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不心动》关年

1、初遇

　　连夜转车的疲惫混杂困意，姜且窝在座椅里，昏昏欲睡。

　　“连城站就快要到了，请下车的旅客带好随身物品……”

　　乘务员走过，姜且清醒了些，撑开眼皮，望向窗外。

　　高铁正在减速运行，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慢慢变得清晰。

　　不同于平日里路过的荒芜村庄，窗外高楼林立，霓虹灯闪烁刺眼，钢筋水泥隔绝了一切乡土气息。

　　有钱人的娱乐场。

　　姜且对这个陌生的城市第一印象。

　　“这是你的东西吧？”

　　后座的小哥探过头，借力推了一个行李箱过来。

　　“啊，是我的，不好意思。”

　　姜且清醒了一半，撑起座椅站起身子，把高铁停车惯性滑走的行李箱勾到自己脚下，转身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

　　其实也没什么好检查的，手机，身份证，还有箱子里的换洗衣物。

　　姜且没有常住的打算，她要第一时间找到那个所谓的订婚对象，然后义正言辞的告诉他——

　　退婚。

　　为了多年前的一张纸，搭上自己后半辈子的快活，疯子才会这么做。

　　颠簸后，光线转暗，车稳稳地停靠在站台。下车的队伍排满了过道，姜且推动行李箱，混进队伍，跟着前面的大哥下了车。

　　“到了吗？别急着出站，地铁3号线坐到奥体，我送你。”电话那边欢呼声嘈杂，姜且听到姜哲急促的喘息声，片刻后，杂音被远远抛到身后。

　　姜哲努力放大声音，“奥体方向，别坐反了。”

　　姜且挂断电话。

　　什么联姻，什么垃圾公司，连个车都不派过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高铁站线路密集，姜且站在地铁口，祈祷3号线的人少一点。

　　车门打开，黑压压的一片彻底断了她的希望。

　　一个小哥用手撑着门框，竭尽全力稳住自己的身子，让自己不被挤出来，脸憋得通红。

　　姜且推着箱子，和他对视。

　　小哥尴尬地笑笑，贴心地侧了身子，给她挪出了一小块地方。

　　那一小块地方连箱子的一个轱辘都放不下，姜且后退两步，目送热心小哥夹在人群里开走了。

　　不知道今晚是有什么活动，连等了三站地铁，已经快十点了，车里的人丝毫没有减少，笑意盈盈地在谈论什么，没有倦意。

　　绝对不是打工人下班濒死的样子。

　　天色转暗，浓厚的乌云积聚，雷声炸响，席卷而下的水汽冲散等车的人群，斗大雨珠噼里啪啦砸向地面，弹起数高。

　　“你就应该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前面的车要加塞，滕玥连按喇叭，一脚油门跟了上去。

　　瓢泼大雨打在车顶上，车窗水流如注。

　　“谁知道会那么不顺利，打车打不到，地铁挤不上去，公交也停运。”姜且按下一点车窗，凉爽的冷风涌进车里，夹杂几珠雨滴，冲淡了心头的焦躁。

　　“今晚沈逸演唱会首站，半个城市交通都瘫痪了，你哥也是脑子有问题，这个时候非要顶头去奥体。”

　　滕玥烦躁地按喇叭，大雨连成雨帘，雨刷的作用微乎其微，车上能开的灯全开了，能见度极低。

　　“沈逸现在肯定安安稳稳泡完澡躺床上呢，留着我们在雨里塞成腊肠。”

　　姜且看向窗外，雨夜里灯光朦胧，良久，车才挪动半步。

　　醇厚抓耳的男音正唱到副歌，滕玥关掉车载音响，抱怨道：“虽然我是沈逸的歌迷，但是我现在要短暂地讨厌他一下。”

　　*

　　帕拉梅拉停靠在路边，车身融入漆黑的深夜。雨水顺着车硬朗线条滑过，隔绝一切湿冷。车里烘得暖和，座椅上两个白色手提袋，烫金的品牌logo，里面是一件还未公开发售的女款外套。

　　衣服在座椅上放了很久，没等来它的主人。

　　姜哲看了眼后视镜，揶揄道：“你挺没魅力啊”

