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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走马灯(三) ...

  •   四姑娘瑟缩了好一会儿,这才取了蓑衣,悄悄地从后门出去。结果还没上船,就被一个人给呵住了。
      只见散师负手而立。
      四姑娘却是忽然跪倒:“求小师救救我!”
      李慎飞身上前,站在两人之间。
      “小师救救我!”四姑娘哭得梨花带雨。
      散师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心性不坚,自然是容易受到阴物引诱。”
      四姑娘哭哭啼啼的,这才将故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个七七八八。
      四姑娘的娘早年间害病去世了,只剩她和她爹相依为命。到了四姑娘快出嫁的年纪,她爹便想多攒些银两给四姑娘作嫁妆。谁知一天,她爹回船的时候晚了,这一下的疏忽倒是叫人送了命——四姑娘她爹在夜色下竟是忽然犯了昏病,一头栽在河中一命呜呼。四姑娘半夜打着灯寻人,寻是寻到了,但是却是吓得不轻。
      刚巧是到了河岸边上,死尸的手上还缠着纤绳,这才叫尸体没有飘走。
      四姑娘坐着流了会儿泪,本想叫人来帮忙。谁知,半夜的梆子声忽然响了起来。敲着敲着,那水波也是一颤一颤,紧接着,本是死透了的死尸忽然坐了起来,泡肿了的脸左右转着,好半晌才寻到那梆子声。
      四姑娘害怕极了,坐着发抖,愣是手脚动弹不得。
      死尸没有为难眼前的生人,直直的站了起来,一路寻着梆子声进了水边的林子。
      四姑娘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想去找人,谁知一转身,就看见那张被水泡肿了的脸。
      四姑娘当即便吓得昏了过去,等到醒过来,天都快亮了。四姑娘不敢再待着,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四姑娘她爹失踪的情形却是没人意识到似的,邻里照常来往,四姑娘好几次要说出口,但每每话到了嘴边,眼前就会浮现起那张被水泡肿了的脸,要说的也就咽回了嘴里。
      等到好几个月过去,邻里闲谈时忽然说起四姑娘的爹,说四姑娘她爹真不牢靠,这都过去几个月了,怎么还是没个音讯回来。
      四姑娘这才知道,原来邻里都以为自己爹爹是出去了。
      怎么会这般情形?!
      李慎也懵了,这讲得跟编的一样。
      四姑娘擦了擦泪,说道:“我就斗胆回河边的林子看了看,却是什么都没发现。谁曾想却是引祸上身,这几日晚上睡觉时总有人在我床边上哭,醒了就看见一地的水渍……”
      李慎狠狠皱眉。睡觉?有人哭?开玩笑!这几天别说睡觉,四姑娘可是连床都没沾过,天天晚上在街上晃悠。还有她说的时间线,这不瞎扯的吗?先前那刘婆婆可是摆明了说的“好几年”,怎么到她这儿就成了几个月?
      散师可没有李慎这般疑问,听闻后猛地瞪大了眼:“怪哉怪哉!”
      四姑娘擦了擦泪:“今日瞧见小师,这才知有了生路。还望小师指点一二,救救我!”
      散师也没有这般轻信,问她:“那你这么晚了跑出来干什么?”
      四姑娘一时没了话讲。散师越发疑问,正此时,昨日的鬼火倏然起来了,映得远远地街隐隐绰绰,像是鬼城一般。
      散师也是被这阵仗给惊到了,顾不得四姑娘,连忙往街上赶。
      这可为难李慎了,不知道是跟着这散师还是跟着四姑娘。结果不等他犹豫完,房中蓦然传出一声惨叫。李慎凌然,飞身而上,几步跨进房中。
      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借着暗暗的灯光李慎勉强找到了散师的方位。散师背对着他,浑身发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慎上前,倒是想看看是什么把这见惯阴物的散师吓得魂不附体的。
      只见一个人影隐隐绰绰的立在散师面前,僵直着不动,房中尽是滴滴答答的水声。
      转过来,见一张泡得发胀的人脸。人脸被人划得稀烂,肉往外翻着,一块一块的白,看不清原本的面目。这说不清原身的阴物还是人的身形,披着蓑衣。
      李慎下意识的往墙上看去,果然,墙上的蓑衣不见了,这东西身上的恐怕就是墙上的。四姑娘之前也是穿的这一身。
      散师最初乱了阵脚,反应了过来,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纸乱洒。
      这个阴物可不惯着他这些小手笔,喉咙里发出又哭又笑的诡异声响,身形往下倾,脚下却是丝毫不动,直到嘴挨着散师的头。
      李慎拔刀,龟息挨着阴物的头擦过。
      无用。
      眼见着散师的头被阴物咬了下来丢在地上,血泼了一地。李慎眼看着,脸色发白,跟着阴物上街。白日里撕了符纸的人家一户也没逃过,惨叫声此起彼伏。每死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前的灯火就会熄灭,到最后,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户人家。
      难怪先前和义父来这处时人烟少,原是在这时就死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又回了四姑娘的家中。
      四姑娘已经回来了,依旧的脸色苍白。不知她将散师的尸体放在了哪儿,房中的腥臭味越发浓厚。
      倒是李慎忍不住了,靠着门槛强忍着喉咙里的酸水,手中的龟息止不住地跟着手一起抖。
      四姑娘抛了个黑影过去,阴物婆娑着移动到黑影边上,站的笔直,双脚死死地粘在地板上似的,身子往前倾,啃咬着黑影。
      李慎丝毫不想知道那黑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猜也猜得到,饲养阴物,自然是用的新鲜的肉食。不知道这四姑娘什么来头,竟然能控制住阴物嗜血,只叫他上街杀人,忍住了吃人的欲望。
      李慎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感觉,跟着四姑娘上楼。剩下的时间着实难熬,阴物的撕咬吞咽声一夜未停,四姑娘坐在床上,竟然也是瑟瑟发抖。一直到天亮,楼下的声响才渐渐平息。
      四姑娘起身,拉开房门,顺着木梯往下走。走了不过几步便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颤抖着,到最后站都站不稳当,扶着木梯扶手人软倒在地。
      李慎这才看见她所看到的情形。
      离房门不过几步的木梯上赫然印着一对血脚印,沿着木梯蜿蜒,一对一对的,似乎是一级一级往上蹦的,血脚印止在最后三级木梯前。
      李慎想起来了,这是走马灯里的第四天,他很快就会知道四姑娘的死因了。
      四姑娘仓皇起身,顾不得脚还在打颤,连忙往楼下去取灯。夜里点起的灯没完全熄灭,还余一点小火苗在来回晃动。
      四姑娘手哆嗦着探到灯罩里边去,取出一张符纸攥在手里,然后频频望向隔壁,止不住地掉眼泪,嘴里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李慎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想来是这四姑娘偷偷的揭了别人家的符纸放在自个儿灯里,自己的命是保住了,别人家却是都惨死于阴物之手。
      眼前这局势,是越发看不懂了。若是说是四姑娘养的阴物,她又何至于这般害怕?这个游鬼师这般容易便死了,又是何人做的人油灯?再者,昨晚死了这么多,地方的安命司竟然毫无觉察?
