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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招魂楚些 ...

  •   九月廿二,夜。
      临近子时,下弦月从东边儿爬出头来,隔着婆娑的枝丫,影影绰绰的月光打在糊了薄纱的窗棂上。
      秋风吹动着树叶,一阵阵簌簌轻响,夜凉如水,冷风亦带寒意。
      一灯如豆的昏黄灯光里,陆小凤有些难耐的从凳子上起来,他在桌旁踱步走了几个来回,准备再说点什么,打发一下难熬的时间。
      “就这么干等着吗?我说顾怀安,你要不要做点什么?”
      他转过头,问着他的朋友。
      顾怀安正坐在榻上假寐,半边身子靠着床,一手撑着头,一手搭在叶孤城的腕上。
      听见陆小凤说话,他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的说:“我这不正是在号脉吗。”
      “不是,我是说,”陆小凤走了两步,又在桌边坐下,抄起空茶杯把玩,“你要不要换身衣服,穿着道袍,点个香,画个符,踩个八卦步,念个经什么的。”
      这话说得,安静抱剑倚在窗边的西门吹雪,都不由得抬头瞧了瞧陆小凤。
      顾怀安笑出声来,“还要拿着剑比划几下,来一整套降妖除魔是吧?”
      “也不是降妖除魔,”陆小凤讪讪的把茶杯放下,“招魂什么的,听起来不就是要有个仪式吗?”
      “也不是不行。”
      说着,顾怀安站了起来,伸了伸腰,然后微抬右手,翻掌之间,指间夹了一张黄符,递过去。
      “喏,安神符,贴你额头上。”
      陆小凤沉默了一瞬,接过符纸,一巴掌糊到自己脑袋上。
      他无奈的抗议道:“我知道你是仙人了,咱就是说,下次您老人家再施展仙法的时候,能不能稍微遮掩一点儿,也照顾照顾我们这凡人的脆弱心灵。”
      “行,”他那神奇的朋友赞同地点了点头,“下次我从袖子里拿。”
      “唉——”
      陆小凤把头埋在桌子上,略感疲惫的叹了口气。
      室内静了下来,角落里的更漏一滴滴,清晰可闻。
      一阵猛烈的夜风裹挟着树枝打在窗户上,西门吹雪突然推开窗,他望向天外清冷的弦月,一字一顿地说道:“子时了。”
      陆小凤忽然直起身,盯着床榻上的人直瞧,叶孤城好像没什么变化。他又瞧了瞧顾怀安,视线在这两个人之间来回移动,他迟疑着说道:“你们觉不觉得,是不是有点儿冷?”
      有一阵沁骨的凉意袭来,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真的有所谓的鬼神之说。
      “要不,你让西门吹雪把窗户关上?”
      顾怀安复执起叶孤城左手,指尖虚按着脉,分出一缕内力,游走于经络,小心探查着他体内情况。
      陆小凤靠近榻边,问着身边同样走过来的西门吹雪,“把脉是这样吗,一刻不停的握着手?”
      “你不该问我,我只是个学医的,既不懂蛊,也不懂招魂。”西门吹雪说了个冷笑话,“也许神仙就喜欢这样。”
      除了风声呼啸、树叶婆娑、更漏声声,室内一时静止,像是定格在光阴里的一幅重彩工笔画。
      最先耐不住的,不会是入定如家常便饭的修道客,也不会是沉默坚忍如磐石的剑客,你说是吧,不羁跳脱风流浪子真君陆小凤?
      沉不住气的陆小凤,张口打破了寂静,“怎么样?”
      “不知道。”顾怀安收回手。
      “你不知道?!”
      陆小凤是真的没想到,他声音明显拔高了,带着止不住地见了鬼的惊诧。
      顾怀安倒是很平静,他说:“你去酒楼点菜,还要问厨师怎么做吗?”
      陆小凤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放在这里有些荒诞,还是老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只吃最后端上来的菜。”
      “没错,我也只要叶孤城活过来这个结果。过程怎么样,我没问。”
      “你没问谁?”陆小凤那敏锐的侠探脑子让他将疑问脱口而出。
      是谁,能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来客交易;是谁,能给出起死回生的承诺。
      陆小凤直觉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打破他一直以来平平无奇的生活。
      他也喜欢待在花满楼的百花楼里喝酒,听曲儿,唱歌,闲来无事还能一起出去踏春赏景。
      可是他更喜欢未知,刺激,挑战。他的好奇心过于充沛,无处安放。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是在深陷麻烦,就是走在去往麻烦的路上。
      他忐忑着,也期待着他朋友的回答。
      有位先生曾说过:“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有时候,浑浑噩噩度过一生才是幸福的,睁眼看世界的人反而承受着难言的痛楚。
      顾怀安不觉得这窗户绝无破毁的可能,他也认为他的朋友是个“给他三分颜色就能开染房”的人物。所以他并不介意做一个大嚷着唤醒朋友的人。
      他思忖着,略一整理言辞,便将话本的故事和盘托出。
      陆小凤果然不会令人失望,他沉默着接受了顾怀安口中的故事,只是向顾怀安确认了一遍,是不是像《三侠五义》那样的话本,然后他问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陆小凤问他那神奇的朋友:“你为什么选叶孤城?”
