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上线营业中[西幻]》日色青松

2、审判日

　　她拖着盛满花朵的木筐子进门，试图在脑海中查看刚才奇怪的奖励：魔王特洛斯的日记。

　　那是很简陋堆叠在一团的一些羊皮纸。

　　海水咸腥的气息将玛瑟琳·林郁包裹，弯曲焦黑的细棍子迎面飞来，“我早知道你一个子儿也赚不回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贵族小姐？今天就给我滚出门去，老子一天也不会养你！”

　　形容憔悴的妇人双目通红，哭得沙哑，她试图将玛瑟琳护在身后哀求。
　　“滚开！”阿蒙把玛瑟琳的母亲推到一边。

　　玛瑟琳审视着二人的体格差异，这顿打估计是传统项目，逃不掉了——她篮子里装的是一些随处可见的野蔷薇，卖得上价钱才怪！

　　她将篮子翻转，冷漠淡定地把枯萎的花朵一股脑全倒在地上，这篮子多少能遮挡，也许还能辅助她做防御招数，尽管玛瑟琳的身躯太过孱弱。

　　聊胜于无，不至于全然暴露在拳脚之下。

　　怪异的举动让阿蒙呆了一下，刚要破口大骂。

　　随着掉落的叶片和花瓣像落雨纷纷而下，几声轻微的异响吸引了阿蒙的注意。

　　昏暗的烛火中那些规整的小圆形散发出柔和却无法忽视的金色光华——金币！整整十枚！

　　这足够像他们这样的贫穷之家五年的花销！足够他出去好好赌个尽兴！

　　阿蒙的怒火全部转化成狂喜，他跪在地上捡着、抚摸着宝贝金币，从未有过的温柔，陶醉其中不可自拔。

　　玛瑟琳轻巧地绕过臃肿的男人，扶起泪水涟涟的母亲，“别哭，结束了。”她僵硬安慰道——亲情显然没能通过重生传播。

　　也没彻底结束，除非她想法子将阿蒙一刀毙命。

　　待到寂静黑暗笼罩这看上去随时可能会倒塌的房子，银白色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玛瑟琳蜷缩在阁楼下薄薄一层旧垫子上，眩晕和疲惫缠绕，她强撑着思索接下来的行动——

　　推动进度条之前，当务之急似乎是锻炼身体、吃点儿好的强壮起来，她讨厌这种任人欺凌的失控感。

　　兰德洛的尖刀又浮现眼前，刃口冰冷的光泽与金币温暖的柔辉不知怎么混合闪烁。

　　那美丽的青年毫无疑问曾动了杀意。

　　可不知为何，他犹豫了，甚至为冷酷展现出愧疚——难道只是一点泪水、拙劣的谎言就可以动摇兰德洛的心神吗？

　　同时征服世界的进度条整整前进了两点！

　　玛瑟琳不这样认为，但真的太累了，累得像从未休息过。她的思绪混乱无法理出关键的线头，暗金色的眼睛也显得失去神采和焦距。

　　她使劲甩甩头，还有魔王日记没有看！陈旧的羊皮纸就堆在近处，散发出灰尘、潮湿的气味。

　　玛瑟琳随便拿了一块，边缘破碎打着卷儿，上面用深蓝色墨水画着陌生的符号，可她就莫名看得明白：

　　【梅沙公主真是美丽！她的眼睛灿若星辰！】

　　【当然，还有莉莉小姐，她的长发是世上最好的绸缎，柔软、光滑，绵延着无法忽视的光芒！我又陷入了爱恋！】

　　......

　　这是什么？

　　玛瑟琳面无表情松手任由这张破纸掉落，破坏欲急速升高，一把火点了算了——尽管它们似乎并没有实体。

　　上任魔王的春心滥情日记为什么要当宝贝似的奖励给别人？这对征服世界有任何帮助吗？垃圾系统。

　　忍耐着，她又拿了一块儿，这张比较下显得整齐很多，显然主人不曾经常回味翻看：

　　【龙谷彻底成了他们党同伐异的牺牲品。】

　　【太多龙再也无法回归故土，难道自由与眷恋只能选择一个吗？这多么残忍！】

　　【克劳拉去山顶发呆，我知道他承受了怎样的痛苦，连山洞里我为他堆满的亮晶晶的宝石黄金也无法缓解分毫......】

　　这好像有些意义，但显然日记是特洛斯的窃窃私语，玛瑟琳在心中呼叫系统能不能给点注解，无应答。

　　果然是个死东西！玛瑟琳恶毒地想，接受魔骨和符文后曾作为修道者持戒的她骂人顺畅多了，简直展现出一种天赋，这很符合魔王的人设。

　　玛瑟琳再也无法对抗浓重的睡意，眼皮彻底合上前，窗口有一个漆黑的小小身影停落下来，褐红色眼睛锐利地审视，屁股后纤巧精致的羽毛被月光镀上奇异蓝紫色光泽。

　　一只乌鸦。

　　她终于跌入梦乡。

　　审判日按时到来了。

　　--

　　贫民区狭窄的巷道被灰扑扑的人群填满，挤得像闻到腥味的海鱼，扭动挣扎又簇拥着以不慢的速度向某个方向行进。

　　玛瑟琳早餐时间只摄入了坚如磐石可磨牙可杀人的面包和被称为圣泉水的某种浅金色液体。

　　她只喝了一口就感觉喉咙着火，可据说每个人每天都必须喝上那么一些。

　　在阿蒙的威胁和利亚夫人的哀怨目光下，玛瑟琳只能强忍不适一口干了，又找个机会统统吐了出去——但嗓子也因此受到伤害，魔王喝什么圣泉，笑话，耻辱！

　　玛瑟琳发现她对新角色情绪融入度很好，并且迫切地想要恢复魔力，毕竟周遭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不甚安全。

