《至喜》将竹

21、第二十一章

　　莫尘一坐进车里就被陆和蓉劈头盖脸一顿骂。
　　他第一反应就是月考成绩出了，而他没考到陆和蓉满意的名次。
　　但后面他从对方的话中听出来些名堂，原来是他没回陆和蓉的消息。
　　他一直没看手机。

　　今天要回老家，陆和蓉本来就烦，眉头皱得比往日更加紧。
　　每当这时候如果你不想无缘无故被拿来撒气，就千万别说太多话，也千万别反驳她，这都是莫尘总结出来的经验。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很可能会被骂一路……
　　莫尘静静地等待陆和蓉骂完骂爽，他才开口解释。

　　陆和蓉本想继续再说两句，但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救了莫尘。
　　陆和蓉点开车载语音，朱玉英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无非就是“到哪里了”“开慢点”“还有多久”之类的话。
　　她深知陆和蓉的脾气，也不敢太啰嗦把对方惹烦了，没说两句就挂了。

　　陆和蓉今天一反常态戴了个墨镜，莫尘上次看见这副墨镜是因为陆和蓉的眼睛肿了，这次估计也是。
　　莫尘往前坐了点，犹豫地问道：“妈……你们昨天……又吵架了？”
　　陆和蓉嗓音中带着严肃和不满：“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别管这些事。”
　　莫尘讪讪地闭嘴，往后靠在椅背上，掏出手机，发现微信弹出一个新的群聊。

　　莫尘翻了翻群聊成员，他能看出邹小莓、初静还有瞿闻书，他们的昵称都很好认。
　　不过总有几个格格不入的名字——国家一级保护吗喽？在打游戏勿扰？
　　他猜测前面一个是猴子，后面一个是何智宝。
　　不出意外他不会猜错。

　　除了他们，莫尘还看见了陵北的头像。
　　群里他只有这一个好友，很大可能也是陵北把他拉进群的。

　　【全国第一帅吗喽：我听说二中国庆高二只放三天】
　　【全国第一帅吗喽：这么一比我们三中还算好的了】
　　【全国第一帅吗喽：我们可是有整整五天的假期啊】
　　【全国第一帅吗喽：整整五天】
　　【全国第一帅吗喽：你们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小草莓：我还没瞎】
　　【在打游戏勿扰：是我可以打五天游戏的概念】

　　【全国第一帅吗喽：话说莫尘手腕怎么样了】
　　【全国第一帅吗喽：是不是快好了？】
　　【小草莓：有点常识行吗？这才过了两天】
　　【莫尘：早着呢，估计还得固定一段时间】
　　【全国第一帅吗喽：那你吃饭会受影响吗】
　　【莫尘：？？？】
　　【全国第一帅吗喽：或者说你可以用手吃饭吗】
　　【小草莓：？？？】
　　【安静：？？？】
　　【一纸文书：？？？】
　　【在打游戏勿扰：？？？】

　　莫尘疑惑地盯着猴子发的那几句话看了很久，最后回复道：我一般用嘴吃饭，不用手吃。
　　【全国第一帅吗喽：……】
　　【莫尘：你到底想问什么】
　　【全国第一帅吗喽：就是我看见有一家新开的烤肉店，想喊你们一起去吃】
　　【莫尘：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全国第一帅吗喽：那明天大家都有时间吗】
　　【小草莓：中午有时间】
　　【安静：我也是】
　　【一纸文书：烤肉的话我绝对会去】
　　【在打游戏勿扰：那个店有网络吗？有就去】
　　【全国第一帅吗喽：少打点游戏吧你】
　　【全国第一帅吗喽：北哥？莫尘？你俩呢？】
　　【莫尘：稍等我问一下】

　　莫尘抬起头，偷偷瞄了眼陆和蓉的侧脸，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妈，明天我能跟同学出去吃饭吗？”
　　“明天？”
　　莫尘就算不看也知道陆和蓉墨镜下又开始皱眉了。
　　“对。”
　　“你作业都做完了吗？”
　　“写完了。”
　　“月考成绩出了吗？”
　　“还没。”
　　“嗯，”陆和蓉沉默的每一秒对于莫尘来说都是一种煎熬，“那你自己感觉考得怎么样？”
　　莫尘一时间没说话，这种语气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回答什么。
　　亦或者说，他无论回答什么都不会让陆和蓉满意。

　　没等莫尘说话，陆和蓉又说道：“这几天还能让你多玩玩，等月考成绩发到我手机上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垂眸眼神失焦地盯着自己的手，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他确实笑不出来，不管考得好不好，他都笑不出来。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像一个以成绩评定好坏的机器，而评定标准总是在无形之中提升，他没有一次合格过。

　　见莫尘不说话，一团火又在陆和蓉心底冒出来，她压低眉心说道：“你明天一定要出去吃饭吗？”
　　“外面都是地沟油，脏死了。”
　　“你跟你同学出去肯定不会就吃个饭回来的，肯定还要玩一个下午。”
　　“你把这个时间放在学习看书上多好。”
　　“月考完了就是期中考试，到时候不止你们一所学校在竞争，而是虞城所有学校的学生一起排名，你自己掂量掂量。”

