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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鬼门关似是故人来(一) ...

  •   中元鬼节,百阴夜行。
      有记载以来,鬼是没有出现过的,神倒是有一个。冀州千莲山念卿法师,一朝飞升,法相万尘,连带着整个人间界世家都变得飞扬跋扈,愈发瞧不上梁州丰都鬼修一脉。当然,此“鬼”非彼“鬼”,梁州丰都里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人类。因其求道之路诡谲阴狠,不为所谓正道所容,故称“诡修”,传来传去就变成了“鬼修”。
      在人间界的那位法师还没飞升时,正道和鬼道之间达成了莫名的和谐——你家没有神,我家也没有鬼。
      起初的修道,甭管是正道还是鬼道,终极目的都是要得道化神,达仙人之境。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强大的修士也沉沦在历史长河中,被人渐渐遗忘;新生的年轻人更加觉得“得道化神”只是先辈们的一厢情愿,转而去追求世俗家族的权力,形成了以豫州魏氏、扬州花氏、荆州皇甫氏、冀州千莲山、梁州丰都等五大权力的相互制衡局面。
      谁曾想百年后的一道雷劈下来,冀州千莲山的一个和尚竟不声不响地飞升——得道了!
      正道逐渐形成了以冀州千莲山极乐宫为首,其他世家众星拱月的场面。梁州丰都则迅速被边缘化,最终完全同正道脱轨。
      如果说,以前的上元节只是人间界阖家团圆的习俗节日,而今的上元节则成为了念卿法师聆听众生祷告的一场法事。上元节法事一年比一年铺张盛大,世间各州都被念卿法师的法相笼罩。
      这可不行!一帮子梁州丰都的鬼修坐不住了。
      我们连个鬼都修不出,他妈的庆祝节日也比不过!说出去,丢死人了!
      于是丰都的人在中元节这一天暗暗较劲,力图以奢华压过本年的上元节,不能让正道那帮伪君子看不起。
      有一说一,梁州是真有钱。
      既然都称我们为“鬼修”了,那不做点什么事将称呼落实,倒显得丰都名不副实了——梁山丰都的鬼修最讨厌别人说他们名不副实。他们将正道不容的买卖,什么赌坊啊,什么青楼啊,什么刺杀啊,林林总总,都安排上了。不少所谓正道的修士也会装模作样地乔装打扮一番,来丰都的夜市消费消费。
      哪怕是暴利,没办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钱的花钱,没钱的赚钱,其乐融融。
      今年的中元节照样不输往年。
      七月半这天,太阳刚刚隐入山后,以丰都主城为中心的梁州地界就点上了磷灯。一簇一簇的绿火跳跃在街边的鬼石像口中,让原本就奇形怪状的石像更显诡异。
      丰都的建筑大多以绛红色为主,辅色为青绿。正好对应了丰都城主绛熄,和主事青马。
      此时的绛熄正支楞着腿坐在鬼门关下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脸上的绛色面具。他穿着梁州特供绛色织锦,尽显红红火火。
      和绛熄不同,在奈何桥上蹿来蹿去指挥鬼修站位的主事青马,则绿得发亮——甚至可以这样说,磷灯的绿火都没有他亮。
      “青马大人又添新衣服啦?”青马手下一个小修士很有眼力见。
      “那是,”青马绕着他转了一圈,“好看吧?有眼光啊你小子!”
      “灰家的小兄弟往这边来点,唉对对……”青马马不停蹄地在街上来回巡视,看见一个戴灰色面具的修士站歪了,略微调整了一下。
      他眼神飘到这个修士后面的一坨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妈呀吓死我了!”青马一个弹射直接跳到长街另一边。
      那是一个马面的半身石像,嘴里衔着磷火,绿光从眼睛、鼻孔、耳道散出。因为马面的脸比起其他石像更长,绿光喷射的形状就更……更丑一点。
      自家马不吓自家马。
      中元节最盛大的仪式,当属子时的“散金礼”,说白了就是烧冥币。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根本没有鬼能收到他们散来的钱币,但形式还是要走一下。就像上元节士念卿法师不会回应所有信徒的祈祷,当然咯,前者是百分之百不会回应。
      不过盛办中元节,对凝聚各地鬼修也有一定的作用——都修诡道了,绝大部分都是来去无踪居无定所的逍遥人,一年到头就这一天能见见。
      也不是说城主绛熄的号召力不行,丰都和其他正道世家情况不太一样,没有什么血缘纽带或者道义使然。在这里的修士王者为尊,各练各的,也没什么感情。
      不过在神神鬼鬼这方面嘛,各地诡修还是乐意凑在一起聚聚。更何况,能走上诡道这条路子,或多或少对正道有不满,在一致对外的场面,大家还是很团结的。
      虽然团结的地方不太对,但无伤大雅。
      马上就要到子时了!
