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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
      许花世的房间里忽然出现了一柄木窗。
      她很疑惑,就趴到那窗口前面看。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透过窗户,她看到了一间非常破败的茅舍。
      那茅舍可以用惨淡来形容,家徒四壁,最惨的农村都没有惨到这种情况。
      她看到一瘦骨嶙峋的小男孩正捧着一本东西在看的津津有味,那小孩的坐在地上,腰杆挺的特别笔直,只是身上的衣服都打了好多了补丁了,她听到小男孩在说:“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
      竟然是在读古文,很有趣。她问道:“小朋友,你在读什么呀?”
      她说完话后,小男孩停了下来,顿了两三秒,然后他就开始继续读书,他的背影还是笔直,不过许花世竟然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强做淡定的感觉。
      许花世继续说:“小朋友?小朋友?”
      小男孩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环视屋子一圈。他这一转身,许花世才看清他的脸颊,真是饿的面黄肌瘦了,只是那一双眼睛,却是逼人的清亮。他环视一周,然后说:“不管你是谁,请你出来,躲在角落里恐吓别人不符合君子的作风,请现身吧。”
      许花世忍不住笑:“可是,我如果不是人而是鬼呢,你看看你屋里并没有任何人,所以我可能是鬼哦。”
      她说完后,小男孩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但是仍然逞强着,说:“子说了,鬼是不存在的。”
      许花世说:“子不是说贵不存在,子说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从来没有否认过鬼神存在啊~所以我就是鬼哦,嘿嘿嘿。”
      小男孩吓得尖叫一声,直接跑了出去。
      哎,还是小孩啊。许花世心想。
      她看着这扇窗户,有些好奇。

      (二)
      这扇窗户后面又出现东西了,许花世好奇的趴在窗户上看,还是那小孩,但是那小孩正哆哆嗦嗦的躺在土堆上,被灰蒙蒙的小被子裹住身体,那土堆应该是个床,但实在是太破了些。
      一个布衣荆钗的女人在给他喂药,应该是她的母亲,虽然穿着打扮都很破败,但长相却很柔美。那药应该挺苦,小孩一口一口喝药的时候身体在颤抖,但是仍然喝了下去。喝完后,那女人就离开了。许花世想逗逗他,于是又说道:“哈喽啊。”
      小孩猛的抬起头,说道:“谁?谁在那。”
      许花世说:“忘记我了吗,我是上次那个鬼~”
      这次小孩好像相信鬼神存在了,他没有在质疑,但是眼睛却猛盯着一个地方,一言不发。好像是在假装她不存在一样。
      许花世怎么可能让他继续假装,她于是一直说:“哎呀,我还是在这里哟,不是假装我不存在就不存在,我存在呢。小孩,能听到姐姐的话吗,小孩,小孩,小孩。”
      小孩捂住耳朵,继续不听,许花世继续自言自语:“小孩,小孩,我在哦,小孩。”
      小孩背对着她,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了自己。
      不管她说什么,就是不理她。
      打定主意不理她了呀。她啧啧一声,这时候看到小孩被子慢慢湿了一块,啊,真的被她吓成这样,她讪讪的闭了嘴,于心有愧。不说话了。
      (三)
      窗户又消失了,但是,她却十分歉疚,把小孩给吓尿了,是因为她的恶作剧。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心想若是下次还能见到她,她一定给他道个歉,说自己不是鬼,但是不是鬼又是什么,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吗。就这么说吧。

      窗户出现后,这一次,小孩好像在学堂里,正朗朗读书。学堂里还有几个这样大的小男孩,他坐在后面,显得弱小,但是读书的声音却最洪亮。
      夫子提问:“君子为何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小孩虽然坐在最后一排,但是手却举的非常高。可是,这夫子却不肯提问他,只提问坐在前面的小男孩。坐在前面的男孩摇头晃脑的说:“因为,他很懒,不愿意管外面的事!”