　　拥挤的状况终于在远离贫民区、米色闪着暗光的长条巨石铺满大路后缓解，方才的人群融入阴影，成为繁华街道上不起眼的暗点。

　　她像游魂似的飘荡，不知何时已经与继父和母亲走散。

　　突然，一只手轻拍她称得上嶙峋的肩膀，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扭头去看，修长光洁的手指，像上好白玉塑造的雕像所有。

　　如果能吃就好了。

　　兰德洛注意到玛瑟琳的沮丧不安，“还好么？”

　　这是一句试探，但他不算太担心，毕竟即将到来的审判无人能够作假，魔骨、魔气都会在金色权杖下无处遁形。

　　“当然、当然......”玛瑟琳没好气地答，嗓音像拉坏的风箱，正如被殴打后彻夜哭泣那样。

　　怎么又看到这危险的小白脸......他的墨发将那双海蓝色眼睛挡住，装得像什么无害平凡的人类。

　　不属于搬运工的养尊处优的手、矫健冰冷的杀招、昂贵的金币。

　　玛瑟琳将出门前利亚夫人塞给她要献给光明神的浅蓝色郁金香整理几下，上头洁白的带子她耐着性子打了蝴蝶结，随后以看似羞怯的动作、实则不容拒绝的力度推进了兰德洛怀里。

　　“这鲜花正与您相配。”

　　“感谢、感谢您昨夜给予的......祝您一切安好。”

　　这也是一种试探，她小幅度地抿着唇角，一种不安、紧张的少女情态。

　　玛瑟琳从不知自己演技如此菁纯，与此同时她心里呼唤着那个不怎么灵光的破系统，木头玩意儿，要是管用你就把进度条动一动！

　　郁金香被接过了，她感受到青年的惊讶，在沉默中抬起头仰视他，暗金色的瞳中盛放着天真喜悦的光芒。

　　她的下颏尖尖，美丽的面容上有着阴郁忧愁的憔悴，却又如此诚心、单纯地为表达自己的感激而快乐。

　　兰德洛注视着那双眼睛，“不必放在心上。”

　　【征服世界进度：1.001%】

　　见鬼，还真动了！玛瑟琳暗自尖叫！兰德洛究竟跟征服世界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

　　前方的传来骚动，伴随着乌鸦“哇！哇！”的响亮高歌，有人厌恶和惊慌地唾弃：“不祥！肮脏的怪东西怎么敢在审判日飞行！”

　　“光明神在上，炽烈的阳光将点燃它丑陋的羽毛！”

　　.......

　　玛瑟琳仰着头去看，丑陋吗？整齐而漆黑的鸦羽反射出七彩灿光，翅膀舒展有力。

　　她不觉得丑啊，反而是人们对一只鸟的诅咒听上去像着了魔让她不寒而栗。

　　或许是她的注视过于直白，黑鸟暗红色的眼睛竟与玛瑟琳对视，紧接着用高超的技巧朝这个方向俯冲下来！

　　她不假思索箭步上前，将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兰德洛护在身后，肩胛骨轻轻靠上青年的躯体，果然，他显得动作僵硬，不知所措起来。

　　反正他会解决危险，那么她趁机骗点勇敢善良的美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玛瑟琳想。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眼睛里的坚冰寸寸碎裂，原来被弱小者毫不犹豫、献出忠诚般地保护是这种感觉，兰德洛失去言语，俯视之下，玛瑟琳微微颤抖的睫毛、浓金欲滴的眼瞳都显得那么义无反顾。

　　他将要伸手将少女揽至身侧的瞬间，乌鸦转向了，头也不回地飞向远方连绵的山脉。

　　一支冰兰的草叶泛着光晕从半空中飘荡着落下，正躺在玛瑟琳手心。

　　【隐息草×1】

　　【征服世界进度：1.5%】

　　心中充满的疑惑总算稍微展现出一些头绪，最起码狠狠欺骗这个身份显然复杂得很的兰德洛，确定能获得进展。

　　她充当发带的绢帕被方才有些激烈的动作弄掉了，夜蓝色长发散开，竟似精心照顾般环绕着幽幽暗光。

　　玛瑟琳发自内心地愉悦，展颜一笑：“兰德洛先生，您没事就好。”

　　青年微微失神在她的双眼里，直到她简朴到惨淡的裙角彻底离开视线。

　　不远处，洁白高耸的塔尖响起钟声，入云般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支撑起彩色玻璃的拱状穹顶，圣殿金色的大门轰然打开。

　　身着麦穗长袍的圣徒们在恢弘庄重的乐声里缓步走出，铠甲骑士吹响号角，圣殿后白雪皑皑的高山笼罩上金光，所有受光明神庇佑的民众会感到召唤，在交叉路口作出正确的抉择。

　　过去所有的善行、罪孽、暴露、掩藏都将一并受到审判，业力要到来了。

　　与列队前行的众人格格不入，玛瑟琳除了进食的迫切和对刺眼亮光的烦躁，心中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