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齿》夷羊

43、以身涉险

　　顾玄雍给了顾元白十日的时间回府修养。
　　回到歇云府的时候，请柳和流觞理应迎上来，但现下却没有他们的半分影子，反是跳出了两个青涩的生面孔。
　　顾元白不解地望向唐京墨，唐京墨有些尴尬得摸摸脸，说是顾元白刚出事的时候，他怕歇云府若是被下令查封恐对下人不利，就找出了两人的卖身契还给了他们，让他们自己先在京城边上找个地方安置自己，等城中放了消息传出顾元白回来了，他们若仍想复命再回来。
　　末了唐京墨怕自己显得太过自作主张，又补道若是顾元白想要他们回来，他现在就派人去把他们俩寻回来。
　　顾元白摆摆手说罢了，转头就问那两个更为年轻的下人叫什么名字。
　　唐京墨还没等那两人回答就先把他生推进了屋里，让他赶紧回去沐浴更衣，还故作嫌弃地说他都臭了。
　　顾元白这沐浴更衣可算个大工程，毕竟在天牢里呆了那么一个多月的时间，说不臭绝对是假的。他前前后后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把身上仔仔细细搓了好几遍，又换上了干净无尘的衣裳，仔细闻了好几遍确认身上没有唐京墨口中所言的“臭味”了才出来。
　　刚开门那两个下人就受唐京墨的指示拥了上来。
　　那男孩子穿着跟流觞差不多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却是比流觞生动多了，见着顾元白就跟见着救命恩人似的一脸激动：“参见三皇子，鄙人七弦，是殿下的侍卫。”
　　一旁的女孩子长着清秀的瓜子脸，见了顾元白头都不敢太，行了礼声音比猫还小：“参见三皇子，我叫玉振。”
　　顾元白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你选的人还特意选了跟那两个性子反过来的。”
　　唐京墨扁扁嘴：“本来想选个嘴不太碎的侍女，结果就没太关注侍卫，一不注意又选了个碎嘴子。”
　　唐京墨让七弦和玉振先到膳堂等着，自己压了声音告诉顾元白：“这两人底子我都摸过，干净，而且性子纯，心眼子不会很多，请柳说不定都比他俩精。你先用着，应该无碍，不行再换。”
　　顾元白望着唐京墨，良久才笑言：“仲砚，你像歇云府管事的大夫人。”
　　唐京墨一怔，耳尖瞬间烧了起来，转了身头也不回地向膳堂逃去。
　　顾元白在他身后看着唐京墨慌张的背影，痴痴地笑出了声。

　　进了膳堂，两人坐在原来惯坐的位子上。
　　顾元白太久没吃好东西了，见到好米好菜一时克制不住，不管不顾地疯狂往嘴里扒。唐京墨在一旁边笑边劝，说让他慢点吃，别撑哪好坏，回来下人看见了还以为他们主人是个哪来的未开化的野人。
　　顾元白自己吃得猛，但也没忘余光瞥着唐京墨。等他都囫囵吃完两碗饭了，也没见着唐京墨吃几口。他便用筷子指了指饭，边嚼着嘴里没嚼完的菜边道：“你也吃哇。”
　　唐京墨挥了挥筷子，随意道：“我饱了。”
　　顾元白心下一惊，登时紧张起来：“你怎可吃这么少？我不在你又不舒服了吗？胃疼不疼，要不要再去找关霁生？”
　　唐京墨忙连连摆手，勉强地笑着推辞说：“我是真不饿，我胃没事，好得很。”
　　顾元白一把抓住唐京墨的右手，却没料到自己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唐京墨霎时间白了脸，方才还言笑晏晏的人瞬间紧紧抿了嘴蹙了眉，额角都起了青筋。
　　顾元白心道不妙，手轻轻松开，而后猛地把唐京墨的袖子拨上来。
　　一道长约有留存的狰狞伤口，横贯了唐京墨整个小臂。那痂甚至还是暗红色，分明是刚结出不久，不知道有多深，但看唐京墨方才一瞬间如此痛苦的模样，顾元白心中推测，这伤怕不是简简单单的皮外伤。
　　顾元白一瞬黑了脸，但他没第一时间问唐京墨这伤的由来，反是抓着他的手腕低声质问着：“你不愿吃饭，是因为拿不住筷子使不上劲？”
　　唐京墨仍没从那疼痛中缓过神来，他抿着唇一声不吭的模样就已经是肯定答案了。
　　顾元白松开了他的手腕，直接端起了唐京墨的饭碗，从他手上抢来了筷子，挑起一筷子米饭就强迫着要喂到唐京墨的嘴里，边喂边说不吃饭可不行，关霁生开了这么多药才给他调理好的身体哪能这么糟蹋。
　　可唐京墨却像被踩了尾巴一样，顾元白筷子伸多远他躲多远，躲的动作大得都快把桌子掀了，甚至还拿出那条受了伤的手臂来挡，顾元白气急，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放，道：“你躲什么！又没人看，我之前又不是没喂过你！”
　　可唐京墨仍是抿着嘴不说话，眼见着眼眶就要红了，顾元白又忽然后悔方才的话有些凶，又默默低了头，把碗筷推到他面前。“你用左手吃，慢慢吃，我等你，吃饱为止。”
　　唐京墨没再扭捏，用左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顾元白忽有一种感觉，他感觉虽然他和唐京墨的关系因为叛人都泯灭而有所回暖，但仍旧没回到原先最开始的时候，他仍能感觉到唐京墨对他若有若无的疏离，不知道什么原因。
　　顾元白看着唐京墨猫一样戳着饭和菜慢慢往嘴里放，终是一声长长叹息。
　　吃完饭，两人默契地进了书房，唐京墨自觉地一一道来了这一个月以来所有的事情。

