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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欲壑难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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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杨和陈回几乎是同时刻醒来的，睁开眼看到一个小木屋，屋子里只有一张小木床，一方小木桌，桌子上摆着一碗饭，一个盘西蓝花，一条清蒸鱼，角落里摆着一桶水。
两人没说话，默契的对视，接着黎杨清点了身上的物资，旅行包里放着一些用不到但舍不得丢的零碎，主要的是那座神龛和一枚紫红色的果实。
陈回背着个小背包，除了一些日用品还装着他的杀猪刀，背包上依旧吊着黎杨送的平安符。
清晨，空气很不错，木屋旁并不安静，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交谈声。
黎杨:“走，出去瞧瞧。”
“有新人来啦！”
他们刚踏出门，就有人好奇的喊了一声，探出头朝着两人的方向张望。
眼前人一片粗石沙地，远处能看到不算多的植被，从北向南密密匝匝的建了很多木屋，木屋的样式几乎是一模一样，像是复制黏贴一般，简单朴素。
沙地上站了许多人，有三三两两结队的，也有一个人独行的。他们统一的特点就是都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人头大小的石头，有的人背篓里的石头多，有的只有一两块。
朝着他们打招呼的人走了过来，背篓里的石头几乎要将他压垮，只能弓着背，抬着眼前行。
看见黎杨和陈回两人，他还挺高兴，摇晃着手掌朝他们打招呼。
“你们是来闯山关的吧！我叫阿图，你们有啥问题我都可以帮你们。”
这个名叫阿图的人，并不像个npc。
黎杨直接了当的问出口:“你也是玩家？”
阿图有些诧异，开口道:“现在都管闯关者叫玩家吗？我是一百三十年前的闯关者，当然，你也可以叫我玩家。”
陈回惊呼:“你来了那么久了？”
阿图苦笑摇头:“哪里算久，久的人早就抬不起头了。”
说着，阿图动了动他灵活的脖子，被重物压低的头抬了起来，露出一排白牙，显得有些滑稽。
黎杨:“所以我们要怎么闯关？”
阿图大概是不止一次说这些了，看着他们的眼神闪闪发亮:“这里是一处无人的山野，四周被浓雾包裹，千百年来没一个人出去过，西面是一望无垠的群山，东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从北至南坐落着一座一座小木屋，每当有新人来了，地上就会凭空出现一个小木屋，人死了，木屋也就不见了。传闻中只要用石块填满深渊，就可以到达悬崖另一面的迷雾森林，穿过去，就是离开的路。”
黎杨挑了挑眉:“所以你们每个人都背着背篓要去填深渊？”
陈回忍不住插嘴:“这么多人几百年的时间早就能将这深渊填平了吧，愚公移山也该移完了吧。”
阿图叹口气:“哪有那么简单，我来的时候深渊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根本填不完。我怀疑这根本是个无底洞。”
阿图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露出笑容道:“算了，带你们去瞧瞧吧。”
陈回和黎杨跟着阿图朝着东面走去，此时还算早，太阳从朦胧中露出光辉，显得格外耀眼。
几人沿着蜿蜒的羊肠小路，朝着东边走去。
一路上黎杨和陈回俱是不说话，倒是阿图说个不停。
阿图:“你看这处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阿图:“你看那处听说原本是一条大河，路过的人累了，
过来接一口水，不经意间撒下几粒小沙子，几百年过去就变成了一座小山丘。”
阿图:“还有我们聚居的小木屋林，原本是一处青草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成了沙石地了。”
黎杨和陈回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开口接话。
阿图叹口气纳闷道:“哎，你们怎么不爱说话呀。你们也别怪我话多，我已经多少年没见到新人了，不晓得多久没说过话。这里的日子今天和昨天一样，明天和后天一样，没有盼头。”
阿图颠了颠背上的背篓，有些哀伤:“我太孤单了。”
四周的人越来越多，俱是背着装着石头的背篓，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奇怪的是，背篓里石头越大越多的人，背立得最直，而背篓里石头越少的人反而越吃力。
