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她的山》唐亦序

2、往事如烟

　　这件事过去几天后，莲儿带着书信前来。
　　大意是章华儿和那个女子闹别扭了，所以用阿酿这个幌子刺激了她一下，让阿酿莫要生气，改日两人一起登门道谢。
　　阿酿能说什么。
　　她揉了揉太阳穴，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她们……相爱？”
　　莲儿点头：“对呀。”
　　阿酿皱眉：“这……可以吗？”
　　莲儿点头：“可以呀，你也可以找一个姑娘在一起的，很不错哦！”
　　阿酿背脊发凉，听她轻松的语气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了，不，她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了。

　　不过，得知真相之后，阿酿稍稍稳定了下来，每天还是正常的做生意，强行让自己忙起来，所以又做了几坛新的醪糟，终于酒味不老了，是孙婆婆说的那种清甜爽口的。
　　果然，人只要逼自己一把，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午饭时，阿酿又做了一碗酒酿丸子。
　　可端上桌，她怎么也入不了口……因为…丸子模样好像……太像了……
　　她盯着丸子发呆，鬼使神差的舀起一颗咬了下去……这触感……温热软滑，雪白细腻……那日的情景再一次闯进她的脑海！
　　阿酿清晰的感受到脸颊烧了起来！完全不受控制！……

　　正巧秦姨又端着新做的果子来找她说话，一进来就看见阿酿脸颊绯红的吃酒酿丸子。
　　秦姨诧异，以为她被酒吃醉了：“哎哟你天天不吃饭就吃这个啊？”
　　阿酿被秦姨一嗓子吼的手一抖，不过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脸认真的望着她，欲言又止：“秦姨……”
　　秦姨放下手中的果子：“怎么了？你表情怪怪的。”说着她随手摸了摸阿酿的额头，察觉到是温度正常的，才放下了手，疑惑的望着她：“哎哟，到底怎么了？”
　　阿酿：“秦姨你说…唉算了…”
　　秦姨急的怒火中烧，一把拎起阿酿的耳朵：“快说！”
　　阿酿斯哈斯哈的喊痛：“我就是想问你能不能教我做果子。”
　　秦姨噗呲一声笑出来：“怎么？想学我的看家本领？”
　　阿酿：“给你拜师费。”
　　秦姨眸光亮起：“哎哟那还说啥，等你闲下来就来我那学！”
　　阿酿：“好不好学的。”
　　秦姨哈哈一笑：“看你天赋了，你要是是个笨的学不会也有可能。”
　　阿酿见蒙混过关，心里小小的松了一口气，摆上一副官方的笑容开始应付秦姨的热情。

　　两人说说闹闹的吃完，天边竟没来由的扑了一场大雨下来，明亮的天际暗了下去，乌云累成了灰布，沉甸甸的朝下压，叫人看着都喘不来气。
　　秦姨起身站在门口，望着阴沉的雨道：“雨停了去看看孙婆婆吧。”
　　阿酿收拾碗筷的手停顿了，她仰头问：“孙婆婆怎么了？”
　　秦姨叹了一口气：“昨夜老毛病又犯了，咳了一宿。快入冬了，我怕她……”说到这她停住了，尾音带着些颤抖和凄凉。
　　阿酿坚定的从角落里取出两把伞：“我们现在去吧！”
　　秦姨忍着一汪泪噗嗤笑了，用力一指阿酿的额头：“哎哟这么大的雨，小心把你自己的身子伤着了！放心吧，这雨不会下太久的，我先回铺子准备点东西，等会儿雨停了咱两一起去。”
　　阿酿捂着头楞楞地点头。
　　秦姨无奈的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雨伞，奔回隔壁了。