　　后座的男人黑色帽檐压得很低，银质耳骨钉不甚显眼，车灯闪过，折射出晦涩的光。

　　“少废话，”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帮帮我。”

　　姜哲破天荒地听到了祈求的语气。沈逸竟然有一天会低三下四地求他办事，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他抽出一支烟，开了半扇窗户。

　　几点火星坠落。

　　“关窗。”

　　后座的人拉高领口，眼尾扫了窗外，挡住自己大半张脸，“有人跟车。”

　　“啧。”姜哲不耐烦地把烟扔了出去。刺耳的鸣笛划过黑夜，他调转车头猛然加速，尾随其后的几辆黑车措手不及，四处逃窜。

　　行驶到一片商业街，姜哲环顾四周，熟悉的车牌号没有出现。他把车停稳，绕回刚刚的话题，调笑着问：

　　“给我什么好处？”

　　沈逸打开车门，豆大的雨珠拍打伞面，噼里啪啦。

　　他暼了眼，“随你。”

　　长腿一迈，车门紧紧关上。

　　*

　　半个小时的路走了两个小时，在零点前，姜且终于到了目的地。

　　姜哲打了三次电话，姜且简单解释几句，剩下的信息一个没回。

　　有多远滚多远。

　　雨从里到外淋了个遍，衣服黏腻的粘在身上，回个信息，手机上落满雨滴，触屏彻底罢工。

　　“滴——”

　　滕玥刷脸，单元楼的大门应声打开。

　　感应灯骤然亮起，眼睛还不适应光线，姜且眯了眼睛，再睁开，发觉电梯门口坐着一个人。

　　“忘带电梯卡了吧。”滕玥悄声解释，“这个小区没有电梯卡上不去。”

　　“那还挺安全的，我家小区电梯三天两头坏，指示灯常年不亮。”

　　滕玥疑惑，“可以打电话让物业过来刷卡的，他为什么坐在这里不上去啊？”

　　姜且目光看向坐在地上的人。

　　黑色外套裹得很紧，不知道蹲了多久，路过身边时，姜且感受到袭来的冷意。

　　眉骨高挺，一双桃花眼眯着打盹。听到动静，他扬起眼睛，目光交接，漆黑的瞳孔闯进姜且的视线。

　　像是一只假寐的猫，盯上自己的猎物，他起身，伸手扶住墙角。

　　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微凸。

　　姜且不合时宜地想，这是一双很适合弹钢琴的手。

　　电梯门缓缓合上，滕玥问：“去几楼？”

　　静等数秒，没有回应。

　　滕玥加大音量，不耐烦地回头：

　　“去几……”

　　目光碰撞，滕玥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陡然冷了几度。

　　他很高，黑口罩，帽檐压得很低，莫名有种压迫感，尽管他刻意低着头，姜且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帽檐下紧紧盯住自己的视线。

　　胸前的衬衫还别着一副墨镜。

　　大半夜，这身打扮，不是害怕私生的顶流明星就是深夜尾随的变态。

　　没有丝毫犹豫，姜且认为他是第二者。

　　她牵着滕玥退出电梯，示意他先行上楼。

　　电梯关闭，显示屏红色的数字没有跳动，箭头闪烁两下，消失在界面。

　　片刻后，门又打开了。

　　他站在电梯角落，长臂伸展，按下开门键，目光闪过滕玥，淡淡开口，“你不刷卡我怎么上楼？”

　　“我刷不刷卡和你有什么关系。”滕玥蹙眉反驳，“你到底是不是住在我们小区？”

　　他疑惑了一秒，气急反笑，走出电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姜且静了静神，打量着他，进了电梯门。

　　没承想，他竟然又跟了上来。

　　他叹了口气，呼出的气息灼热，酒精在狭小的空间里久散不去。

　　他的手搭上姜且的肩膀，“我说你真的......”