黎杨有些好奇，转过头问询阿图。
“哦，你说这个呀，他们背着的不仅仅是石头，还有肩上的债。”
黎杨疑惑:“债？”
阿图笑了笑神秘道:“你们明天就知道了。”
路途虽然远，走了半天也就到了，来的早的人前面有更早的人，来的晚的，后头还有更晚的。
悬崖旁站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摘下肩上的背篓，朝着深渊中扔去，石头在巨大的深渊中像是一粒沙子，顺着悬崖壁倾倒而下，像是下了一场沙雨，场面蔚为壮观。
人们倾倒完石头后，终于松了口气，露出释怀的表情，脸上挂上笑容。可过了不久脸上又出现一种皇急和迷惘。
黎杨将他们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
阿图悄悄指了指人群中的几个方向:“你们看，那个还有那个，这几个人即便摘下背篓背也已经挺不直了，听说，他们已经在这上千年了。”
黎杨惊诧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身形孱弱的女人，大约三十来岁，面色枯槁，如同行尸，看不见人的一点情绪。另一人却是个面白手白的光头和尚，脖颈上挂着念珠，俯下身子，背几乎和地面平行，头艰难的抬起看路。
“上千年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行尸般日出起日落回，背上的债永远还不尽，待越久债越多，哎……”
阿图叹息着，不知是叹他们还是叹自己。
回去的路又是半天路程，待回到木屋林时，太阳恰好移到西处。
黎杨和陈回累的满头时是汗，更遑论一旁的阿图，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脊背有些弯曲，松了松筋骨朝着自己的木屋离开了。
黎杨和陈回对视一眼，回了自己的木屋。
轻轻推开木门，一阵香气传来，桌上早已不是一道素菜和一条寡淡的鱼。而是摆着一碗味道浓郁的螺蛳粉，一杯冰可乐，还有一碗酸菜鱼，一碗大米饭，香味扑鼻而来，带着诱人的香气。
陈回诧异的开口:“靠！我刚刚还想着要吃螺蛳粉，家里就有了？npc不会田螺姑娘吧。”
黎杨:“我想的是酸菜鱼。”
陈回:“这世界太神奇了。”
正说着，木屋里凭空又多了一台洗衣机，黎杨身上的汗衫一下子消失了，被全自动洗衣机快速的洗好，晾晒在衣架上。
黎杨惊喜的看着这一幕，开口道:“心想事成啊！”
陈回皱眉:“感觉有些诡异，咋们别玩了，你忘了阿图离开时看我们的眼神了吗？我总觉得怪怪的。”
黎杨觉得有道理，更何况陈回平时的预感一向准确，随机点了点头。
可下一秒，木屋中的床骤然变大。
黎杨突然瞪大双眼:“我什么都没想啊？”
陈回尴尬挠头:“我的，刚突然看到床，想着要是再大点儿就好了。”
太阳落山后，木屋林并没有陷入寂静，门外有人零散的闲逛，几个人坐在篝火旁聊着什么，甚至还有男女勾肩搭背的亲昵。这处由闯关者们组成的临时聚居地逐渐有了部落初期的雏形。也许他们有一天会忘记自己来这儿目的，甚至忘记自己。
黎杨默默看着门前路过的行人，心中的疑惑越积攒越多。
直至钟声突兀响起的那一秒，世界陷入了死寂。
黎杨倒下前，只感觉一种熟悉的困意袭来，身体不可抑制的松软，意识模糊，陷入深眠。
醒来时，太阳方从天边爬起来，高度、亮度与昨天见过的那一幕如此相像，黎杨心中升起一种无端的慌乱。
爬下床，黎杨突然感觉背上多了一股巨力，压着他的背，使得他几乎喘不出气。他用手撑着膝盖，勉强立起身子。
“我靠！黎杨救我，我被鬼压身啦！”
陈回惊叫着，艰难的抬起头发现黎杨以同样的姿势候着背，垂着肩膀。
陈回:“啊！你也被压了啊？”
黎杨面色一黑:“滚！你才被压了！”
没好气的推开房门，正好撞上一脸微笑的阿图，他背上依旧背了个背篓，里面的石头和昨天几乎一样，地上摆了两个背篓，朝着两人笑了笑:“诺，你们的。”
黎杨拿了一个背在背上，恨声道:“怎么那么重啊？”
陈回同样苦着脸:“呜呜呜，黎杨，我感觉我直不起来了！直不起来了！”
阿图笑嘻嘻的看着两个人，幸灾乐祸道:“你们还年轻，欲望多是常有的。走吧，今天你们得一起去还债了。”
一路上两人的话终于多了起来，阿图面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听阿图说起，带了几百上千年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有的是抽烟喝酒泡妞，这还算正常的，有些会舔石头，年份越久的，他越喜欢，有的爱寻死，撞墙，溺水，上吊，当然不是真死，就是感受一下濒死前那种窒息的爽感。
阿图笑道:“是不是很变态，这么一对比我是不是正常很多，我只是话很多，但是我人不坏，你说是吧。”