      四姑娘的亲爹,又是什么来头?那阴物,又是个什么东西?
      种种疑问在脑中翻腾。
      还有……义父呢?
      疑问间,李慎再度将目光放回四姑娘的身上。
      四姑娘擦了擦脸,推开门,吱呀一声。
      满街的寂静,满街的雾气。四姑娘独自一人走到街道上,走得踉踉跄跄,一直到一户人家前才停下步子。她把手里攥着的符纸放在这家人门口,又转头离开,回家,躲在楼上,一直挨到天黑。
      鬼火如之前燃起,整个街道置于阴森的氛围下。
      四姑娘从床底拖出之前的布袋,将里面的东西沿着楼梯往下抛。不一会儿,楼下又响起咀嚼吞咽的声响。李慎兀自打开门往下走,站在木梯上。
      阴物沿着木梯一级一级往上蹦跳,嘴里吞咽着肉食,一直到最后两级木梯前才停下。
      李慎反手拔出龟息,守在门口。房中女孩的呜咽声很小,淹没在咀嚼声中几乎听不见。
      李慎忽然想到自己在成愿刀里幻觉,滔天的杀孽,与他本是没有丝毫干系的。倘若那时有人可以拉他一把,也不至于惶惶不可终日。
      他也帮不了四姑娘。且不说这只是走马灯里的幻觉,眼前一切都只是过往云烟;再者这四姑娘的手上也未必干净,百来户人家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可就是这么一个姑娘躲在门后哭,眼前是丑恶的阴物,又怎么不心悸?
      天又亮了。令李慎惊讶的是,那阴物竟然凭空消失了去,只留下来时的血脚印。
      四姑娘开门见到这番场景,不出所料地吓了半天才下楼。这回她取了蓑衣,划着舟往河中央去。等到了河中央,她一把掀掉蓑衣,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跳下去。
      可是又是踌躇半天,她没跳,回家。
      天黑。重复的戏码又一次上演,李慎甚至没什么意外,心道这四姑娘估计就是这么死的。结果等他一出门,迎面撞上个…人?
      李慎汗毛倒竖,连忙退在角落里,当即忘了这是幻境,幻境里面的人是看不见他的。
      不怪他心里打怵,这人来了就盯着他看,似乎看得到他似的,一身灰袍无风自动,腰间的悬牌叮当作响。李慎后背发凉,心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嗬嗬嗬嗬嗬……”灰袍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声响,像是笑声一般,萦绕在李慎耳边。
      李慎反手拔出龟息,自我催眠,这是幻境,这是幻境…….
      灰袍越靠越近,忽然伸手,在李慎脸上摸了一把。
      李慎愣了片刻,接着血往头上冲,整个人都懵了,手抖个不停。
      “……李慎……”又尖又厉的声音,声线还有些抖。
      李慎脑子一片空白,转身就往楼下跳,好巧不巧,和阴物撞了个正脸,差点给他吓昏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走马灯里怎么会有活人!除非……
      李慎瞬间回过神来,楼上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越笑越大。李慎脸飞红,气得咬牙切齿:“李、水、卿!”
      李慎起刀。

      “行了行了,大度点,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记恨。”李水卿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着。
      李慎翻了个白眼,没想理他。
      两人并肩坐在木梯上,阴物就停在倒数第二级木梯上,埋头咀嚼肉食。
      “知道故事的来龙去脉了吗?”李水卿偏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慎给了他一脚,这才说起了这几日的见闻。
      李水卿龇牙咧嘴地听着,时不时嗯上两声。
      “这四姑娘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李慎回头看了一眼房门,不无疑惑。
      李水卿沉吟一番,才说道:“照你这么说,这姑娘是知道街坊会被害死的?”
      李慎想起四姑娘攥着符纸哭得梨花带雨的场景,摇了摇头:“总之,她一定是知道符纸是可以保命的。而且,这阴物说不准就是她引来的。”
      李水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忽然起身,仔细打量眼前的阴物,半晌,才道:“走吧,去河边。”
      李慎下意识地问:“去河边干什么?”
      “死者是溺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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