      大家就都哄堂大笑起来,夫子一脸无语的表情,然后又提问下一个,下一个说:“也许,因为他没有这个本事吧?”
      一个个提问下去,那男孩始终高举着手,眼睛很坚毅,夫子终于给他机会,说:“你说。”
      小男孩就站起来,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背道:“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他背的抑扬顿挫,夫子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可以,你坐下吧。”
      然后他就对前面几个人说:“你们要看看他,他虽然家境贫寒却又一颗向学之心,你们呢,家财万贯却不好好学习,以后,怎么可能考中秀才。不过,我看那他倒有可能。”
      下课后,几个男孩结伴离开,那个小男孩孤零零的走在后面。几人说道:“卖猪肉的人家,真是羞耻!”“我爹说了,他的父亲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说明他克父,他娘也不是什么好人!正经人家的女人,都在家相夫教子,只有她的娘抛头露面,还卖猪肉!真可怕!”
      说的声音那么大,顺着风传到后面的小男孩耳朵里,小男孩手都握成了拳头,额上有了青筋,看起来十分愤怒。
      许花世有些同情他,又想起来上次把他吓尿的经历,决定弥补他一下,所以她就尖着嗓子对两个小男孩说道:“好饿啊~好饿啊~好久没有吃人啦,前面那两个肥头大耳的小男孩~停下来~让我吃掉你~”
      “说谁肥头大耳呢?”那男孩果然一激就中,马上停下来,回头看向小男孩,说道:“是不是你在装神弄鬼吓我们!”
      小男孩很是上道,说:“不是我,不信你听。”
      许花世就继续尖着嗓子说:“哎呀,好饿啊,我可以吃了你们吗~”
      “你什么人!你在哪?”那男孩果然怕了,但还是强壮淡定的问。
      许花世说:“我就在——你的——脚下——”他们往下一看,但见树影丛丛,好像真有鬼手一样,吓得尖叫不止,屁滚尿流的回去了。
      他们跑了之后,林花世啧了一声,说:“真是不惊吓。咦,你怎么不走啊。”
      小男孩说道:“又是你。”
      许花世说:“哟,还认出来我的声音了,厉害啊。”她偷笑。
      小男孩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打抱不平。我想过了,人有善恶之分,鬼一定也有善恶之分,两次出现,你都只惊吓于我,却没有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事情,可见你并非恶鬼,只是比较顽劣。”
      被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说自己比较顽劣,许花世还挺尴尬的,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她确实喜欢恶作剧,她说:“好吧,你倒是也是非分明的样子。”
      小男孩慢慢往家里走去,问她:“你能够显出原形吗?”
      许花世随口说:“不行,我的原形会吓死你。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小男孩问:“怎么死的?”
      许花世说:“丑死的,我出生的当天,为我接生的人一看我就吓死了,之后我的父母也被我吓晕了,因为我长得太丑了,所以他们从小就用布遮住了我的脸,不肯看我,我的房间里没有放任何的镜子,为了让我不看到自己的脸,我父亲母亲可谓煞费苦心,把我锁在家里,但是有一天他们忘记了上锁,让我跑了出去,我跑到池塘边,然后在池塘边看到了自己的脸,我就被吓死了。”
      许花世叹了口气说:“小孩,你说可不可笑。”
      小男孩认真听完,却说:“那你一定很难过。”他好像还准备安慰许花世,说:“人的相貌是天注定的,夫子说,外表的美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的美丑,人若是身美而心丑,便是丑的;若是身丑而心美,那也就是美的。”
      他说的认真,她听的咯咯直笑,许花世说道:“怎么,你还教育上我了?”
      他脸一红,说:“没有。”
      许花世说:“所以,我不能出现在你面前,因为我怕吓死你。”
      小男孩问:“那,你是在我身边嘛?”
      许花世说:“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作为一个鬼,我也要到处去玩呢。”
      小男孩又哦了一声,又好奇的问:“那你怎么没有去地府呀,小册子里说,人死后都要去地府呢。”
      许花世继续偷笑:“牛头马面来找过我啊,但是因为太丑了,所以阎王爷怕我吓死别的鬼,就不让我下去啦~”
      小男孩惊讶的说:“鬼也能被吓死吗?鬼不是已经死了吗?”