黎杨无语的点点头，陈回就没有那么平常心，他低落的垂下脑袋，叹道:“我们不会也一直留在这儿吧，我可不想变得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
阿图:“……会不会说话？”
黎杨安慰般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不会的，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你把背篓里的石头分点给我，我还能扛。”
说着就往陈回的背篓里拿石头，一旁的阿图拦住了他道:“我劝你不要，他还不完债，会很惨的。”
至于惨是怎么个惨法，谁也不想知道，黎杨将石头重新放回到陈回的背篓里。
陈回又是一脸哀怨。
“走吧，早点去，说不定能多跑一趟。”
黎杨开口道，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率是不行的，想要破解这个千年难题，根本不是靠每天多背一点石头能解决的。
阿图一路上拉着两人聊天，说了许多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则。
“比如早上起来就会感觉背上的压力，这就是前一天的债，债越多越重，有的人撑不起来，早上醒来就被压死了，或是还不完债，走到半途累死的，当然最多的，就是自杀……”
阿图说到这，眼中仿佛闪过深深的悲痛，上百年的时光，在他面前走过的何止一人，又到底有多少人能留下？
黎杨皱眉:“你说的债……是指我们昨天许的愿望吗？”
阿图笑了:“愿望？哈哈哈是欲望。神说欲望皆是罪，永恒的沉眠才能迎来内心的平和。这个世界会感知你所思所欲，达成你一部分欲望，你所思，就是你要还的债。比如木屋给你粗茶淡饭，但是你生口腹之欲，那你吃的的每一口山珍，都是你第二天要还的债。”
陈回:“那只要不想就不会欠下债了？”
阿图的笑带着嘲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人性生来如此，得寸便进尺，贪得无厌，没有的想要有，有了便想要更多，更多复又更多，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身上的债永远还不完。”
阿图摇摇头，叹道:“我早就放弃了。”
陈回读懂了他眼里的哀伤，拍拍阿图的肩膀:“别放弃，总能出去的，我相信你。”
阿图感受到了陈回传达的善意，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他依旧笑着点了点头。
走上悬崖已经围了许多人，黎杨带着陈回挤了进去，当背篓里的石头落入悬崖的那一刻，身体突然感觉一阵轻松，黎杨脸上露出如释负重的表情。
走下悬崖，黎杨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笑着咧开嘴看向正在等他的陈回和阿图。
阿图抿着嘴笑，突然道:“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喜欢和新人说话吗？”
黎杨随意道:“因为孤单？”
阿图点点头:“其中一个原因，因为你们身上有一种我们失去的东西，希望。第一次走下悬崖的人和第一万次走下悬崖的人不一样。你们想着的是:真松快啊！解放了！我们却笑不出来，因为即使今天的债没了，第二天又会有新的债，也许你们身上已经有债了，只是感觉不到罢了。”
陈回脱口而出:“我们今天没有产生别的欲望啊，我们都在搬石头，背都直不起来！”
黎杨:“至少我们身上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阿图解释道:“并不是所有欲望都能被实现，我希望这个世界消失，我希望眼前的人死掉，我希望走的快些，希望背上的重轻些。世界意志不会实现，但债却加重了。”
陈回怒了:“靠！这不是白嫖吗？那我还不如吃一顿螺蛳粉来的快活。”
黎杨点了点他的脑袋:“不许摆烂。”
回到木屋林，果然已经太阳西斜，这个世界仿佛精心计算过，每个人一天除了还债，剩下的时间并不多。
黎杨和陈回正要离去，身后的阿图叫住了他们。
阿图眼中流露出不可掩饰的哀伤，叹息着道:“你们明天一定要活着出来啊！”
陈回笑的灿烂:“一定！”
阿图认真道:“不要纵欲，最好早些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黎杨皱眉，突然想起白天阿图所说。
神说: 欲望皆是罪，永恒的沉眠才能迎来内心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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