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和小师弟的那些事》树与藏

24、第 24 章

　　入夜后的风格外凛冽，作负手望远状的孟远青忍不住一个哆嗦，立马抱起膀子搓了搓，然后就利落转身大步流星地回家了。
　　进了小宅，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夏存棠。毕竟是他承诺要好好照顾人家，须得多关心关心才是。
　　“小师弟？”孟远青人还未进屋，声音倒是先一步到了。
　　正捧着书温习内修心法的夏存棠闻声，立马睁眼望向了门口，不一会儿便见孟远青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在打坐？”
　　“没有。”夏存棠摇了摇头，抬了抬捧着书的手，“在温习。”
　　“温习？你的眼睛能看见了？”孟远青欣喜地走上前问道。
　　“嗯，还得多谢师兄给我服下了百草清毒丹。”夏存棠说着站起了身，朝孟远青施了一礼。
　　午间他因为已经近两天没吃饭了，实在饿极了，而自己眼睛不便，无法独自出去觅食，无奈之下冒险吃了一些灵食果腹。但他随即便打坐分导灵力，谨防右眼的封印再度躁动。
　　然而，即便他如此小心提防，右眼的封印仍然躁动了起来。不过这封印之力还没来得及勾动外界的灵气，便集中催发了那百草清毒丹的药力。此丹本是药性温吞，会一层层深入清除他骨血中的毒素。不曾想他与那封印之力抗衡时，竟阴差阳错凝实了此丹散释在他体内的全部药力。
　　一时间，几股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相互蚕食。最终，他融合了自己主导的力量和那股强劲的药力，硬生生压下了那封印的躁动。
　　这期间，他感觉体内仿佛正在蒸骨煮血一般，整个人陷入了反反复复的高热之中。待他彻底清醒过来时，全身早已被冷汗打湿，整个人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似的。不过，好在他的眼睛已然恢复如初，也不枉他白受这一场折磨。
　　孟远青虽不知其中原委，但却是真心为夏存棠高兴，见他跟自己道谢，连忙挥挥手道：“你跟我客气个啥，眼睛能看见了就好。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刻苦啊，这看的是什么书啊？”
　　“《普法心经》。”夏存棠一边说着，一边亮出手里的书。
　　“《普法心经》？”怎么滴，修仙界也需要普法？
　　“嗯，师兄可能没听过。此书外门弟子人手一本，是一部启发修行的内修心法。”
　　“哦，我能看看吗？”
　　“当然，只是我这本书已经破烂不堪，还请大师兄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书越旧证明主人越用功，这是好事。”
　　夏存棠闻言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默默地递出了自己的书。
　　孟远青好奇地接过那本旧扑扑的书翻了翻，发现不过是一本极为普通的入门心法，内容粗糙，乏善可陈。但就是这样一本入门级的心法，却被它的主人翻得破旧非常，连上面的字迹都淡了许多，可见其主人之奋进。
　　再看站得笔挺的夏存棠，衣着陈旧，明明是近二十岁的年纪了，高高的身子却颇为瘦削。那一张脸虽是轮廓分明，但也忒分明了些，配上冷白的皮肤和浓眉大眼，总让人觉得孩子从小没吃过肉似的。
　　孟远青忽然想到，夏存棠困在青霜峰外门这几年，在修炼资源匮乏、遭人欺凌的情况下，还能修炼到筑基中期，绝对是下了天大的苦功夫。好苗子可不能被埋没，刻苦的人也值得更好的机会，不如让他助其一臂之力。
　　“小师弟的修为如今在筑基中期，这本心法于你并无太大助益，我这里倒是收集了些名家心法，你且待我去取来给你看看。”说完，孟远青便兴冲冲地顾自去了偏房，只留下夏存棠站在原地，一脸错愕。
　　不时，孟远青便抱着一摞书再次回到主屋。只见他心情大好地对夏存棠喊到：“小师弟快过来，看看哪个适合你，但凡看得上的就都拿去。”
　　夏存棠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桌边，看着被摊开的一本本心法，心中说不激动是假的。一本精妙的心法对一个修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眼前这些心法虽不是什么绝学，但对他这个筑基期的小修士而言，绝对称得上是宝典。
　　他忍不住伸手拿起书籍一本本翻看起来，甚至没来得及跟孟远青客气一番。他看得并不急，但随着时间的过去，他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激动，连翻动纸张的手指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孟远青站在一旁静静等着，并未打扰他，心头也跟着美滋滋的。大概是因为知道夏存棠作为主角未来会成为一代大能，而他现在正为大能的成长贡献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所以心中与有荣焉。
　　等夏存棠一本不落地全部翻看了一遍后，孟远青才开口道：“怎么样，看中了哪些？”