      许花世继续胡扯:“当然能被吓死啊,人被吓死变成鬼,鬼被吓死就彻底魂飞魄散咯,再也不能投胎转世,所以成为鬼不可怕,可怕的是魂飞魄散。”
      小男孩哦了一声,想了想,说:“你别难过。”他像小大人一样,说:“你不想做孤魂野鬼,也可以到我家做客,我娘是好人,不会害你的。”他又说:“我娘不是他们说的,不正经的女人,我娘可厉害了,我娘是因为我爹去世了,为了养活我们两个人,才去养猪卖猪肉的,我娘卖猪肉卖的可好了。”
      他忽然又有些沮丧,问:“鬼,我问你,命硬之人会克死亲人吗,我是不是真的克死了我爹啊。”
      一听这话,许花世可义愤填膺了,什么年代了还搞迷信思想这一套,一看就是唯物主义没学好,她忽然想起来,这小男孩可是古人,迷信也是正常的。她就说道:“当然不是啊,你放心,我听那地府老儿说过,根本不存在克死他人的说法!这都是人间的传言,实际上死亡就是巧合啊,人都是病死或者饿死的,粮食生产力不高,住的地方又破又烂,一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当然会容易死啊,或者才难呢。反正,你不要瞎想,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虽然小男孩没太听明白,但他的焦虑却被许花世给化解了,他欢呼雀跃起来。
      他说:“如果有一天你出现了,我一定不会被你吓到的,我保证。”
      许花世说:“那是不可能的,地府老儿都会被我吓到呢。”
      他说:“我会练胆子的。”他握着拳头:“要是有那一天,我一定不会被吓到的。”
      许花世就笑的打滚。
      (四)
      许花世经常会隔着窗户看到小男孩。不过她注意到,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太一样,她的一天相当于小男孩世界的一星期。所以下次她见到小男孩的时候,小男孩就又长了一星期。
      大晚上,小男孩就着窗外的光,还在读书。
      许花世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学习呀,还不赶紧睡觉,要近视眼了哦。”
      小男孩放下手,抬起头来:“你来了。”他有些傲娇的哼了一声。
      许花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孩怎么了。谁惹他不高兴了。
      许花世说:“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小男孩放下书,闷闷的说:“你已经一个月没有来看过我了。”
      许花世哦了一声,原来小孩想她了呀。没想到她还挺招小孩喜欢,她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哦。
      她说:“我最近出去面试了!”
      他问:“面试是什么?”
      许花世说:“就是找工作。做鬼也是要找工作的,你以为做孤魂野鬼就可以了吗。孤魂野鬼早晚要被收走的,上一个活不想干了,所以我去找别的活啦。”
      小男孩震惊的问:“可是,你不是说,你会把别的鬼吓到魂飞魄散吗?”
      许花世说:“哎呀,笨蛋,带面具就可以了呀。”
      小男孩哦了一声,说:“好辛苦啊。”
      许花世说:“不辛苦,我热爱工作。”
      小男孩说:“不是,我是说,一直带着面具,好辛苦哦。”
      许花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那不都是为了其他鬼魂吗。”
      小男孩好奇的问:“鬼可以做什么工作啊。”
      许花世说:“行政,四处送文件,开会议的时候负责记录领导的发言。”她有些怨念,哎,她毕业之后工作难,好不容易找到行政,她真不喜欢,每天都上跑下跑送文件,无聊死了,离家又远。
      但是,小男孩肯定不懂的,于是许花世就问他:“小孩,最近好好读书了吗?”
      小男孩点点头说:“当然,未来,我一定会中举,为国效力的。”
      (五)
      许花世一直没找到工作,就留在那个地方干着,她隔三差五和小男孩聊天,小男孩还担心她,没找到工作的话会不会消失?
