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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芙林吉拉爱情故事》 ...


  •   多年后德安妮丝回想起她的学生时代,首先想起的,是那些女孩的命运。
      芙林吉拉·格林格拉斯,格林格拉斯家族唯一的女儿;自她那不成器的哥哥、格林格拉斯唯一的继承人,在她青春年少时展露出迟来的叛逆期、拒绝了承爵封侯的召唤而是加入了海军陆战队,成为了一名漂泊不定、一年到头只有不到一个月短暂假期的士兵开始,她的命运便早已注定。

      当德安妮丝转学到霍格沃茨的时候,芙林吉拉六年级,已早早进入社交界。
      作为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儿,芙林吉拉出席了当年的社交季的开场舞。开场舞会是由克劳奇家族举办的,入场券可谓一票难求。
      当时,德安妮丝被德高望重的马尔福夫人介绍进入社交界。她的亮相引起了极大的骚动,与大家所想象的穿着昂贵衣裙、佩精致珠宝的debutante不同,德安妮丝一身戎装、身佩宝剑,头上还带着羽冠,一副大逆不道的模样踏进了舞会现场。
      她肩佩家族纹章,又因除掉白金汉公爵而被国王,乔治六世,加封为女伯爵,人人见了她都得俯身行礼,尊称一句“My Lord”。

      她的目标,正如我们所期待的那样,是那些手握大权的男人。部长,司长,二十八家族,她依次问候,在马尔福夫人的介绍下,允许男人们亲吻她的手背。
      当晚,八卦小报就从简阁陋巷里传播开来了,一时间,整个上流社会都在讨论德安妮丝离经叛道的行为。
      在那时,英格兰海峡对面的国度上,女人穿裤子仍是违法的行为,而不经人介绍主动和男士攀谈,会被认为是僭越而不守礼节的表现。她把上流社会的禁忌冒犯了个遍,可人们拿她毫无办法——你看,反对她的人,现在已长眠六尺之下了。

      国王对德安妮丝的态度颇为微妙,让她继承了头衔和封地,家产却留给了男嗣,也就是她的叔叔维克多。除却一个伯爵的头衔和伦敦、爱丁堡几处微薄的地产,那时她几乎一无所有。
      “哎呀,我被忌惮了。”她笑着说道。阿布拉克萨斯朝她举杯致意。
      “你可是头一个继承了家族头衔的女儿。”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说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德安妮丝看了他一眼。面带笑意,眼神却很深沉。
      “当然,要是斯托皮亚的金库也像马尔福一样满溢充盈,”她说道,“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举了举杯,朝下一个目标走去。

      舞会过后,就是考试季。安妮推掉了一些不太重要的邀约,留在霍格沃茨潜心复习。
      她不常见到芙林吉拉,但因为感激舞会上她的帮助(帮她挡开惹人厌烦的男人的殷勤),总想报答。很快,她就有了这个机会——芙林吉拉订婚了。
      然而,订婚后不久,芙林吉拉发现未婚夫,小弗林特,与多名高级交际花有染。很多人会说这只是婚前行为,男人结了婚就会收心;德安妮丝并不这么觉得,她同样看出了芙林吉拉的不信任。
      黑魔法防御术考试前的晚上,她发现芙林吉拉在图书馆角落偷偷地哭。
      考试季的图书馆人满为患,人们给自己叠了一层又一层的闭耳塞听咒以求不被打扰,自然也没有人发现伤心欲绝的芙林吉拉。
      她怎么老在为男人流眼泪,安妮想。先是安德里森,又来一个小弗林特。她看了看手里的复习资料,叹了口气,朝格林格拉斯走去。

