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努力救人》青道种玉

80、雨天容易捡到受伤的流浪狗

　　卫左比绝大数多数人更相信直觉。

　　但这次他的直觉并未帮助他做出选择。

　　因为不管选择哪条路，他的直觉都会告诉他这么做很危险，需要再考虑考虑。

　　“真麻烦。”

　　卫左轻声说完，借用左手袖子擦了擦右手上未干的血渍。

　　无人能看见他冰冷到没有一丝人气的目光。

　　身为一个自我认证的标准正常人，卫左理所应当地讨厌着所有麻烦又危险的事情，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像一朵蘑菇一样一辈子宅在家，直到最后变成干蘑菇。

　　或者蘑菇干。

　　都一样，是个死蘑菇就行。

　　不过他仅希望自己以时间流逝这种自然的方式变成蘑菇干。

　　“为什么会想杀我？怎么不去死呢……”卫左收敛起目中冷色，喃喃自语着，开始像幽灵一般在仿佛无边无际的宽广房间里来回游荡，时不时还会驻足在某个盛放着眼珠的玻璃容器前，用一种他本人不曾觉察到的、难以形容的奇特眼神盯着眼珠看。

　　再之后，沿着墙壁走了不知多久，卫左面无表情地站到一个靠墙的铁架旁边。

　　他视线下移，看向灯光笼罩的地面。

　　这个房间跟上个房间相同，屋内事物均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也就是说外来者非常容易在这里留下不易消灭掉痕迹。

　　由此，在反复探查后他发现了这张铁架附近有浅浅的、不属于自己的脚印。

　　卫左提灯对着铁架仔细研究。

　　这张铁架上摆放的是装眼珠的玻璃容器，且清一色的黑色眼珠。

　　卫左从上到下观察这些玻璃容器，终于在倒数第二排找到了一丝不对劲。

　　倒数第二排最右边的玻璃容器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就是那痕迹比较怪异，不像一个物品被搬出来又搬回去，更像是……

　　卫左迟疑了下，到底是“来都来了”的想法占据上风。

　　他伸手放在玻璃容器上方，顺时针转动——

　　无事发生。

　　卫左又逆时针转动，这回他于转动之初便听到了奇怪的动静，似是风声。

　　“又是地下室吗？”卫左观铁架周围并未出现什么密室、密道大门，下意识以为这次的门和先前在床垫那里遇到的密门一样在地面。

　　不过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别说门了，连个鬼影都没瞧见过。

　　倒是从转动玻璃容器后出现的风声忽远忽近。

　　卫左不解，举灯照向天花板，同时听声辨位往风声最清楚的地方走。

　　“呼——”

　　风声越来越清晰，卫左看到天花板边缘方才意识到自己已走到房间边缘，再往下看，一个约半人高的长方形洞口就在第三扇红门附近。

　　第三扇红门是第二间房进入第三间房的门。

　　这意味着，如果他走进洞口，等于变相返回第二间房。

　　此时此刻卫左不由得想起那张纸条的内容。

　　“绝对不要返回已经去过的房间。”

　　他无法相信来历不明的警告与提醒，可没有哪个人能毫不在乎与自己当前处境，息息相关的警告与提醒。

　　原地踌躇良久，再次释放出灰雾，也再次面对灰雾被限制这种情况的卫左，朝洞口迈了一步。

　　感应恶意和杀意的雷达没响。

　　直觉没给出危险警告。

　　要继续吗？

　　“疯了，我到底为什么要穿裙子，要扮演一个眼睛不好的修女？最后甚至还要在两个作死的行为里选一个看起来不那么作死的？我真是受够这个破无限世界了……”身穿修女服的青年一边吐槽，一边慢吞吞走入一眼望过去尽是黑暗的洞口。

　　青年不知晓的暗处，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彻底被黑暗吞没。

　　“滴答。”

　　“滴答。”

　　水滴落下的声音在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狭窄甬道里回荡。

　　初始被水声惊到，现如今已习惯滴水声的卫左以龟速前进，偶尔会停下来细细聆听从通道某处传出来的杂乱声响。

　　与上个通道比，这个通道不仅窄了许多，也没有了油灯和石头铺成的墙壁，但隐约的雨声与比堪称清新的空气证明此处并非表面看着那么简单，或许一墙之隔，便是地上的世界。

　　胡思乱想的卫左没有注意到，他前方是一个分成三条路的岔路口。

　　待即将走进中间的洞口时，他方才意识不对。

　　三选一。

　　青年依赖的直觉此次同样未给出答案。

　　既然无法靠直觉获得正确答案，就只能靠推理来找寻一条或许安全的路了。

　　卫左依次靠近每个洞口。

　　右边洞口听不见雨声，模模糊糊可以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中间洞口可以听见雨声，无异味，但稍微走进里面便能感觉到强大的风力；左边洞口可听见雨声，亦无异味，可走进后能感觉到里面异常潮湿。