　　这雨果真没下多久，阿酿重新煮了一碗酒酿丸子的时间，雨便失去了将才的戾气。
　　她抱着食盒出门，落了锁，转头秦姨也正好出门，两人相视一笑，打着油纸伞，并排朝着孙婆婆的包子铺去了。
　　孙婆婆已年近七十了，可她的包子铺却收拾的很干净，每天天不亮便起来揉面，一揉就是五十年，酥手揉成了一截槁木。
　　孙婆婆在南街，走过去不远但也不近，两人到的时候，孙婆婆正杵着拐杖准备关门。

　　“孙姐！”
　　秦姨嗷的一嗓子，喊停了孙婆婆的动作，她慢慢的转头，耷拉的眼皮睁起来了不少，只是声音有些无力：“小芬，酿儿。”
　　秦芬收了伞放在门口，三步跨了过去扶着孙婆婆进了屋，又是熟悉的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哎哟您呐！身子不舒服就多歇息两天！外头风大，您越老越不听话了是不是！这疼起来还不是您自个受罪！”
　　阿酿也收了伞放在一旁，抱着食盒乖乖的跟在身后进了屋。

　　下雨的原因，屋里有些暗，那两人扶着坐了下来了，孙婆婆还在接受秦姨的盘查，阿酿熟练的去了后厨，发了火盆，待没有烟了便端了过来，放在孙婆婆脚下。又熟练的点了一盏烛火，阴暗湿冷的屋子瞬间被劈开了一个温煦的空间。

　　“大夫来瞧了吗？”
　　“您啊，哎哟，多歇歇吧！眼看着要入冬了，您还差这几天卖包子的钱！宁哥儿在京里不是常常托人捎银钱给您嘛，我说您呐把店关了，享享清福得了！”
　　“吃饭了没有？我给您带了些果子。”
　　“看看，穿的这么薄！哎哟！”
　　秦姨说话跟她吐瓜子壳的速度一样，说了半天，孙婆婆硬是一句话没插上。
　　还是阿酿把食盒里的酒酿端给孙婆婆，秦姨才停了会儿。
　　“婆婆，我学会了。”
　　阿酿不善言辞，憋半天就说了一句话。

　　温温热热的酒酿丸子放在孙婆婆面前，孙婆婆笑的眼睛眯了起来，牙齿也仅剩了那么几颗，一颤一颤的捏着勺子往嘴里送，末了点点头。
　　“好，好吃。”
　　“小丫头长大了。”
　　秦姨也笑着应和：“是啊，长大咯。”
　　阿酿被两人看的红了耳尖，蹲在火盆边，一下一下的扒拉着炭火。
　　秦姨拉着孙婆婆说了好多话，从街头的八卦说到了街尾。

　　天边的光湮灭了，黑暗笼罩着整片天空，冷风哗哗的刮动着屋外的树枝，连带着屋内的烛火也忽明忽灭。
　　秦姨话锋一转忽然感慨道：“再过两个月，宁哥儿要完婚了。”
　　孙婆婆咳了两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半天才缓过来接话：“是啊，我的心事也了了，只盼着他们夫妻和睦，别像他那个爹一样……”
　　说到这里，秦姨愤愤不已，怒斥道：“这世间的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说罢，秦姨的目光落到蹲着的阿酿身上，意有所指：“阿酿，你记住，千万不要爱上男人！男人都是骗子，明白吗？”

　　整个下午，阿酿都是旁观着的听客一般，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的风轻云淡。但是阿酿最讨厌自己的就是一边压抑着情绪，一边装作没事的样子。
　　可她望到两人眼眶里的泪光，仍是深深的点头。
　　“我记住了。”

　　又说了两句后，秦姨便扶着孙婆婆上床歇息，直到她睡着了，才带着阿酿回去。
　　夜风呼号着席卷而来，似乎要卷走所有的温度才肯罢休，两人缩着肩在街上行走着。
　　秦姨搓手哈着气说：“今年肯定要下一场大雪。”话罢又是一个长长的叹息。
　　秦姨的叹息如天边的冷风一样，陡然扫过树枝，扑簌簌带落一地的枯叶，这是独属于秋末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