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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李暮秋来不及躲,只好蜷缩在沙发里,一本八卦杂志盖住整张脸,闭上眼睛,陷入黑暗,听觉比平时更加灵敏,他甚至能仔细分辨门口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

      步子又碎又快的,是门童迎上去开门;步伐略微放慢,但仍掩饰不住急切的,是各怀心事的几个年轻公子哥;其间夹杂高跟鞋的声音,极慢的步调,是名媛淑女们要显示出足够的优雅与矜持。

      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不轻不重,一踏进门,就让方才一切杂音归于寂静,在一瞬的寂静之后,所有人都跟着他的步调再次有所动作。

      李暮秋猜想,他们会去顶楼,那里的露台能俯瞰全城,有常人眼中的最好的风景。但在李暮秋看来,那里的风景并不使人感到愉悦,因为在那里,这个城市的好与坏都会尽收眼底,一边是林立的高楼大厦,一边是无序的老旧建筑,昭示着维都的黑白底色。

      杂志偶然从脸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杂音。

      李暮秋不敢睁开眼,也没有任何动作,假装自己已经熟睡,他听见那脚步声忽然顿住,调转方向,朝自己靠近。

      李暮秋的心跳瞬间加速,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李家大少爷吗?”一个人说。

      周霁临没有反应。

      “他妈死了,老爸也半死不活的,现在他二叔当家,他算是寄人篱下,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大少爷,不知道怎么也敢来这儿。”另一个人殷勤地补充。

      其他人也低声议论起来,并不在意是否会吵醒他,并不在意他是否听见,反正他又不是什么惹不起的人物。

      李暮秋的心脏骤然被揪紧,但别人口中一字一句说的都是事实,他又有什么可反驳的呢?

      “李家的小少爷,我见过。”
      周霁临说完,屋内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周霁临从地上捡起杂志,放在李暮秋手边,杂志一角碰到了他的小拇指。

      明明还保持着社交距离,李暮秋却感到已经被对方的气息包围,像是某个夏日的海风,清爽自由,隐藏着无法预测的暴风雨。

      明明他只是被杂志无意间碰了一下,却像受到某种隐秘的挑逗,曾经暧昧亲昵的画面在脑海中乱作一团,他想或许自己的耳朵已经出卖了这场装睡,或许周霁临还记得,或许他是故意的。

      李暮秋犹豫片刻,鼓起勇气睁开眼,他想见周霁临。

      但周霁临已经转身离开,李暮秋只在转角处捕捉到一个背影,周霁临今天穿了一件白色亚麻衬衫配黑色休闲长裤,短发修得干净利落,他比印象中更加高大挺拔,举手投足随意自然,暗藏一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这让李暮秋感觉有些陌生。

      也对,毕竟他记忆中的周霁临,还停留在七年之前。

      李暮秋拿起八卦杂志,他刚才只是随手抓起其他客人留下的杂志,并没有注意到封面人物正是周霁临。

      在盛大的葬礼上,周霁临被一群身穿黑衣的人簇拥着,他也一身黑色,神色平淡,无悲无喜,那天下着雨,旁人为他撑伞,他手里捧着爷爷的遗像。

      这并不是一张普通的照片,这是在向众人宣告他在一个大家族中的核心地位,他是周家不久前认祖归宗的长子长孙,从海外归来,不管他行事多么低调,一露面,就注定就占尽风头。

      一别七年,风水轮流转,李暮秋和周霁临的境遇已经完全互换,他们就像跷跷板的两端,一头高高抬起,一头就重重跌落,命运总使他们找不到相处的平衡点。

      李暮秋自嘲地笑了笑,一颗悬着的心忽然失重下落,或许周霁临没有什么刻意为之,或许他已经忘了,毕竟已经过了七年之久,毕竟当初分手时,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误会,也不见他多么伤心难过,甚至是他先提的分手。

      李暮秋还记得那天,他们一起坐在通向大海的栈桥上,从中午一直坐到日落,分吃了一个鸡蛋培根三明治。

      “天就快黑了。“周霁临似乎在提醒什么。

      李暮秋抬头,看满天的晚霞,炽热、艳丽,也必然随着远方的落日,在不久之后,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洋。

      李暮秋低下头,说:“最近,爸爸好像在生意上遇到了难处,家里人给我安排了一门婚事,也不是马上就要结婚,只是订婚。”

      “你想好了吗?”周霁临问。

      李暮秋没有回答,他在等周霁临继续说下去,他在渴望周霁临继续说下去,他希望对方竭尽全力挽留自己,用一贯的强势把他拉出进退两难的泥沼,他的确愿意为了父母牺牲自己,但他也愿意为了周霁临坚持自己,他没有胆量单独做出一个如此重大的决定,他想,如果周霁临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开,他一定也不会放开对方。

      过了会儿,周霁临说:“看来你还没想好。”

      “我想不好。”李暮秋苦恼地说。

      “那我帮你想。”周霁临捋了一下李暮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你怎么想?”李暮秋一脸期待地看着对方。

      “分手吧。”周霁临说。

      李暮秋惊讶地睁大眼睛,风再次撩动他的黑发。

      李暮秋还记得,那天周霁临走的时候一次也没有回头,他一个人还是把落日看到最后,当太阳不可挽留地沉入海中那一刻,他不禁感到怀疑,明天是否真的会有一个太阳照常升起。

      李暮秋放下杂志,站起身。

      一名侍者走过来,收拾他只喝了一口的黑咖啡。

      “刚才那位客人有些面生。”侍者说,他知道李暮秋是这间俱乐部的常客,也是老板的老友,他没有其他那些客人的架子,有时会同侍者们闲聊。

      侍者不必点名道姓,李暮秋也知道对方指的一定是周霁临,他说:“看看最新的八卦杂志,是贵客。”

      “贵客都来了,你着急走什么?”