      她趴在德安妮丝怀里哭了一会儿,很快精疲力尽。五、六年级的考试日程安排有出入,她摆摆手,让德安妮丝回去复习。
      “真的不要紧吗?”安妮问道,“小弗林特那个混账。这种人就是得揍一顿才行。”
      芙林吉拉破涕为笑。
      “你可千万别又把人揍进圣芒戈。”她笑得比哭得还难看,一边说话,一边抽泣,“别……别管这件事,好吗?”
      “我不明白,”德安妮丝说,“他让你伤心了。”
      “他是我能拥有的最好的未来了。”女孩答道。“我们家产微薄,嫁妆又少,没有在议会里掌权的哥哥,安妮,除了他,还有哪个体面的男人看得上我?”
      安妮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非结婚不可吗?”她轻声问道,语气非常哀伤。芙林吉拉注意到了。
      “噢,安……”她握住安妮的手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才华横溢的。我的成绩平平无奇,也没有赖以谋生的本领,多亏生了一张好看的脸。”
      “……不要这么说。”
      “我很高兴,”芙林吉拉继续说道,“在你之前我都没有可以说心事的朋友。”
      她抹掉眼泪,这一次,是真心地笑了。
      “看到你和安德里森赢得了双人决斗冠军,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安妮。”她说,“你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或许,我们的命运并非总要这样,社交、攀附、嫁人,菟丝子一样依赖丈夫的供养……”

      德安妮丝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一直以来,她从没有对身为“女人”的自己真正认同过。
      她离经叛道、桀骜不驯,还在母亲身边的时候就显露出危险的征兆——一种对权威极度的轻蔑与反抗。
      她同样不认可家族责任。如果,她想,一个人的命运生来就是为了维持一架庞大机器的运转,即便它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这些愚蠢贵族的认可和接纳?平民的仰望和崇拜?高人一等的感觉?
      人们总是这样。总爱把人变成物品,她想。可她要把自己变成人。

      “到我身边来吧,”她轻声说,“我可以工作,可以赚钱,可以养活我们两个人。”
      她是认真的。房地产的每月的进账让她不用担心生活的开销。维克多手上的钱被用来投资和发展家族贸易,老爹留下的一条丝绸和瓷器的商业项目,此时可以重新被捡起来好好经营。她们会好好的,她可是伯爵。

      可芙林吉拉摇了摇头。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像羊羔走上燔祭台前那种平静而镇定的样子。
      “做给我看吧,安妮,”她说,“我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说罢,她收起了散在桌面上的课本和羊皮纸,送客的味道明显而不容置疑。
      “你该去复习了。”她说。

      德安妮丝回到寝室,时值午夜。她的寝室,因为一些特权,是单人间。没有室友的打扰,她可以在夜晚做很多事情,比如处理文书,比如学习,比如自己和自己下巫师棋,又比如什么也不做,仅仅是靠在玻璃窗前对着水草发呆。
      她对世界有无数疑问。太多的愤懑,太多的困惑,太多的力不从心,这些东西曾几乎毁了她。但是,她想,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我是个怪胎,旁观者,冷漠的看客。
      芙林吉拉说她有一个男孩子的灵魂。她会说不,我有一颗国王的心。

      阿不思·邓布利多在她身上发现同样的东西。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那一个”,每届学生中都会有的、最才华横溢、也最叛逆不羁的星星。他从平凡的、甚至平庸的学生中发现她,从此再也无法袖手旁观。
      他在她身上看到希望,就像万千圣徒不必用眼睛观测就能精准分辨出圣城麦加的方位,他说,你想做什么,我来帮你。
      他的爱总让她流泪。就像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见到太阳。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德安妮丝问道,你又在做什么?
      他想了想,认真地答道,我在读书,读很多很多书,想要找到答案。我和德高望重的学者写信;我结交那些比我优秀得多的朋友、想要去环游世界。
      于是她明白了。他喜欢她,因为她像年轻时候的他自己。如此才华横溢。如此野心勃勃。她会受伤的。他知道她肯定会。
      于是他来了。

      黑魔法防御术的考试很顺利,实践课尤其。虽然她对几个选择题的答案没有把握,但她不在乎。阿不思·邓布利多问起来的时候她笑着说,要是我没达到进阶的要求,我能来上N.E.W.T.的课吗?
      邓布利多做出惊讶的表情。
      我不相信你达不到,他说。不过,你总是能来上我的课的。

      接下来的几门考试非常平稳,她甚至还偷偷去伦敦看了一场音乐剧。麻瓜们时下最流行的剧目,名字叫《歌剧魅影》。充满了美人、神秘古堡和情色的隐喻,她想,所以,有没有画室魅影,看上我正好没日没夜教我画画?