      许花世就说:“不会的,地府特许我不用找工了,他说我的情况比较特别~为了不吓死别人,还是不工作好~”
      小男孩才放下心来,随着时间的过去,小男孩的才华逐渐显露出来,成为四村八乡人们口中的奇童,小男孩逐渐长大,十二岁时,当地的知府听说了他的事迹,派人来接济了小男孩一家,他们终于过上了相对好的生活。
      “终于住上宅子了。”许花世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间卧室,跟她看的古装剧倒是一模一样,装修十分古典清雅,比他以前住的那地方算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许花世感慨道:“果然知识改变命运,我也要好好学习!”
      小男孩这时在成长期,许花世目测他已经长大和自己一样高了,因为营养不良,他显得比较清瘦,但是五官已经初步有了迷人的影子,眼睛弯着,像是天上的月牙。他此时正坐在桌子前,捧着本书在仔细阅读,他闻言轻声说道:“知府心善,关心民间疾苦,为来我若能为官,也要做这种心系黎民的官。”
      许花世满意的说:“确实要这样,做官就是要为百姓好,对百姓不好的官不叫好官。”
      男孩继续低头读书,许花世就静静地看着他。她说:“你自己学习吧,我要出去玩了,拜拜。”
      男孩抬头,向虚无中看了一眼,说:“好,我等你下次来。”
      许花世嗯了一声,就从窗边离开。时间真快,转眼间过去一年了,许花世还待在这个城市没有离开,她低头开始看书,也准备学会儿习了。
      (六)
      十五岁的时候,小男孩参加了院试,以第一名的身份成为了秀才。小男孩将这个消息告诉许花世的时候,她忍不住为小男孩鼓掌,说:“真的好棒哦,我只是一个星期没在,就有了这样的好消息。那你现在可以做官了吗?”她不是很了解他们的考试制度。
      小男孩说:“不行,还要继续考,考中之后成为举人,举人考中才能成为进士,成为进士后才能做官呢。”
      许花世说:“那你什么时候可以考举人啊?”
      小男孩说:“两年之后。”
      许花世说:“加油!哦对了,今年你十五岁了,是不是可以结婚了啊?”
      古人都是十五十六岁就结婚了,她想起来这个事,好奇的问,准备看他的热闹,然而小男孩却忽然生气了,俊秀的脸满脸写着不高兴,耳根通红,他说:“当然不会。我发过誓,要考中进士才会娶妻的!”
      许花世就哦了一声,说:“好吧。”她心想,这小孩也太固执了,有些热一辈子考不中进士呢,万一考不上了,难道还不结婚了吗,不过古人结婚确实早,她十五岁的时候还在上初中呢,还是个小孩。
      她说:“咦,不对耶,不是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如果你娘给你决定了,难道你能拒绝吗~”她还确实挺想看小屁孩娶老婆的,哈哈。
      男孩哼了一声,说:“我娘是通情达理的人,她会尊重我的。”
      许花世说:“好吧。”
      她发现,他好像确实长大了,要成为男人了。
      (七)
      转眼又两年过去了,小男孩再次考中,成为举人。他这次可是风光了,要知道他也才十七岁,属于春风得意马蹄疾了,当初的小男孩已经彻底长开了,非常英俊,他的五官随了他的目的,显得非常柔和,一双桃花眼又异常温柔,他的眼睛形状优美,如同天上的繁星,夺目又灼灼,是实打实的古装美男。
      因为他的感染,许花世好好学习,这时候终于跳槽了,回到了自己家乡,她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男孩,没想到等她搬家之后,这木窗竟然也跟着她去了她的新家,倒是十分神奇。但是她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只把这个事情当成上天给自己的奇遇。
      许花世说:“你真是天才,不服不行,不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么善于学习。”
      他早就习惯她说话的方式,温和的说道:“你也是个天才,不是刚刚在地府的知识竞赛中考了第一名吗?”