      李暮秋顺着声音转过头,朝门口看去,是自己的好友孙钰年急匆匆赶回来了。

      “你今天不是有事出去了吗?”李暮秋问。

      “什么事赶得上这件事重要,周霁临都来我的地盘了,于公于私,我都要去会会他。”孙钰年正是这家高级俱乐部的老板。

      “于公,我倒是知道,为了你的生意,于私呢?”

      “校友。”

      “差了两级,一点儿都不熟那种。”

      孙钰年笑了,揽住李暮秋的肩,强行带着他要往顶楼去,他低声说:“现在开始熟悉也不晚,况且,他周少爷的情况我已经调查过了。”

      “调查?”李暮秋推开孙钰年的手。

      “也没什么新鲜的,八卦杂志都写过了。不过,我倒是拿到一张他的高中毕业照片,原来你们俩是同班同学,以前从没听你提过,你忘了?”孙钰年掏出一张合照,指着照片里的李暮秋说。

      照片里,能看出那天阳光很好,李暮秋的头发比现在长些,遮住了耳朵,笑得十分自然。

      “你瞧,他就站你后面。”

      “我们没什么交情,再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全忘了。”李暮秋用食指触碰了一下照片里的周霁临,周霁临拍照从不刻意微笑,但在这张照片里,他脸上却带着点笑意。

      “你忘了,说不定他没忘。”

      孙钰年的话让李暮秋的心跳漏了一拍,难道孙钰年查到了什么吗?

      李暮秋看向孙钰年。

      孙钰年极少被李暮秋这样专注地看着,他没想到,自己此刻竟完全占据了那双琥珀般的美丽眼眸,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猜的,如果我是他的话……”

      “你不是他。”李暮秋打断孙钰年。

      “不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孙钰年问。

      “不了,改天吧。听说晚上有重要的客人来家里吃饭,二叔让我们都早些回去。” 李暮秋说。

      李家是维都的四大 black道家族之一,李暮秋的爸爸李同野本应是大家长,但李同野出了车祸,多年昏迷不醒,二叔李同郊便接替大哥成为家族的掌权人。

      对于这个二叔,李暮秋是心存畏惧的。

      李同郊四十大寿时,在家中低调举办了一次生日宴,宴会只有李家自己人和帮派中的几个元老参加。

      李同郊坐在主位上,左手边的位置安排给了大哥的独子李暮秋,他的大太太则坐在右手边,然后是几位帮中元老依次落座,李同郊的二太太和自己的三个孩子排在了末位。

      这样的位置安排似乎要给足李暮秋面子,但李暮秋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心里仍在为一个月前的那场意外事故牵肠挂肚。

      一个月前,李暮秋的妈妈和爸爸出了车祸,妈妈当场死亡,爸爸虽然保住了生命体征,但一直没能苏醒。

      宴会上,推杯换盏,暗流涌动,李暮秋如今回想起来,才懂得那里面暗藏着激烈的权力争斗,席间的交谈中,李暮秋数次被那些帮中元老点名,其实就是拿他作筏子和李同郊掰手腕。

      当时的李暮秋是毫无察觉的,他对这样的权力不感兴趣,爸爸也一直有意将他与家族事务隔离开,他全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李同郊对他说:“暮秋,今天我生日,你都不敬我一杯吗?”

      李暮秋自觉失礼,连忙站起来,说:“二叔,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李同郊听完,并不举杯,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宴会进行到此刻,热闹的气氛骤然冷却。

      李暮秋不知道原因,又诚恳地说:“二叔,我敬您。”

      李同郊一把夺走李暮秋手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阴沉地说:“怎么,我不配李家大少爷一杯酒吗?”

      李暮秋解释说:“二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知道的,我以前就不太会喝酒,就算是爸爸。”

      李同郊一手掐住李暮秋的脖子,让李暮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用警告的语气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是我说了算。”

      桌上的人皆是一愣,紧接着,一个帮派里的元老站起来,说:“我吃饱了,各位慢用。”

      另外几个元老也纷纷起身。

      在李暮秋濒临窒息前,李同郊放开了他,李暮秋滑坐到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

      “站住,我还没发话,谁敢走?”李同郊威胁道。

      “李同郊你不要做得太过分!”率先起身的那个元老说。

      李同郊抬手,暗处便有人放枪,让不听话的人倒在地上,从此永远闭嘴。

      这一枪只是前哨,李同郊早就设下埋伏,一时间,外面的枪声此起彼伏,惊起树林中一片鸟叫。

      宴会厅里,宽敞明亮,无比安静,只剩下猎猎的风声,好似悲鸣。

      大约十分钟后,枪声停了。

      李同郊一手环住李暮秋的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吩咐管家:“带大少爷回房休息,把医生叫过来看看。”

      刚才李同郊动手的时候,他的小女儿李桐桐已经忍不住默默流泪了,她想阻止自己的父亲,但被身边的妈妈死死按住。

      这时李同郊已经发了话,事情翻过一页,二太太终于松开女儿,李桐桐得以离开座位,赶紧跑过去搀扶自己的堂哥。

      一碰到李暮秋完全脱力的身体,她哭得更厉害了,李暮秋想帮她擦擦脸上的泪珠,但他抬不起手,只能微微摇头,示意她别担心。

      李同郊平静地对其余人说:“继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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