      画室魅影暂时没有,教室魅影倒是有一个。
      每当她在有求必应屋偷懒的时候,邓布利多总会找上门来。有些时候她总是感到奇怪,我不明白,她问,你为什么总能找到我?
      邓布利多从不正面回答,而是递给她一叠欧洲杯的决斗资料。最新的决斗套路。危险的黑魔法咒语。欧洲人不比英国,对黑魔法的管理条例要宽松很多。在德姆斯特朗的要求下,甚至允许了几个臭名昭著的路数参与决斗。
      也正因如此,安德里森有些排斥。

      “哈德利肯定比我愿意参赛。”
      假期前的俱乐部非常冷清,除了决斗四人组,就只有带队训练的教师。
      邓布利多没有接话,哈德利愉悦地答道,“我当然愿意参赛!可我已经毕业了,不是吗?”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哈德利·里维已经是一个优秀的毕业生了。对此,德安妮丝不禁感到些许的失落。
      “你真的要去做傲罗吗?”她问道。
      “除了傲罗,我想不出还能做什么。”哈德利愉快地答道。
      那时,他才17岁,刚从学校毕业。他怎能知晓命运的残酷?

      他们四人——德安妮丝,安德里森,哈德利,还有伊芙·卢森特,对邓布利多道谢、分别,邓布利多体贴地留了很多时间给学生们。
      他们从阴暗潮湿的决斗俱乐部来到开阔的室外。
      霍格沃茨已经是六月了。湖畔杨柳绿意渐浓,高大的栗子树投下巨大的阴影。他们走在通往黑湖的小道上,德安妮丝魔杖一指,第一个跳到湖心岛上。
      哈德利眨眼间跟了过来。随后是优等生伊芙,最后,三个人在岛上朝安德里森招手。
      “来啊,”哈德利说,“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们。”

      是三条手链。装饰着洁白的贝壳,贝壳里是哈德利亲手刻下的名字。德安妮丝·斯托皮亚。保罗·安德里森。以及伊芙·卢森特。手链的颜色是学院的颜色,德安妮丝那条,她细细打量着,是绿色的。绿色的贝壳手链。四个人名字的缩写刻在腕带上,被施了魔法,流动的字符环绕在她的手腕上。
      最后,哈德利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金红色的,戴在自己的手上。
      “瞧,”他说,“我们的好时光。”

      他们合了影。多年后德安妮丝回看着那张照片,竟发觉命运早已写好脚注,早已在前方等着他们以身饲火:
      哈德利·里维无忧无虑地笑着,高大的格兰芬多男孩搂着他们三个,一副大哥哥的模样;德安妮丝站在相片正中间,双手抱臂,下巴微微扬起,很是意气风发。
      伊芙·卢森特站在她身边,稍稍有点不安,在喊cheers的时候反复看向德安妮丝,似乎想确认在这种场合下,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得体。
      保罗·安德里森,相反地,悠闲而自在地把手臂搭在哈德利的肩上。
      魔法相机定格了那一瞬间。
      那是1926年六月的一天。

      夏去秋来,德安妮丝已经是六年级的学生了。她的成绩没有让任何人失望,顺利地入读了高阶课程:黑魔法防御术,变形术,魔法史,魔咒学和草药学;在伊芙·卢森特的强烈推荐下,还选修了古代如尼文。

      “你知道,”她说,“如尼文唯一的用处就是占卜。”
      “你总能读懂那些预言吗?”卢森特好奇地问道。她对命运感到怀疑,也感到好奇,就像她对德安妮丝的态度一样。
      德安妮丝摇摇头。
      “占卜的结果总在事情发生之后才得到印证。”她说,“那些骗人的、含糊且语焉不详的神谕。”
      也可能是我不擅长谋划的缘故,她想。邓布利多总能处理好这一切——即便不去看未来。他的目光总是放在“此刻”。也正因如此,他才是最能应对未来不测的那个人。
      “我花了太多时间看向过去。”德安妮丝说,“试图寻找我的来处,我的意义。”
      “那么,你找到了吗?”她问。
      “你呢?”德安妮丝反问道,“你找到了吗?”

