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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 1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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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沉默半晌,道:“你真是……胡来。”
虽是这样说,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怪,反倒是像在指责一个孩童。
蕊娘却突然说:“其实那一日,公主不曾参加胡大人的开府宴,因怒而提前离开,是救了自己。”
昭华闻言,有些莫名地眯起眼:“什么意思?”
蕊娘顿了一会儿,犹豫地说:“罪女,也是后来偷听胡大人和代江谈及此事,才知道那日是多么惊险。此前罪女说过,胡大人并无可能拒绝婚约,但也不打算抛弃罪女,试问,以公主的性格,如何可能呢?就算费尽心思私藏罪女,但日后处处受公主掣肘,胡大人如何能忍受。”
昭华缓缓地说:“他打算做什么?”
“若公主那日没有提前离席,在饮下茶饮后,会觉得四肢无力。”蕊娘轻声说,“因为您的茶饮中,会被加入……□□。”
皇上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荒谬!”
这一刻,他的愤怒是真实的,不是作为皇帝,而是作为一个女儿的父亲。
昭华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蕊娘,怒道:“不可能!本宫和他已有婚约,就算当真发生了什么,无非是提早成亲,本宫凭什么就因为这个纵容他?!”
蕊娘抬眼,怜悯地看着昭华:“倘若胡珏并不打算自己同公主发生什么呢?若公主与旁人有了什么,又被胡大人撞见,那公主该如何是好呢?胡大人一定会表现得极尽温柔体贴,为您遮掩一切,说自己什么都不介意……公主,也只能怀着愧疚和羞愤,嫁给胡大人,从此温驯听话,再无任何脾气。”
昭华的胸膛剧烈起伏,似乎连愤怒都忘了,只剩震愕。
三皇子咬牙道:“这胡珏死得也忒轻松了,应该让他活下来,千刀万剐才是。”
皇帝隐藏在明黄色衣袍下的手指也牢牢地按住自己的膝头,显是气得要发疯,昭华呆愣了半天,不见愤怒,竟笑了笑:“从小到大,大家就都夸胡珏聪明,本宫也觉得。只是没想到,他比本宫以为的还要聪明许多许多……”
她突然话锋一转,盯着蕊娘:“不过,本宫凭什么相信你?如今胡珏已死,他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全由你来定,未免不公。本宫怎么确定,你不是为了避免死罪,蓄意污蔑,让本宫觉得,他死有余辜,从而放你一马?又有谁,胆敢把主意打到本宫头上,哪怕,是胡珏命令?”
蕊娘并不意外昭华会有此一问,她轻声说:“启禀公主,胡大人并不需要命令什么,相反,是对方主动提出这个……计划。罪女听胡大人与代江谈及此人,他们似乎也不知此人真实身份,胡大人似乎还曾设计想要找出此人是谁,但却无果。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人与公主相识,对公主的许多事了如指掌,颇有算计。”
这番话显然比之前的还要令人感到不安,在昭华身侧,居然有这么一个对她不利、处心积虑之人?
昭华嘴角抽搐了一下,蕊娘磕了个头,道:“罪…虽罪女不知究竟是谁觊觎公主,但罪女有证据,可呈交陛下与诸位殿下,这证女自知,坦白杀害胡大人之事罪不可赦,但于公主而言,胡大人本就该死。且…据,或许能助你们寻到那人。于罪女而言,或许也算是……将功补过。罪女无所求,唯求留此条贱命,因罪女在这人世间,尚有不舍之人,不舍之事。”
张小鲤轻轻颤了颤,因阿姐这句话一时有些想哭,又抿唇忍住,现在一切显然都在按阿姐的谋划顺利进行着,她并不是鲁莽地来自首杀害胡珏之事,而是有后招。
阿姐说得没错,即便有刑罚也没事,只要不是死罪……
皇帝冷冷地说:“你这是在同朕谈条件?”