      你为什么选叶孤城,你为什么要强留一个必死的人,你为什么要踏入这话本中,你为什么要放纵自己沉湎于虚假不真实的世界?顾怀安曾经这般拷问过自己,他思索良久,得出了一个答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是最适合的那个。”顾怀安这般回答道。
      白云城主这个人已经在月圆之夜死去了,叶孤城在这个世界上的因果都已了结。他是唯一一个,最有可能和顾怀安离开的人。只需要稍微处理一下白云城,顾怀安心想。
      “我纯阳宫剑宗一脉,缺一位亲传弟子。叶孤城剑术之高超,世无其二,而且,他长得就很像我纯阳门人。”
      陆小凤不理解,“他剑法绝世没错,你们收弟子还看相貌?”
      “那自然,”顾怀安习以为常的说,“我纯阳宫以道入武,练剑先修道,修道先修心。你第一次见我时,不是还叫我仙人?你觉得叶孤城气度如何?”
      “一身气度非凡,令人难忘,剑如飞仙,人也如飞仙。”陆小凤咂咂舌,好像有点明白了。
      “别人形容我纯阳宫有一句话:天下十分白月光,八分在纯阳。千万人的意难平、求不得,都在我纯阳。你说,纯阳门人是不是要对得起无数深闺梦里人?再者,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喜欢他。”
      “啊?”
      陆小凤猝不及防的发出一声惊叹。
      顾怀安瞥了他一眼,嫌弃道:“怎么?你就没有喜欢过展昭或者白玉堂?”
      “那是崇拜,神往,仰慕!”陆小凤纠正着用词,为自己正名。
      “所以,他是最适合的那个。”顾怀安盖棺论定道。
      陆小凤脸上露出了一丝羡慕,他感叹道:“真好啊,去往不同的世界,接触不同的剑道,那一定很有趣。”
      西门吹雪默然静听着,他忽然问:“正常的做法是什么,离开这个世界。”
      “以武入道。”顾怀安对着剑客说道,然后看向陆小凤,“你问和我交易的人是谁,是天道。用你们的话说,是老天爷。一个人的上限,取决于生他养他的世界。只有当你打破界限,超脱世界的时候,才有能力离开。以武入道,是这个世界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
      “听起来很难,很有挑战性,正适合我。”陆小凤的眸子里满是跃跃欲试。
      “厨师要做好饭了,”顾怀安转过了话题,他观察着叶孤城的状态,说道,“还差一个端盘儿的店小二。陆小凤,我见你昨天唱了楚辞,正好,现在来唱首招魂。”
      陆小凤听到要做正事,端正了神态,清清嗓子,唱起了招魂楚些,其音一咏三叹,余音绕梁。
      顾怀安感知着叶孤城心脉中的凤凰蛊动静越来越小,直到消失。而他指尖下的脉搏,跳动越来越有力。在陆小凤唱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猛地大喘一口气,然后是一连串儿的轻咳,叶孤城心口的剑伤还未痊愈。
      陆小凤猛地扑到床前,他喜形于色的欢呼着:“他醒了!叶孤城醒了!”
      “看起来,你们的老天爷挺喜欢仪式感,时间卡的真准。”顾怀安抽回搭在叶孤城腕间的手,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整了整衣冠。
      他瞥见身后的西门吹雪皱着眉,随口问道:“怎么了?”
      西门吹雪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挣扎,他张嘴艰涩的说:“陆小凤唱的歌,真的有用?”
      “至少天道挺喜欢的,要我说,总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感。”顾怀安漫不经心的回答着,他瞧见西门吹雪眼中升起的复杂和释然,忽的笑了,“你这人还怪有意思的,好懂,有趣。我这儿还有不少前辈们对无情剑道的见解,要不要借鉴一下?总比你领悟的抛妻弃子强得多。”
      西门吹雪勾起唇角,带着讥讽的弧度,他反击道:“叶孤城看见你了,快和你的深闺梦里人打声招呼。”

  •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昏昏欲睡更文的笔者,他在不带脑子的胡说八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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