      她们不说话,沉默地看着深碧的喷泉池。清澈的水流汩汩涌出,如此不知疲倦,如此不可断绝。而青春残酷一如往常。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德安妮丝注视着前方,眼神坚定,话语却流露出几分不堪承受的痛苦来。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她轻声重复了一遍,好像在和自己确认,又像是要首先说服自己。
      那些事情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能做到。
      “我相信。”卢森特应道。
      德安妮丝像是第一次看到她似的转过头来。“你又为什么站在这里?”她问。

      伊芙·卢森特自觉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她软弱、迟疑,总在犹豫不决和权衡利弊。当她看到德安妮丝的时候她完全被震住了。那女孩像一支刺破空气的箭。她果决、锋利,世上没有能阻挡她的东西。
      那段时间,她非常痛苦。家里人数次催促她进入社交界,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投进婚恋市场,等待有权有财的贵族公子把她挑选,随后将聘礼——她卖身换来的钱,送到卢森特的祖宅中。
      她出生的意义是这样的,早早嫁人,换取财产和家族存续所需要的资源。至于她自己?她没有价值。除了给家族徒增拖累,没有任何价值。一直以来她希望自己是一个男孩,一个能继承家族头衔、进入世界的男人。直到她遇见德安妮丝。

      黑巫师。女伯爵。杀手。国王的走狗。他们这样叫她,带着点厌恶,又十分敬畏。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她如此与众不同,她想知道,德安妮丝,她想,你就不痛苦吗?那些我们必须承受的、所有女人必须承受的命运,为什么没有施加在你身上?
      她几乎恨她。她太想成为她。她身边有太多朋友。

      后来她发现她经常一个人呆着。在图书馆、休息室,以及城堡里那些人迹罕至的角落。一个人,读书、写字,画画,没有人敢于靠近她,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能。这些时候她会平静下来,感到某种熟悉的东西在这静谧的空气中被她们两人共享着。孤独,痛苦,麻木。还有其他,只不过,这平静在阿不思·邓布利多到来的时候就会被打破。
      他总能找到她。那位备受欢迎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师。他有着人类的一切美德,却似乎没有人类的缺点。只有他能真正接近德安妮丝。为此,她恨他,恨他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她们认识愈久她就越喜欢她,也愈发觉察到她和邓布利多关系不同寻常之处。他们花了太多时间单独待在一起。即便是补习,也太多了。
      那些在图书馆找不到德安妮丝人影的时候,她就去邓布利多的办公室,久而久之,邓布利多教授会调侃道,安妮,你瞧,卢森特又来了。
      她心头火起,想到她又为什么每次都会在你这里。
      但是,当她看到德安妮丝眼神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意识到不可救药——她,甚至还有邓布利多,被卷进一个名为德安妮丝的漩涡或者泥潭,当她看见她的第一眼,她就注定无法忘记她。

      你来啦?德安妮丝朝她微笑。那微笑里,有几分是给邓布利多的?
      她看着她,想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她道了歉,没等德安妮丝走到她跟前来就合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第二天一早,她坐到她身边来。学生们打着哈欠来大礼堂吃早餐,猫头鹰的礼物和羽毛把大厅搅得乱七八糟,一片混乱之中,她听到德安妮丝问她,怎么了?昨天晚上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可以来找你吗?她想,摇了摇头,沉默地喝着银杯里的南瓜汁,然后,她看到德安妮丝打开当日的《预言家日报》。
      她僵了一会儿,脸色苍白。伊芙凑过去看头版头条。芙林吉拉·弗林特因难产身亡。小弗林特,芙林吉拉的新婚丈夫因公殉职。
      她眨了眨眼睛,德安妮丝仍没有回过神来;当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邓布利多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德安妮丝——投进了他的怀抱,难过地大哭了起来。

      她哭得如此伤心,大礼堂里所有的说话声都安静下来。为什么。她听见她质问道,为什么。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他搂着德安妮丝,抚摸着她的后背。麦格教授担忧地看着他们。邓布利多摇摇头,示意他能处理这件事。
      德安妮丝哭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邓布利多带她离开了大礼堂。
      接下来的一天里谁也没见过德安妮丝。邓布利多说她去了弗林特和格林格拉斯家族的封地。

      那天晚上她回到宿舍,没有来找卢森特,以后也没有。
      她想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她伏进邓布利多怀抱里失声痛哭的那一刻,她听见一声清脆的、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她吻了吻那张被安妮的手指触摸过的报纸,宝贝地收进衣袋。
      这不是芙林吉拉的爱情故事,她想,也不是你的。这是我的故事。
      这是我的心碎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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