“父皇。”昭华出声道,“她是死是活无所谓,儿臣只想要知道,那个所谓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皇帝盯着蕊娘看了片刻,道:“证据,呈上来吧。”
这便是隐约答应了,张小鲤暗暗松了口气。
蕊娘磕了个头:“多谢陛下。”
她先谢了,皇上自然得是一言九鼎的。
蕊娘道:“罪女那时偷听完胡大人与代江谈话,心绪极其复杂,一方面震惊于他与那人手段下作,一方面又为他要抛弃罪女而痛苦不堪。待他们离开书房后,罪女偷偷溜进去,寻到了一张胡大人与那人的书信往来,那书信中应该还有一小包迷药,不过我翻找时,只剩下这个了。”
蕊娘说罢,小心翼翼地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那张纸已发黄,看得出有些年岁,但被蕊娘仔细保存,除了边缘外,几乎没有破损。
蕊娘将那纸展开,却见上头是简短的一句话“开府宴上,将随信附带之药粉投入那位酒水中,再送入悦然轩,一个时辰后再入即可。”
昭华眯着眼,捏起那张纸,喃喃道:“悦然轩……这名字还是本宫给胡珏取的,因为他说,留一片区域给本宫,偶尔来探望,可歇在此处。本宫说,同他相见,总是很开心,故而取名为悦然轩,他竟打算用来让本宫……”
昭华闭眼,片刻后再睁眼,将那张纸递给皇帝:“父皇,您看折子多,可识得这是何人字迹?”
皇帝脸色也十分沉重,拿过那张纸仔细看了片刻,蹙眉道:“朕没有什么印象,但回去后,可一一比对。你将这张纸给铁侍卫保管,以免出了差错。”
昭华点点头,正要将纸递给吕尘,一旁端王道:“给我看看?我识人字迹倒是颇为厉害……”
昭华一想也是,递给端王看了一眼,端王捏着那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片刻,摸了摸鼻子,道:“呃,好像从前从未见过,蕊娘,你确定这是我们身边之人?”
蕊娘小心道:“罪女也只不过是猜测,或许对方已因心虚离开长安……”
莫天觉突然道:“王爷,这纸,可否给微臣一观?这字迹,有些眼熟。”
帐篷内众人都是一愣,端王连忙将纸递给莫天觉,莫天觉的神色极为凝重,拿起纸看了一眼,瞬间感到窒息,他转头,看了一眼林存善。
林存善也盯着那张纸上的某个地方,眉头蹙起,颇有些不可思议。
张小鲤一直在偷看蕊娘,故而心神不宁,见两人都这般,这才看了一眼那张纸,她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没发现哪里不对,却见莫天觉的手轻轻摩挲着“悦然轩”三字,指尖因惊惧而有些颤抖。
张小鲤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气。
悦然轩……
那中间的“口”字,右下角是一笔相连而非分开的,这是林存善曾说过的,用左手写字容易出现的破绽。
他们谈及左右手写字,是因为抱桃阁的文书,在那上头,总有人批注一个“已阅”。
而有了这个联想,再看悦然轩的兑字,写得与文书后‘已阅’的兑一模一样。
张小鲤看向二皇子,她这才意识到,二皇子已许久没有说话了,此刻他仍跪在地上,额上、鼻尖、甚至是脖颈上都是汗,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的一样,他嘴唇发白,双眼几乎放空,似乎一推就能倒。
张小鲤这一望,令在场之人都意识到了什么,但一时间并没有人敢相信,故而也没有人敢贸然开口。
皇帝一语不发,轻轻摩挲着膝盖,冷漠地看着二皇子片刻,突然对着身边的铁侍卫伸手。
张小鲤之前的注意力都在阿姐身上,现在看向那铁侍卫,才有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铁侍卫的身形和吕尘如出一辙——他竟又回来了?如此快!
吕尘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从腰间掏出一卷用锦布,双手递给皇帝。
皇帝接过那锦布,展开,里头包着约莫六七张纸张,皇帝随手拿出一张,看了半晌,目眦欲裂,随即将那文书捏成一团,往二皇子脸上丢去。
张小鲤立刻就知道那是什么——是吕尘奉命去偷的二皇子私藏的文书纸张。
难怪吕尘又回到了皇帝身边,他去偷二皇子东西的事,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文书纸张,恐怕也只能让他来保管。
二皇子被这么一砸,有些发蒙,他垂头看了一眼那张纸,纸张展开,里面赫然是一段对话,底下还有朱笔批的“已阅”二字。
他登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皇帝,完全不敢捡起那张纸,仿佛那是什么沾染了剧毒之物,一碰触到,他就会死去。
皇上淡淡地说:“这字迹,与你平日的字迹截然不同,是左手罢?”
无须多言,在场之人,虽不像张小鲤那般完全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知这代表了什么——那张与胡珏私下来往的书信,竟是二皇子所书。
比之前还要诡异、恐怖的沉默犹如带毒的瘴气无声地在帐篷里弥漫,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