　　如此看来，三个洞口各有各的问题。

　　卫左深思熟虑一番，选择放弃考虑安全问题。

　　“潮湿的环境对我使用冰封有利。”他在心中说道。

　　如果不管怎么选择都会遇到危险，不如思考该怎么解决危险。

　　卫左指尖凝出一缕黑色雾气。

　　看似平平无奇的黑雾率先冲进了左边洞口。

　　见此情景，饶是卫左猜到身为五八本源的黑雾可突破前往灰雾去不到的地方，也惊讶了一下。

　　可惜黑雾只能小范围出现，反馈回来的信息还相当抽象……

　　根本搞不懂黑雾反馈了什么信息回来的卫左，一手提灯，一手握紧青冥，默默走进左边洞口。

　　而在他走入洞口后不久，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左边洞口。

　　半晌，黑影踏进洞口。

　　另一边，对黑影的存在浑然不知的卫左正惊叹着左边通道的神奇。

　　他在左边通道墙壁上发现了许多报纸，这些报纸上日期各不同，时间跨度甚至来到了五十年！

　　可它们都一样崭新，一样散发出新鲜的油墨气味，简直就像是……

　　它们的时间静止在了刚生产出来时。

　　卫左脑子里跳出“时间静止”这个想法时，正巧踩到一个积水坑。

　　他抬头，看到的还是普通的通道。

　　水从何来？

　　明明在地下，雨声从何来？

　　自从进入地下室后，心中疑问不减反增的卫左收回视线，凝神静心，慢步走向没有半分光亮的前方。

　　或许走了很久，或许才走了一会儿，手拿通道里唯一光源的卫左停下脚步。

　　他前面只有一条路。

　　路被堵住了。

　　被一个坐在地上、低着头、生死不知的人。

　　卫左想通过那条路势必要经过那个人，当然也许对方并不是人，只是表面看着像人。

　　玩家？npc？活着的？死了的？

　　卫左不能确定。

　　他只确定自己不想走回头路。

　　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气味，雨声、滴答滴答的水声与呼呼的风声时清晰，时缥缈，煤油灯里的火苗随着提灯者的前进轻轻摇曳，与此同时凭空出现的，寒气四溢的冰层正朝着四周延伸。

　　到堵路者身边后冰封停住了，卫左也随之停住。

　　仿佛周遭有某种看不见的结界，冰封未能冻住堵路者。

　　卫左低头打量地上的人。

　　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让他联想到某个也总是穿黑色冲锋衣的朋友，裤子有些脏，无破损痕迹……可能是哪里受伤了，虽没看到血，但能闻见其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

　　简单总结下就是：一个身份不明的落难者。

　　按照角色卡上的设定，善良且热心的修女应该对落难者提供帮助。

　　按正常人的逻辑，正常人不会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怪人。

　　卫左抬头，准备直接无视对方走掉。

　　“修……女？”

　　落难者嗓音嘶哑得近乎无声。

　　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修女继续往前走——

　　没走成。

　　昏黄灯光下，修女鸦羽般的长睫轻轻一颤。

　　堪称诡异的静默中，氛围逐渐凝固，唯有不知从何处来的雨声噼里啪啦作响。

　　良久，修女垂眸，注视攥紧自己裙摆的落难者。

　　“你会给我带来麻烦。”

　　落难者听到修女这样说后缓缓低下头，不再去看对方，似是认同了自己是麻烦的说法。

　　可落难者并未松开攥着修女裙摆的手，甚至随着时间流逝愈发用力，那沉默又固执的模样像极了一条清楚自己即将被狠心薄情的主人抛弃，却无论如何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的狼狗。

　　一分钟、两分钟……

　　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的卫左不准备动手，不知在倔强个什么劲的落难者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双方无声对峙了许久。

　　久到卫左失去耐心，弯下腰，准备掰开那只手。

　　然而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对方忽地出声。

　　“来……”

　　传入耳中的声音实在太小，听到却不能确定内容的卫左谨慎地停下动作。

　　他起身，与地上的人拉开距离。

　　落难者再次抬头，嘴唇翕动。

　　不高的音量被密集的雨声近乎完全吞没，卫左听了半天仍没听清，但他很快想到补救的办法：学。

　　卫左学着落难者口型，没过多久便发现对方其实一直来来回回说着同一句话。

　　这句话是——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