      许花世有些尴尬,那都是她和他编的,他还真信了,而且还信了这么多年,她其实一直想告诉他,自己是来自未来的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天,家里出现了个奇怪的窗户,然后她就能通过这个窗户看到他。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过,这让她想起一个自己蛮在意的事情,按说他这十五岁考中秀才、十七岁考中举人,搁在古代应该也是小有人物的人了吧,但是,她一直没记住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有查到,她想问清楚一点,看看能不能查到他的人生。
      于是,许花世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啊?”
      男人愣了一下,温和的说道:“我这才想起,原来我从未告诉过你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林撤,字云舒。”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许花世也愣住,她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她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呢!她上中学的时候就学过这个人的文章,他确实文写的极好,有一篇登过他们的语文教材,二十岁时候写的,刚刚高中状元,春风得意马蹄疾。
      但是,问题是,这是他人生最好的时候,他之后的人生,可就充满波折了,他刚刚考中的时候,被皇帝提拔为知制诰,但是两年后因为他为当时被贬谪的变法官员说话,马上就被贬了,整整五年,皇上意识到任用守旧派的人只会让形式更加糟糕,再次重用变法派,他又回到了朝廷,一度担任翰林学士,可是这时候皇帝忽然去世,他的儿子才五岁,太皇太后执政,太皇太后反对变法,再次被贬谪,他从礼部侍郎贬到滁州,然后又一路贬到岭南,从岭南时候被调回朝廷,赶到半路的时候又被贬到琼州,然后又从琼州被调回到中央,官拜宰相,稳定了两年之后又被贬,然后死在了被贬的路上,死的时候才三十五岁。
      没错,才三十五岁。
      许花世一想到他悲惨的人生,就忍不住哗哗要流眼泪了。许花世蛮喜欢他的,上初中的时候还偷偷给他写小作文,他这个人,纵然官途坎坷,但始终心系百姓,造福一方,而且他也很豁达,在路上写的诗歌流芳后世,是和苏轼这些人齐名的大家文豪。
      可是,怎么就是这样的结局呢。
      她想到这儿,留下了眼泪。
      林云舒问她:“怎么了?”然后他问:“我竟也从不知你的名字,你可以告诉我吗?”
      许花世说:“花世,繁花的花,世界的世。”
      林云舒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令尊令堂在起名的时候,一定倾注了满满的爱。”
      许花世忽然问:“如果不做官的话,你有想过做别的事情吗?”
      林云舒说:“倒是从未想过。”他笑了笑,说:“我是士大夫,不走士大夫之路,还能走什么其他的路呢?”
      许花世叹了口气。
      (八)
      许花世又详细的查了他的人生,确实如她记忆般的坎坷。她在想,要不要提醒他不要支持变法派,就在朝廷苟着官做到老就行了,这样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世啊。
      但是,她又看到他一直坚定不移的支持变法,她又觉得自己一定劝不动她。
      她那晚上失眠了,长了两个大黑眼圈。
      一看见窗户就迫不及待的问他:“其实,你觉没觉得,这个社会也不需要变法,这样也挺好。”
      林云舒摇了摇头,说:“当今社会朝廷积贫积弱,百姓苦不堪言,一定要从根本变革,才能改善这样的社会环境。”
      看吧,果然劝不动他。许花世又说:“其实,光是变法是没有用的,除非社会生产力极大进步,从封建社会走到资本主义社会再走到社会主义社会,才能改变你说的现状,不然封建朝廷里,根本不可能真的扭转,一切都只是历史的循环。”
      林云舒又没听懂她的大部分话,但是从历史的循环这几个字,大体也明白她表达的意思,他温和的说:“但是我们也要逆天而行,若是不敢去做,岂不是白读了这些年的书,愧对于孔孟之道?花世,你不必为我担心,我知你担心我,但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许花世就叹了口气,这时候她又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事情:“话说,你有没有考虑结婚啊,你为什么不结婚啊。”历史上,林云舒一辈子没娶妻,没小妾,和其他的古代男人完全不一样,守身如玉,好奇怪。她以前上学的时候就知道他没结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古代男人,其实都一样,好多大诗人写的诗都是嫖.妓时候的,完全没好感,只有林云舒不同。
      听到这句话,林云舒脸又黑了,他努力风平浪静:“我告诉过你,我要中了进士后才会娶妻呢。所谓先立业后成家。”
      许花世说:“才不是呢,古代人不都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哪有先治国再齐家的,不过你记住了自己说要中了进士后结婚,我到时候等着看你结婚呢!”