　　顾元白在朝上当朝被抓的消息传得很快，唐京墨上午刚给顾元今上完课，直接就赶回了歇云府里。
　　他靠近大门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停在歇云府门口了，试图进去搜查，被流觞死死拦在门口。说是官邸的人，可唐京墨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怕是林秉宸旗下的人假扮而来的。
　　唐京墨直接绕道了院子后头，得亏顾元白把他身子调理好了，他费了老半天劲爬上了院子后头的银杏树，然后翻了墙头进去，直奔书房和顾元白的屋子，把里面大大小小的信纸、书籍和其他有的没的可以被污蔑当做证据的材料全都一筐子全揽走了，然后又翻了出去。
　　本想直接离开，但他又多想了一步。于是他先把那些东西全埋在了银杏脚边的土里，然后又翻身进屋，直接走到大门口，拍了拍挡着门的流觞和请柳。那二人见是唐京墨授意，便也不再阻拦，于是那伙人进来，把歇云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翻出个所以然来。
　　那群人走后，唐京墨立即把卖身契翻出来还给了流觞和请柳，让他们自己好好找个去处，还通知其他的那些雇工暂时不用来了，都回家去先歇歇，找点别的活干。
　　安排完这些，唐京墨把不冷给揣了怀里，然后绕到后院去，确定没人跟踪，又把那些资料翻了出来，贴身揣着，回了宫，又去了顾元今的书房。
　　但他那天下午没去教顾元今，他让顾元今跟不冷玩，说是要放他半天假，然后自己潜入了顾元今的书房，偷偷把这些证据七零八落地夹在顾元今平日学习的书页里。他相信没有人会怀疑到一个啥也不会的毛头小娃子身上。
　　做完这些以后，已经天黑了，唐京墨怕晚一分顾元白就多一分不测的可能性，于是立即差了刘公公，说是有要事求见，且需要秘密会见。
　　顾玄雍听闻是唐京墨求见，还搞的这么神神秘秘，以为是顾元今又闯了什么大祸不能让外人知道，于是便安排了在御书房秘密见面。
　　结果唐京墨刚进屋见着顾玄雍，就直接跪倒在地上磕了个响头，任谁拉都不起来。顾玄雍吓得一时手都抖了，他还以是顾元今皮得闹出人命来了。
　　结果唐京墨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纸，是顾元白联系朔阴的密信。
　　顾玄雍当即大怒，怒得都红了眼，开始呵斥顾元白竟然果真辜负他的信任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谋逆之事。唐京墨慌忙打断，把顾元白真实的目的和计划说了出来。
　　顾玄雍起初并不相信，他问唐京墨那顾元白为什么一直都未同他提过此事。唐京墨说，那是顾元白怕顾玄雍不相信，若是大张旗鼓派人去查怕打草惊蛇，所以决定以身涉险，拿出证据来说服顾玄雍，然后把叛人一网打尽。
　　顾玄雍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于是唐京墨咬咬牙，又掏出一张纸。
　　那纸上详细载明了顾元白潜入局中谋取证据的计划，唐京墨说这都是顾元白自己写的。顾玄雍拿起来一对比其他书信上的字迹，发现还真是顾元白的字。
　　其实顾元白什么计划书都没有留下，那所谓的计划是唐京墨在顾元今的书房里抽了张空白书信纸，仿着顾元白的字迹一字一字写上去的。
　　顾玄雍信了唐京墨的话，又问他，那方才进来为什么要跪，还要磕头。
　　唐京墨说，因为他想借此机会，引出叛人身后最大的狼，但是他的计划，是以身涉险，并且会让顾元白神仙囹圄之中，背负上最少月余的天下骂名。
　　顾玄雍听了唐京墨的具体计划，又与他对坐良久，最终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