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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闪回 ...

  •   “宁念,宁念!快醒醒,下班了,我们说好一起去看楚雪来着。”
      “啊!”尖叫着猛然坐起,宁念捂着眼睛,惊魂未定地四处张望。
      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和秦雯雯两个人。
      熟悉的铝制隔板上贴着几张买零食送的贴纸,白色的网格笔筒里插了几只黑色中性笔。打开抽屉,圆规老老实实躺在上面,旁边的键盘字母上还有昨天咖啡撒下的污渍残余。
      “哎呀呀!吓我一跳,小念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做噩梦了?”秦雯雯的确被尖叫惊得几乎跳起,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这两天你都忙着小雪的画展,连觉都顾不上睡,可不有点神经衰弱嘛。要不,你今天先回家休息一下,其他事交给我就好。”
      “没事。噩梦而已,你知道的,我最怕鬼和血淋淋的东西。”宁念瞥了一眼手机,是同样的日期,梦里那张可怖面孔的记忆正在逐步消散,“这几天你和我一起忙,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还不是受你影响。你以前就对学生特别好,不仅每次节日都给学生们画对应形象小动物的贺卡,还资助了几个小朋友读书。”
      秦雯雯眉飞色舞地朝她点点手指:“我记得可清楚了,高中时候还得过乐于助人奖章对吧。”
      “你没逃颁奖典礼,纯粹是因为你男神吧。”宁念微笑着怼她,习惯性想拿起角落里的板夹,手伸过去,摸了个空。
      心悸的感觉重新袭来,她努力眨了眨眼平定心神,只看见角落里空空荡荡的咖啡罐,板夹已没了踪影。
      “我男神.....?你是说景凌天?那是我们俩共同的男神好吧,别不承认。不过他好像大学时候就不怎么和我们联系了。”
      “雯雯,你还记得上次看到我的板夹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板夹?你教高中时候那个吗?”
      “对,有个男孩打架,我拿来挡着阻止,被打断的那个。那男孩后来补好给我了,不知道他最后高考怎么样。”宁念锤了锤脑袋,心悸的窒息感随回忆逐渐化为平静。
      “你美术老师,一学期没几节课,不记得也正常。”秦雯雯把椅子滑过来,笑嘻嘻地回忆,“那个男孩.....我只有一点点印象,毕竟不是我带的。好像是....姓傅来着?后来,不知道。你不是来教小学之后就不用那个板夹了吗?”
      “大概是我困出毛病了,雯雯,要是我突然猝死,记得把我骨灰拿去做烟花。每逢忌日放一个,你可以指着它说——看!那一朵是我朋友。”
      “清醒了是吧,啧,以后我骨灰要拿去做钻石,比你长久。”秦雯雯丢了个暴栗,拿起收拾好的东西,将椅子推回座位里,“走吧。”
      场景在走出房门后立刻变成了医院,透露出如同梦境的虚假感,却难以察觉。
      “宁老师,你看这只小熊,真可爱,我要把它画下来。”
      眼前的楚雪在病房里笑嘻嘻地奔跑,脸上满是八岁少女本该拥有的喜悦,原本身上七七八八的针眼一个也不剩,随风飞扬的黑色长发乌黑浓密,手中是几幅记忆里尚未完成的画作。
      “小雪。”宁念弯曲膝盖半蹲下去,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唇边勾起一抹欣慰的喜悦。
      “闹够了吧。”狐狸面具的青年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拎着熟悉的板夹。
      一阵天旋地转,秦雯雯和病房里的其他人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剩下惨白的病床与生锈的输液架,楚雪低着头站在床前,背对宁念,房间空荡而诡异。