      林云舒的脸黑的更厉害了。许花世心想,可能是因为从小他母亲一个人照顾他太不容易,所以才不想娶妻吧,哎,真是不懂。
      (九)
      三年后,林云舒果然高中举人,走上命定之路。许花世透过窗户,看到他一袭红衣骑着马穿过前殿,如此意气风发,如此风流俊雅,他走过前堂,走过众位官员,来到皇帝面前,跪下,陈述自己内心的理想,当他发表出一番治国理政的宣言后,皇帝亲手执了他的手。
      但是两年后,他可就被贬了。许花世一想到这个事实,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的,在这样的时刻,林云舒竟然捕捉到了她这一声叹气。他离开皇宫后,就问她:“花世,你有心事吗?”
      许花世蔫蔫的说:“没有,我就挺替你高兴的,你终于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林云舒认真的说:“谢谢你花世,一直陪在我身旁。我现在可以看看你吗?我想,我在御前见过皇帝,胆子很大了,必不会吓到。”
      许花世说:“你竟然还惦记这件事,再等等啦。哦对,你不是说中了进士后就要娶妻吗,你还记得吗?”她要看热闹,并转移话题。
      林云舒一下子脸又黑了,他情绪很稳定,只有说这个事的时候才会脸黑,许花世就很喜欢拿这个事情逗他。
      林云舒说:“考中只是立业的第一步,等做出一番事业自会考虑娶妻。”
      得了,他历史上也没有,反正他一辈子没啥事业了,就让他这样吧。她懒得问了,她说:“不管怎么样,我一直会在这里陪你。”反正也就陪十五年,她遇到他的时候他才五岁,现在已经二十了,一想到再过十五年,他就要死了,她还挺难受的,她说:“我舍不得你。”
      林云舒笑了:“我也是,不过百年之后我就能见到你了。”
      哪有百年,他可没有百年,他只有十五年。一想到这件事,许花世又泪眼蒙蒙的,直接掉出了眼泪,林云舒第一次听她的哭声,一时愣住了,他还以为,许花世不高兴呢,他想了想说:“花世,你是在担心,到时候我见到你会嫌弃你吗?不是的,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不管外表如何,我从不介意外表,你要是不高兴,死前,我就把脸划花,这样,等我死后,也是花脸鬼了。”
      “什么花脸鬼。”许花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抹了一把脸,然后就关上了窗户,走回了卧室,在床上继续闷闷的哭。
      那边林云舒听到她走了,只轻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花世,你不相信,我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心里,只有一直陪着我的女孩,她永远都是最美的。”
      (十)
      第二天,许花世起了大早,坐高铁去几百公里外的灵隐寺,她这个人不信神佛,从来不去寺庙,但是这一次,她却来到灵隐寺,只为了跪在佛像面前,对佛祖说:“林撤,字云舒,生于千年前,死于千年前,我希望他能够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说完后,她俯下身来,朝着佛祖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铿锵有力,额头都破了红色。
      (十一)
      许花世再次来见林云舒的时候,过去了半年,对她来说,不到一个月,她没有调整好心情,不知道怎么见他。但对他来说,却是半年之久。
      她见林云舒的时候,正看到林云舒在和当朝的官员交谈,她听到他们彼此称呼的名字时,一下起了兴趣,这些人可都是历史上的政治家和大文豪,她还能如数家珍背出他们的诗歌,原来竟长这个样子啊。
      等林云舒和他们告别后,他才缓缓地说:“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肯见我了。”
      许花世愣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是我。”真是奇了怪了。
      林云舒说:“我不知道,只是我总要说这句话,因为我怕你来了却生气不肯理我,所以总要诈一诈你。”天知道,他已经说了多少次同样的一句话了。
      许花世无语,还真的被他给诈了,她说:“你的聪明,到底是用到这上面了,真没意思。”
      她咳嗽了一声,说:“我准备告诉你事实。就是皇帝不喜欢变法官员,你要是执意为他们说话,你一定会被贬的。”然后她就要告诉他他的未来了,哪知林云舒十分淡定,说:“我当然知道。”
