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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   其实有很多事,莫天觉自己也并不清楚,方才听单谷雨说了那么多,才将一些碎片拼凑起来。

      于莫天觉而言,自幼他应该做的,也是唯一感兴趣的事,便只有念书。
      十七岁那年,他高中状元,打马走过熟悉的长安街,心中也并不多么欢快,因他知道,这是自己本就应该做到的。而两旁百姓好奇而欣羡的眼神,于莫天觉而言,和街边的石头并无区别。
      父亲也并未多么夸赞莫天觉,只是一如既往沉稳地点头,夸他做的不错。

      千万人中的榜首,在莫世涛那里,只能换来一句不错。
      但莫天觉晓得,父亲为人内敛,恪守“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者也,天下之大本也”,即便再为他欣喜,父亲也绝不会表露出来。
      莫天觉的母亲早早过世,父亲深爱母亲,故而并没有要续弦的意思,沉默寡言又循规蹈矩的父亲,以几乎疏远的方式,将莫天觉抚养长大。
      莫天觉也曾对父亲所展现出的疏离冷漠感到困惑,幼年时,甚至觉得伤心,认为是父亲讨厌自己的表征,而父亲看到他哭,也只会淡淡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等莫天觉长得足够大,看了足够多的书后,他逐渐理解父亲,但理解归理解,莫天觉也努力地让自己不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无论如何,莫天觉并不轻易忤逆父亲的决定,他知道父亲的考量总是比自己深远。

      所以父亲对他说,圣上有意令你为昭华公主的驸马,但为父认为,不妥。
      莫天觉没有问为什么,只说自己知晓。
      的确,他自己对昭华,也是避之不及的态度。

      父亲问他,可有中意的女子。
      莫天觉茫然地抬头看着父亲,父亲叹息说,你同端王殿下是好友,他常设宴,那些名流贵女也常常到场,你有印象的,竟无一人?
      莫天觉说,儿子谨记父亲教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莫世涛难得露出了无奈的笑,随即道,你可知,不少贵女家中曾上门探听。
      莫天觉思索片刻,道,知晓。采文曾通风报信。
      莫世涛说,既然知晓,为何不稍微上心些?
      莫天觉认真回答,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莫世涛看着他,沉默许久,眸中隐隐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担忧,但还不等莫天觉看清,莫世涛已说,那为父替你安排吧。娶妻娶贤,方家虽有些落魄,但方大人是有名的大学士,方婧亦是贤淑的才女。
      莫天觉的确与方婧曾在宴席上遥遥打过照面,他试着回忆这个未来的妻子,只觉得面容模糊。
      莫天觉没有任何意见,应了下来。

      之后便是下聘,方家自然也极其高兴,莫天觉自三年前折桂以来,一直都是京城女子心中如意郎君的候选者,却选中了平平无奇的方家,实在喜人。
      莫天觉心道婚前应当避嫌,便总是避开方婧可能出现的场合,然而没想到,方婧竟会在他回府时令侍女拦住他,只说有性命攸关的大事。
      莫天觉一头雾水地被引入茶馆包间,看见那未来的妻子满脸是泪,见他到来,她跪在莫天觉面前,说:“贱妾已怀有身孕,绝不可厚颜无耻地嫁入莫家,还望莫大人相助。”

      莫天觉目瞪口呆,半晌只憋出一句:“你先起来吧,地上凉,既有身孕……不该如此。”
      方婧一怔,也缓缓起身,泪如雨下,说自己同胡闻两情相悦,情之所至,僭越了礼法,莫天觉听得耳朵生疼,打断她:“我自是可以相帮,但胡闻乃是昭华公主的——”
      “是昭华公主让我来找您的。”方婧却说,且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那时皇上有意赐婚胡闻与昭华公主,我伤心欲绝,却意外发现自己已有身孕。我将此事告知胡闻,希望同他私奔,谁料他大惊失色,口中安抚我,私下却反复拖着,还骗我说,是他家人希望他能当驸马……我痴痴地等着,只等来皇上正式下旨,胡闻被封为驸马,不日成亲。”

      莫天觉听着听着,简直有些魂游天外,这些事他此前从未遇过,也不曾听闻。

      方婧接着说:“此事我家人发现我的异样,但不知我有身孕,只想让我快些嫁人,于是四处找人说项,不料莫大人竟不嫌弃方家落魄,贱妾姿容平庸……可惜,贱妾这般,是决计配不上莫大人您的。若有来生……”
      莫天觉尴尬地打断她:“你说是昭华公主让你来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婧一顿,轻声说:“胡闻知我要嫁入莫家,也松了口气,认为我只要假装提前生产,便可以瞒天过海。但公主看不上胡闻,并不肯下嫁,她私下威逼胡闻,要胡闻服下假死药。”
      莫天觉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东西,不由得为昭华公主的荒唐感到无奈,但,这也算是意料之中昭华会做出的事。