　　烟味，酒精味，香水味混杂，钻进鼻腔，姜且周身一凛，肌肉记忆，出于本能，没等他说完，正踹在男人的胸口。

　　巨大的碰撞声，他撞到电梯角落，勾起身子，吃痛地捂住胸口，嘴角溢出痛苦的闷哼。

　　姜念立马拉过滕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撞倒了一辆自行车。

　　*

　　“不会吧小姑娘，我们小区的安保系统全市领先，没有登记的人和车辆是进不来的。”大爷全然不信，从上了年纪的抽屉里掏出本子，抿抿手指，一页页翻。

　　“密码是......08311030……”

　　他打开电脑，对着本子输入密码，回放监控。

　　电脑屏幕里很快出现了姜且和滕玥的身影。

　　“你这一脚，”大爷打量姜且，“小丫头手脚不错啊？练过？”

　　姜且讪笑。

　　他抽出一本住户登记册，笃定地伸手指向一个名字：

　　“19户住了一个挺有名的歌手，经常有车跟到小区门口，我估计你遇见的就是他吧。”

　　他指了指侧门，“看吧，现在还有人扛着长枪短炮的在蹲呢。”

　　还真是见鬼了，顺着他的视线，姜且真的在树荫下见到几个人影。

　　“这一脚，这些小丫头们不得心疼坏了啊。”

　　监控里只剩下沈逸。

　　他起身，打开了消防通道的铁门，吃痛地捂住胸口，紧靠着扶手，行动吃力地上楼。

　　大爷一路快进，24倍速下，他的动作才勉强连贯起来，直到看到他在25楼停下，大爷恢复了原速。

　　天杀的，他真的打开了2501的门。监控里沈逸捂着胸口，慢吞吞地靠着墙打开大门，挪进家里。

　　眼睁睁看着他进了门，保安从电脑里调出住户表，戴上眼镜，一行行找。

　　“没错，就是他，住在2501，沈逸，这不手机里天天唱歌的那个吗？我这个老头子都认识。听说今晚还有他演唱会呢，刚刚交通广播还在提示注意避开高峰路段呢。”

　　身旁的2502住户瞪大眼珠子，做了个口型。

　　“沈逸，住我隔壁！”

　　姜且绝望闭眼。

　　事情朝着离奇的方向发展了，这哥们不早点泡澡睡觉，为什么大半夜要出来吓唬人啊。

　　她打开手机，在热搜榜上一排排搜索，幸好，#沈逸深夜遇袭 这个词条没有出现，姜且松了一口气。

　　姜且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当着滕玥的面，把她的偶像当作变态。

　　“你去隔壁问一问，要不要去医院，”滕玥竭力忍住笑，“我怎么感觉你刚刚那一脚不轻啊，你是不是练过？”

　　“你说他会不会发微博吐槽我们？”滕玥打开卧室灯，暖黄色光线落下，房间渐渐有了暖意，姜且一头扑在床上，身心俱疲。

　　滕玥坐在床边继续感慨，“我这追星也太值了吧，哪家粉丝能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到战损偶像啊。”

　　姜且随手揽过一个抱枕盖在脸上，“别幸灾乐祸了，刚刚不知道是哪个胆小鬼吓成那样子。”她翻身坐起来，把手边的杂志卷成一个小册子，递到滕玥嘴边：

　　“作为被害人的邻居，你在这住了那么久，连隔壁是谁都不知道是谁吗？”

　　姜且实在是难以置信，别说是隔壁邻居了，小区里的一条狗她都知道是谁养的。

　　滕玥忍住笑解释：“我不常住在这啊，房子太多了，偶尔出差才来这住两天。你说下次见到他的话问他要签名，他会给吗？是你干的，不会连累到我吧？”

　　姜且叹气，“你心真大。”

　　下定决心，她从床上起身，“还是去道个歉吧，怎么说也是你邻居，万一他以后找你麻烦可就不好收拾了，他脾气怎么样啊？你们圈里有传闻吗？”

　　滕玥已经换好了睡衣，在镜子面前挽头发，“没合作过，不清楚，要不你去试探下？”

　　“我？”姜且指了指自己，“你不去吗？这可是近距离接近你偶像的一次机会。”

　　滕玥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义正言辞的拒绝，“我有原则，可以偶遇，不能上门，姐可不是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