      许花世说:“额,哪怕你未来会被贬到岭南、琼台?你一定还要坚持站在变法派吗?孔子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云舒笑了:“那不是孔子的话,实际上,这句话最早出自于陈寿的《三国志》。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要为我担心。”
      许花世说:“我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会被贬的——”
      林云舒说:“士在正确的道路上,哪怕头破血流,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花世,变法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我决不放弃。”
      许花世就放弃了。好吧,那就让他吃吃苦头吧。

      (十二)
      两年后,林云舒果然被贬了。他被贬到西北,风沙之地。但是他怡然自得。许花世叹气,林云舒说:“花世,谢谢你一直在这里陪我。辛苦了。”他的眼神很温柔,只是许花世没有注意到。
      许花世说:“也还好。”确实还好,反正她一直在自己家,没啥变化。
      林云舒来到了自己的住宅,漫天黄土,破败不堪,林云舒自己带着下属亲自打扫,补上破洞。
      许花世气的跳脚:“他们怎么敢给你这种地方住,无非是觉得你被贬了,皇帝不器重你了,才这么欺负你,可恶,等你上位之后,要把他们统统发卖,统统发卖!”
      林云舒微笑:“我觉得没关系,这里的池塘还可以养鱼,挺好的,比我儿时的环境好,打扫一下就可以了。”
      他打扫了一整天,这个房子终于焕然一新,明亮几净。
      许花世:“这样看起来还不错,果然会做家务的男人就是好。”
      这一年来,她的父母也明里暗里催婚,但是她都统统拒绝了。她只想陪着林云舒走过人生的后半程,让他开心一点。
      林云舒真的很不错,来了之后,就开始走到大街小巷和百姓交流,倾听他们的心声,然后着手开始在这个地方进行变革。
      那些官员给他使绊子,他视若无睹,想办法化解,最后各种手腕并行,终于在这里推行了下去。有地头蛇派出杀手半夜来刺杀他,准备阻碍变法的继续,幸好许花世看到了,提前叫醒他,之后,林云舒就多雇了几个武夫,一如既往雷霆手段推进了变法。
      百姓无不拍手称赞,他们生活的更好了,许花世看到这一切的变化,也理解了林云舒,她喃喃的说:“变法确实好,要是真的能够在天下实行就好了,可惜。”
      她没说完可惜,但是他们都知道她为何可惜。
      (十三)
      五年时间很快,转眼也过去了,林花世还没结婚,也不相亲,父母都气晕了,她却依然故我。百姓生活的十分和乐,甚至出现夜不闭户的现象,这样的事情自然传到了京城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再次想要任用变法派,于是就一纸叫回了他们,任命他为翰林学士,翰林学士是极重要的官职,显示了皇帝的器重,可是,许花世却不高兴,她知道,此行结局是什么。
      她说:“你有没有想过,皇帝身体不好,若是突然去世,必然是太皇太后执政,太皇太后厌恶变法派,器重守旧派,你可曾想过。”
      林云舒说:“我知道,只是,这是个机会。”他温和的说:“花世,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许花世喃喃自语:“可能是我无聊吧。不过。”她欲言又止,“我希望你的梦想能够实现。”
      (十四)
      果然刚一回朝廷,没多久皇帝就去世了,年仅五岁的太子登基,太皇太后继位,他又被贬了。他随着车队一起离开京城,去往岭南,岭南就是后来的广东,气候炎热,很多人宁死都不愿被发配到岭南。
      这刚走了一半,马都死掉了。他只能徒步前行,纳罕的是,当地百姓听到他的名字,倒是纷纷前来看望他,邀请他来家里小住。她这时才意识到,原来他在西北做出的政绩,其实早已经传遍了全国。
      百姓是最诚实的人,谁爱百姓,百姓就会爱谁。他爱百姓,所以百姓爱他。这倒是让许花世理解他的选择了,她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有些感动。
      年底的时候终于走到了岭南。他来到岭南的时候,住宿环境倒是好了一些,不像他第一次被贬的那样,他这一次,还是继续推动这里的变法,大修水利,兴建学堂,为百姓的幸福而殚精竭虑。