      方婧接着道:“胡闻知驸马当不得,于是同我商量,愿意带我离开京城,并将此事告诉了公主。”
      “你当真愿意?”莫天觉只感到不可思议,“他先前背弃于你,并非良人。同他离京,从此背井离乡,前途未知。”
      “莫大人……”方婧感动地看着莫天觉,“是贱妾命薄,不能同您这样的男子相守一世。可此生,我的身与心都已交付于他,纵曾有欺瞒,亦一心谅解;从此哪怕天涯,无论海角……惟愿相随。”

      莫天觉一时说不出话来,方婧又道:“可我若临时同人私奔,不但会坏了方家名声,牵连父母,也会将莫家置于尴尬境地。我同胡闻商量,想由我服下假死之药。之后劳烦您将尸首转交胡闻,他会在我醒来后带我离开京城。”
      “那胡闻自己怎么办?”莫天觉疑惑道,“他这样直接消失,皇上只怕会怪罪胡家。”
      “公主先前要胡闻假死,只是认为胡闻必然不肯放下京城荣华去外地生活,所以以之威胁。得知胡闻与我要私奔后,更为放心,保证会从中斡旋,不牵连胡家。”方婧说,“且胡家与先皇后关系甚深,又曾死过一任胡家驸马,这次胡闻潜逃,大家不会想到他是同人私奔,不会辱了皇家颜面,皇上定也不忍再罚胡家。”

      莫天觉最后只有一个疑问:“这假死药叫什么?世上当真有这样神奇的东西?”
      方婧颔首,道:“绝不会有错……不会有错。”

      *

      “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同方婧私下见面。”莫天觉缓缓道,“再后来,便是婚礼上她‘暴毙而亡’。”

      单谷雨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昭华听着莫天觉说这些,不由得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莫家是千方百计不要本宫这个儿媳妇,在你眼里,倒成了莫天觉心狠手辣非要当这驸马不可……嗯,有意思,若莫天觉真是那般的狠人,本宫倒还非他不嫁呢。”

      单谷雨根本不理会昭华的调侃,突然道:“你确定方婧仍活着?”
      “胡闻带方婧私奔前,曾半夜来同我打过照面。”莫天觉道,“他们连车夫都没带,是胡闻亲自驾车。方婧在车厢内,天很黑,只有胡闻身边有一盏微弱的灯笼,方婧的脸也有些模糊……不过,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说到这里,莫天觉突然一顿,有些不舒服似地蹙了蹙眉。
      单谷雨催促道:“什么?”
      莫天觉摇摇头:“没什么,总之,那是方婧的声音。她同我道了谢,说了声此一别,相逢无期,胡闻便策马离开了。”

      单谷雨追问道:“你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你这女人,怎么没完没了的?”昭华颇为不耐烦,“本宫下过死令,不许他们告诉任何人,包括本宫。莫天觉怎么会知道?”
      “我的确不知,但胡闻来告别时,我看见胡闻腰间有运河通船令。”莫天觉说,“他离开的方向,是东北门,应是要去城东渡口,乘船顺着运河南下。胡闻定想尽可能地远,我想,他最后应该会去苏州或扬州等地——等等,我知道了。”

      莫天觉不知为何,突然看向了林存善:“知白,你想得到吗?”
      张小鲤全程屏息静气地听着这些弯弯绕绕却又极其有趣的故事,全然没料到莫天觉居然会在此时问林存善,这又不是在考试!为何要突然问林存善啊?

      林存善也是一怔,随即道:“本不知道,但你这么问了,我倒是明白了——是花笺里的那首诗?”
      莫天觉看着林存善,点了点头。
      张小鲤茫然地看着他们。

      “春风倚棹阖闾城,水国春寒阴复晴。”莫天觉缓缓道,“是苏州。方婧之所以给你写那个花笺,重点根本不是后两句,而是仍渴望再见,所以隐晦地向你透露了她的去处。”
      “苏州……”单谷雨面露喜色,喃喃,“苏州……方婧当真还活着,就在苏州?”
      昭华道:“在又如何?他们肯定隐姓埋名了,你就算去了,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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