      随后,床与空间里的其他东西一并消失不见,视野里满是惨白,分不清墙壁与地板,分不清距离远近。
      “哥哥,宁老师是为了我才没看见车的,带走我就好了,能不能别带走她?”楚雪回过头,黑曜石般的眼瞳望着狐狸面具,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抱歉,但不可以。”狐狸面具的声音罕见地软化下来,一手捂住小姑娘的眼睛,另一手拔下插在脖子上的圆规。
      圆规划开了一个不规则的血洞,裸露的肌肉血管随呼吸不断翕动,却没有一滴血流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胃里爬出,宁念压抑喉咙里呕吐的欲望,从他手中抢过楚雪,搂在怀中,捂住她的双眼,才闭上自己的眼睛。
      “她已经被我送过去了,这里的虚影也坚持不了多久。”他话音未落,宁念怀中的小姑娘已消失不见,纯白色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
      “呵,这点程度都害怕,真不知道你怎么有勇气跑到这错误的裂隙里来的。”
      不能害怕,这种情况下.....看到类似的场景只会更多。
      长舒一口气,宁念咬住下唇,做了几次深呼吸,缓缓睁开双眼,不再疼痛的身体让她恢复了几分职业的本能:“我想你应该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狐狸嗤笑一声,面具下的眼眸半阖地盯着纯白的虚无,语调掺杂几分略显刻意的气恼,答非所问,“你可以称呼我狐狸。”
      执意追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宁念忍住恼火,随便挑了个方向大步走去。
      虽然过去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但事已至此,自己多半是变成了类似鬼魂的东西。死则死尔,还怕什么再死一次?
      “别走。”狐狸忽开口喊了一声,攥紧的拳抓住自己衣摆,语调里裹着怒音,“你为什么非得离开呢?”
      “我的亲人朋友会难过。”
      宁念冷声回答,身体吓得微微颤抖,步伐一却点也没有放慢,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
      她平生最怕的就是这些神神鬼鬼鲜血淋漓。
      身后人的动作略微停顿,呼出的气息颤抖。下一瞬,彩色的人影瞬移一般挡住宁念的去路,一手钳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提前行动没有任何用处。
      “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你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至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积怨已久的恐惧与愤怒拧成一股,宁念终于忍不住爆发,力气大得甚至挣脱了他的钳制顺势夺走他手中板夹,破罐子破摔地敲在他的脑袋上。
      力道不轻不重,并不会很痛,只是响声巨大,气势立刻就涨了起来。是她一贯的敲法。据说她在高中任职期间,还有同学专门请教手法,于课间楼道举办人体打击乐大会。
      “你袭击我,导致时空出现了小范围的错乱,要等七十二个小时才能恢复。”狐狸顺着敲打低下了头,漆黑的眼里看不见一点光亮,“这里是所有人梦境与记忆的集合,在这里乱跑,你可能会看见一些熟人的梦境,但更可能永远坠入时空乱流。”
      “恭喜你,成功拖延了时间,我没办法立刻带你走。”他肩膀上映出一行不断变化的数字,是倒计时。
      宁念对他心有余悸,重新把板夹抱回怀里,尝试性地对它集中精神。
      几张白纸逐渐出现,宁念手里也多了一支笔:“既然如此,我能去别人的梦看看吗?”
      “比如....刚才那个孩子,如果她还能做梦的话。”
      “你想做什么?”