      可是他即便做的这样好,他却又被贬到了更远的琼州,琼州,是现在的海南,可以说是天涯海角。
      而他一如既往。
      “傻子。”许花世说。
      “我是。”林云舒承认,“可是傻人也有傻福。”
      他看向许花世。许花世明白他的意思,她哭的更厉害了。
      (十五)
      终于,他三十二岁的时候,被调回了中央。
      这时,他已经两鬓发白了。可是,他才三十二岁。马上就要死了。
      太皇太后改变了主意,国家,到了不得不变法的时候。
      看到这个圣旨的时候,他一页未睡,站于窗前,凝视着远方,静静的说:“花世,我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需要实现了。”
      许花世心里很酸,什么都不敢说,她只说:“好,太好了。”
      这场变法,他全力以赴,从上到下无不亲力亲为。
      变法涉及各个领域,一切都在走向蒸蒸日上,守旧势力再一次起势,他再一次被贬了。

      这一年,他三十四岁。

      还有一年,他就要去世了。

      他没机会了。
      (十六)
      离开京城的时候,他似乎也有预感。
      他说:“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到朝廷了。”
      许花世说:“你后悔吗?”
      林云舒说:“不曾后悔。”
      她看到林云舒再次向男走,这次离开,京城的百姓都来送他。
      林云舒到达台州一带的时候,下了暴雨,他发了高烧,一直不退。这是他这么多年最严重的病,他被这场病击垮了。
      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许花世的名字,许花世说:“我在,我在。”她多想握住她的手,可是她不能,他们之间,隔了一扇窗户。至死,都隔着这个窗户,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也是他们最远的距离。
      因为他生病的缘故,行程就拖延着,他一直在台州休息养病。
      过了几天后,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明亮,精神昂扬,许花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他们聊到第一次见面,林云舒终于承认:“我那时候以为你是鬼,我真的吓到了。”
      许花世大笑:“我就知道你吓到了。”
      林云舒说:“因为我是个孩子,孩子就是会吓到的。”
      这时候他忽然说:“花世,我想看看你。”他甚至还开玩笑:“等我被你吓死了,我正好就可以来见你了,不是更好吗?”

      许花世生气:“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她喃喃说:“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其实我不是鬼,只是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林云舒说:“我猜到过,你总是会冒出来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我那时候就想,也许你不是来自这个时代。”
      她说:“你知道,你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警告你的那些话,其实就是真实发生的你的命运。”
      林云舒说:“我知道,但是,我不后悔。”
      许花世静静的落泪了,片刻后,再次看向这个窗户,虔诚的跪拜在窗户面前,说:“若是神佛真的存在,请让林云舒跨过千年时空,真正的看到我——拜托了——”
      她闭上眼睛。片刻后,林云舒看到房间里浮现出一扇木质雕花的窗户。
      窗户后面一个年轻的女孩站了起来,她的头发披在身上,穿着奇怪的蓝色衣服,神情茫然而仓皇。
      但是他知道,那就是她,他叫她的名字:“花世——”他笑:“我终于看到你了。”
      许花世轻声说:“是我。”

      (十七)
      第二日,林云舒去世。他去世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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