      子时,一天之中阴气最重的时间。再加上七月半中元节,简直是阴上加阴。
      从奈何桥辐射出去的丰都主城的每一条街的两边,相向站着带着各色面具的诡修。他们低着头,伸出双臂,手掌心向上,做出恭迎的姿态。
      身后的磷火在阴风中上下翻飞,使得青石板街上诡修的影子忽长忽短,诡异至极。
      随着子时的临近,阴风越发嚣张,穿堂之间竟发出小孩的哭啼声。
      绛熄走到奈何桥头,面朝鬼门关,静静地站着。他没有回头看身后的诡修们,青马站在他斜后方的位置。
      绛熄盯着鬼门关,直直地说道:“闹够了?”
      他这话问得没有来头,但青马知道他在说自己:“大人,那个马头整的太吓人了……”
      话音刚落,奈何桥显出紫色的光晕——子时到了!
      数不尽的纸币从每一个诡修的袖间飞出,白花花的,像下雪一样。纸币还没落在地上,就被借道的阴风吹到街边的磷火上,瞬间灰飞烟灭。一时间,阴风顺带着青烟和尘土,呼号着肆虐整个丰都。绿的、紫的火光也在宣告着,此地不似人间。
      按照惯例,“散金礼”将持续两柱香的时间。
      在鬼界,纸币和丰都与外界流通货币是等同的,这意味着财大气粗的诡修竟眼睛不眨一下地直接将货币给焚了。持续焚烧两柱香的时间,诡修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肉疼——毕竟是赚正道那些傻子的钱来焚。要是哪个诡修实在差钱了,倒是可以找城主借点花花,或者遵从本心去大街上抢,美名其曰“劫富济贫”。
      总之,钱在诡修看来是不太重要的。重要的是,不能在正道面前丢了面子。
      第一炷香彻底燃尽,第二炷香在阴风里缓缓燃烧。青烟斜斜上升,恍若有实体般绕过鬼门关。
      突然,青烟不动了。仔细一看,香保持着点燃的状态,却没有继续被消耗。
      ——这是离鬼门关最近的绛熄所看到的。
      而对于大后方的若干修士,他们只能感觉到阴风似乎没有先前那么强劲了。
      各处的磷光一下子变得老实,不再上下跳跃,映照得诡修们的影子黑压压的一片,像此时天上遮住月亮的乌云。
      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抬头去看那乌云,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抬头!
      绛熄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
      随着阴风的静滞,周遭的空气竟变得湿腻,想要钻进人体的每一寸毛孔里。呼吸也变得沉重,手上的动作也像在水里做一样吃力。
      此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比如他听见桥边磷火燃烧的噼啪声,不远处青马的的呼吸声,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以及——从鬼门关外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绛熄的右手已经按在刀上。眨眼之间,刀已出鞘。
      离鬼门关最近的绛熄和青马直接暴露在未知的危机之中。
      绛熄没有莽然冲上鬼门关前的石阶,他握着刀,静静地等着。刀面反射着绿光,像一只萃了毒的蛇,待时而动。
      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正道那帮子伪君子是不会撕破脸皮跑到梁州地界上撒野的,更何况今天是中元节。念卿法师也不会屈尊到这个山头来讨伐,更何况还有天理制约。
      ——那么,还能是什么?
      对绛熄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实力悬殊,而是未知。要真是念卿大驾光临,反倒没有这么紧张。
      脚步声越来越清楚,但身影迟迟不出现。
      身后的部分诡修已经听到前方的动静,骚动连连。但见绛熄和青马还站在原地,便没有妄动。
      来了!
      青马清楚地看见,鬼门关下,一个人影出现。分明无风,但他发丝纷飞。所到之处,黑雾笼罩。
      仿佛所有的光都被黑影吞噬了,不管青马用眼睛怎么看,都看不清来者的面容。
      一步,两步……来者不慌不忙地下着台阶。他居高而下,看着奈何桥上戒备的绛熄和青马,以及他们身后千千万万的诡修,没有一点犹豫,只是自顾自地走着。
      在他即将走完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青马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动了——是绛熄!
      妈的不管了。
      青马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跟着绛熄冲了上去。
      死总要死得明明白白吧!
      他冲得太决绝,以至在绛熄停在那身影面前时根本来不及调整,一头撞向绛熄的后背——为什么说是“撞向”不是“撞在”呢?因为当青马睁眼抬头时,发现自己正扑在来者的怀里。
      青马看了那人一眼。
      青马看了那人两眼。
      “青马大人,您还要在在下的怀里待多久?”那人冷不防开口说话,吓得青马直接弹开,比看见绿光萦绕的马面石像弹得还要远。
      这是……什么情况?青马疯狂地朝绛熄使眼色,他好像忘了自己带着面具这回事。绛熄只看见一张绿色的脸一直冲着自己。
      “绛熄大人,现在是什么时间了?”那人机智地转向在场唯一一个脑子还清醒的人。
      绛熄也知道他想问的不是时刻,而是:“现在是九州第一百零六年,魏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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