　　莫尘心中叹口气，这些话让他很累，很累。
　　他没有欲望去反驳。
　　这么多年听了太多次，耗尽了他的力气。
　　就当他想说那就不去了的时候，陆和蓉接着说道：“我也不是说一定要逼着你不让你去，你要是实在想去的话就去。”
　　又来了。
　　又是这句话。
　　“算了。”莫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像是一潭死水。

　　“你去好了，我让你去的呀。”
　　陆和蓉的惯用手段，先把你的兴致全部扫尽消灭，再逼着你去做。
　　莫尘感到胃沉了下去，他努力压抑自己翻涌的内心，将情绪全部藏起来，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平静地说了句“好”。
　　再然后，直到停在老家门口，车里都没有声音。

　　朱玉英早就站在门口左盼右盼，她看见陆和蓉的车子后立马迎出来。
　　陆和蓉把车停好，莫尘下车笑着叫了声“外婆”。
　　朱玉英满眼开心地看着他，又瞧见他手腕的绷带，拉过他另一只手凑近些，说道：“你的手腕好点没有啊？疼不疼？”
　　“不疼，外婆。”莫尘让她放心，“没什么大事，很快就能好。”

　　外公外婆家是独栋的老房子，听说这一排房子都是外公当年亲手建的。
　　在他们那个年代吃饱饭都是问题，外公却能靠自己的双手闯出一片天。
　　可惜的是作为医生的外公最后却因为胃癌去世。

　　朱玉英喊他们两个进屋，莫尘一进门就看见舅舅舅妈已经到了，还有他们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堂弟。
　　大部分时候都只有陆和奇一个人回到老家，很少两个人一起，甚至是过年江风都不愿意回来看一眼。
　　更可气的是，从外公离世开始，江风一次都没有去过外公的墓地，也一次都没有给外婆打过电话，外婆生病她也从来没过问，全部都是陆和蓉一手操办。

　　莫尘对于舅舅舅妈唯一的印象，就是要钱。
　　每次一提起钱，两个人就像变了个样儿，变脸速度快得打破世界纪录。
　　他们对莫尘一直都是表面上的关心，也是看中了莫尘成绩好，因为自己家儿子不争气，所以想让莫尘长大后加倍地把恩情还在他们儿子身上。
　　这次他们突然一起回来，这么大的阵仗，莫尘认为绝对不会仅仅是关心他的手腕，肯定还有其他事。

　　陆和奇率先站起来接过莫尘手里的东西——都是陆和蓉给朱玉英买的，有吃的有喝的还有各种药，也是朱玉英天天在陆和蓉耳朵边念叨的那些东西。
　　她倒是永远不会跟自己儿子说。

　　莫尘礼貌地一一打过招呼，陆和奇出门帮陆和蓉搬东西，陆一明一直抱着平板打游戏，江风叫他坐下来。
　　江风：“怎么好端端的手腕扭伤了呀？”
　　莫尘不动声色地拉开点距离：“运动会跑步的时候摔了一跤。”
　　江风：“哎呦，下次当心点啊。”
　　莫尘疏离地笑了笑：“知道了舅妈。”

　　知道今天陆和蓉带着莫尘要回来，朱玉英提前做了一大桌菜，有几道是莫尘小时候特别爱吃的。
　　陆和蓉陆和奇拎了不少东西进来，大多数都是给朱玉英买的，还有些给陆一明买的。
　　陆一明一直在抱着平板玩游戏，连头都没抬过。
　　江风在陆和蓉踏进门的那一刻就迅速拉下脸，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厌恶。

　　饭桌上的菜基本上都沾着辣椒，莫尘想起来因为江风和陆一明很爱吃辣，朱玉英肯定按照他们的口味来。
　　但幸好有几道菜是没有辣椒的。
　　莫尘的手腕隐隐作痛，因此他吃得很慢很少，不过原本他也没什么胃口。
　　朱玉英让他多吃点，那几道菜他小时候最爱吃了。
　　莫尘乖巧地点点头，实际上吃到嘴里却不是小时候的味道，一点也不像，不是他现在喜欢的味道。
　　他不由地纳闷，是菜变了还是他变了？
　　陆一明在吃饭的时候也抱着平板，全靠江风给他把菜夹碗里。

　　饭吃得差不多，江风朝陆和奇使了个眼色，下一秒陆和奇就开口道：“妈，爸爸走后不是守孝一年了吗？那三十万块钱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他这话看似是对朱玉英说的，但也是对陆和蓉说的。
　　朱玉英点点头：“是该给你们了，一共三十万，你爸爸遗嘱上说给我留十万，你十万，还有和蓉十万。”
　　江风一听见这话就坐不住了：“为什么要给陆和蓉十万？不是应该全给儿子吗？”

　　全给儿子？
　　莫尘皱了皱眉，默默攥紧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