　　夏存棠闻言，才从那些心法上移开了目光，抬眼看向了孟远青。他这一抬头，孟远青才发现他满面红光，目光炯炯，甚至连眼眶都红了，于是心中不禁惊叹道：这……有这么感动吗？
　　“红着眼眶”的夏存棠毫不自知，只见他咽了咽口水，紧紧盯着孟远青问道：“大师兄当真要赠我心法？”
　　“这是自然，我知道你是个有天赋的，不应该被埋没了。而且不止这些，日后你若是在修行上有什么难处，都尽管来找我，能帮得上的我绝不推辞。”孟远青坦诚地直视着夏存棠，字字真心，句句诚恳。
　　有那么一瞬间，夏存棠竟觉得孟远青看起来面目温润，和善可亲，他脑海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孟远青不癫的时候，或许真的有认真教养他的那个白月光小师弟。
　　不过，顽固且现实的理智还是拽回了他嘴里蠢蠢欲动的那句“全都要”。短短的几息之间，他的脑子里冒出了无数道严厉的质问：他凭什么给你心法？你见过哪个贪婪的人有好下场？他要做“大善人”不过一时所需，若是秋后算账怎么办？“良善的弱者”都是谦卑的，可不会像你这样无故收受他人馈赠还不知满足！你就不怕暴露你的真实面目……
　　最终，夏存棠狠了狠心，咬牙撇开了头，既不看孟远青，也不看那些诱人的心法。
　　“无功不受禄，这些心法难得，而我不过是区区外门弟子，怕是受之有愧。”夏存棠嘴里婉拒着，但他的目光却在不知不觉间诚实地流向了心法，亮闪闪的。
　　孟远青看着他那痛惜纠结的目光，忍不住莞尔道：“再难得的心法都不过是知识和经验的总结陈述，前人留下它们就是为了传于后世。无关身份，无关功绩，既然你有缘得到，只要刻苦研读，习得其中精要，那么便是受之无愧。”
　　夏存棠闻言猛地回头，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惊诧和不可置信。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这种话。
　　其实他从小就知道，人生来就有贵贱，而世间的所有东西也都被分出了贵贱，贵者用贵物，贱者用贱物。但他总是不甘——五岁被抛弃在数九寒天里快要咽气时，他不甘心就此死去；七岁跟着老乞丐乞讨被下学的一群孩童当狗踹时，他不甘心如此低贱；九岁被赌棍拉去抵债被打断腿时，他不甘心就此沦为废人；十二岁妖兽屠城时，他不甘心做厉鬼冤魂……
　　哪怕后来他意外踏上了修仙之途，这种贵贱之分依旧无时无刻围绕着他，而他内心的不甘也与日俱增。
　　他始终觉得，甘于低贱才是真的低贱。
　　而孟远青方才的话肯定地告诉他，他本就有资格得到那些心法，本就应该抓紧一切时机往上爬，本就……不低贱。
　　孟远青心底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还是说这不过是他装好心的客套话？
　　“大师兄觉得我如何？”夏存棠不自觉地问出了心底的问题。此刻他的心高高悬起，双手紧握成拳藏在衣摆中，泛红的眼眶中一双黑眸盈亮如星。
　　孟远青不明所以，只诚实地道：“我不知道你问的是哪方面，但我个人觉得在修炼上，你是个意志顽强，有天赋、有毅力的人，总之就是前途无限。”
　　夏存棠直接被这直爽的赞扬，夸得心脏怦怦然。在表情空白了一瞬后，他才红着脸眼神闪烁地说到：“我、咳咳，倒也没那么好。”
　　“怎么没那么好了？单凭你在西分堂那样乌烟瘴气的地方，还能在三年内修炼到筑基中期，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比那个谁，就是那个嗑药涨修为的什么皇储要好得多，真的！”
　　“……”倒也不必拿他跟越乾比，那个渣滓不配。夏存棠垂眸眨了眨眼，那嘴角虽然努力一压再压，但笑意却仍是肉眼可见。“大师兄谬赞。”
　　孟远青见夏存棠脸上是明晃晃的开心，心道：原来不苟言笑的夏存棠只需要夸上几句就能破功啊，啧啧，看来是夸到他心巴上了，拿捏！
　　最终夏存棠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所有心法，不过他明确表示日后会还回来，还真心实意地向孟远青表示了感激。从他内心而言，无论孟远青是出于什么目的赠他心法，但至少在对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认同和喜悦。
　　随后，孟远青又替夏存棠检查了肩膀上的伤口，发现有液体渗出，于是立马又开始为他重新上药包扎，动作小心细致，同时不忘投喂丹药，不时还会问问身体反馈。而夏存棠没再推辞孟远青的好意，全程都相当配合，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说，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因为他手里一直捧着刚拿到的心法研读，看得那叫一个入神。
　　眼看这一天就要和谐地过去了，夏存棠的肚子却再次唱起了空城计。面对孟远青顿悟的眼神，他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你……”
　　“大师兄，我只想吃辟谷丹，真的！”
　　“额，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