      “把画展办了。”她目光坚定,握笔的手画得飞快,简单勾勒出那张海报,翻转过来向狐狸展示。
      “我是个老师,美术老师。我知道这不是我的责任,但我想让她知道,她有机会......不,她已经是个小画家了。”
      “可以是可以,她离投胎转世还有一段距离。”狐狸不自觉将手指放在海报上。板夹被胶布仔细修补过,缠了一层又一层,他手指滑动得并不顺利。
      “你这么做毫无意义,死了就是死了,之前再努力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人总会死。如果能给她带来哪怕一点安慰,那我的努力就都是有意义的。”宁念只是摇头,却看见他身后的场景飞快变化,显现出画展展厅的模样。
      “这是现实在记忆中的投影,还有什么事就快做,我会把她的意识拉进来。”狐狸语气不耐,抬眼四处打量周围的布置,收敛眼中的惊愕与好奇——尽管无人能看见。
      大厅已经布置妥当,小姑娘天马行空的画作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墙壁上。笔触仍显稚嫩,可创造的世界已足够绚丽多彩。角落里则摆着几幅宁念自己的画——应急时撑撑场面。
      “狐狸,你其实是鬼差吧。”宁念看着随时能开始展出的大厅,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收好画笔,转向狐狸,“之前把你当成坏人,真是抱歉。”
      “鬼差带走人的性命,和杀人犯也没什么差别。”
      “这样说....好像也有点道理。那你怎么会想成为鬼差呢?”宁念怀抱板夹,指尖轻轻在板子上敲打,侧脸看他,没开口反驳,而是语调温柔地问下去。
      作为老师这几年,她见过不少问题学生,抽烟打架喝酒斗殴的都有,到小学更是叽叽喳喳吵闹不休,对此也算有了点抗性,知道些基础的应对方法。
      狐狸语调颓唐,透过面具双眼处的孔洞隐约能瞧见半垂的眼帘,他姿势倒是潇洒,随意地席地而坐,手臂搭在立起的膝盖上。
      “他们说怨念太重的鬼没办法转世,就让我先当个鬼差,见多了麻木了,就能放下了。”
      宁念跟着坐在他身边,端着板夹,几笔画出个简笔狐狸的模样,收起笔把画递给他:“我不知道放下对你意味着什么,所以先祝你以后工作顺利。”
      “以后”两个字她咬得很重,目光不自然地扫过整个空间,最终落在他肩膀的倒计时上。
      “还有六十八小时二十分零六秒,我会记得。”狐狸接过画作,细细摩挲笔涂过的印记,梦里的墨水不像现实,一点也没晕染开来。他口中轻哼一声,拍了拍肩膀,动作随性得像是在街边混迹许久的少年。
      他打了个响指,再次召出楚雪茫然无错的虚影。
      宁念起身,借蹲坐的蓄力跳了起来,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准备已久的台词——
      “楚雪小朋友,恭喜你成为本市最年轻的画家。”
      “宁老师?”楚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环顾眼前的一切,低头看看自己行走自如不再虚弱的身体,泪水骤然涌出。
      “可是.....可是宁老师也.....”久病的姑娘比同龄人更能领会死亡的含义,握住宁念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上下睫毛交织着叠在一起。
      “你们有没有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宁念并不想仅剩的时间只给别人留下哀痛惋惜,双手搭在楚雪肩上,向她做了个鬼脸,集中精力盯住展厅的大门。
      熙熙攘攘的人声伴随人群一同出现,往来欣赏画作,时不时点头微笑。三三两两的小朋友跑来与楚雪搭讪,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惊奇。
      小朋友的到访引来大人,善心驱使加上画作本身质量不错,每一位都对楚燕赞不绝口。楚燕初时只敢怯生生地瞧着宁念,在一声声夸赞中逐渐鼓起勇气,从她的板夹上借来笔和纸张,现场给人们作画。
      板夹上的纸一张张减少,又因宁念一张张增加。她瞧着小姑娘的身影逐渐透明,斜靠墙壁,阖眼叹了一口气。
      “她在被引渡的路上。”狐狸走到她身边,小声提醒,两手抱在胸口,“渡过忘川后,她什么也不会记得。”
      “她现在开心我就满足了。毕竟,我们活在当下。”宁念睁开眼,低头瞥见空空如也的板夹,再抬起头时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展厅还是展厅,画作还是画作,半开的窗外透出无星无月的黑夜,只是再无人。
      “我真的...也死了吗?”她像是在问狐狸,又像是喃喃自语,身子顺着墙滑下去,最终蹲在地上,两肩蜷缩着,像只被茧包裹的蝶。她低头看着地面,只有怀中的板夹还有些许慰籍。
      “雯雯王姐他们会很难过的吧。”
      狐狸静默地俯身在宁念身旁坐下,一腿支起一腿放平,肩膀一角与她的手臂触碰,盯着角落里的画作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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