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剩一半》就是道

1、谈一谈吧

　　亮如白昼的医院通道里，杨瑜月臭着一张脸走向值班室，她刚结束一台手术，周身都是低气压，查房的护士经过打了一哆嗦，没敢跟她多说话。

　　她今天上白班，按理说六点下班后直接能走的，没成想五点五十多的时候突然来了个急诊病人，杨瑜月被迫加了个班，给老师打下手。

　　换下穿了一天的白大褂，走出医院门口，天上的星星在在这座城市里黯然无色，唯有月亮依旧皎洁，此刻正高高地悬在天上。

　　杨瑜月本就没什么兴致，在医院上班久了，刚毕业救死扶伤的激情褪去，连生活也变得麻木，没什么热情可言。不过回到家里，发现没有往常明亮的时候，杨瑜月感到心上的裂缝又深一寸。

　　也不知道林晨琦去了哪儿，竟然比自己还晚回家。杨瑜月赌气般的没开灯，带着苦闷的心情，把包往门口衣架上一扔，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沙发，瘫在上面陷入一片沉寂。

　　杨瑜月脑袋沉得只想睡觉，但死一般寂静中，她听到了除她之外的呼吸声！

　　大脑瞬间运转起来，脑子里回想今天在医院八卦的入室行窃案，心猛地被攥住。

　　害怕被小偷察觉自己已然发现，杨瑜月全身都控制着不动，只用手到处摸索着找手机，生怕对方反应过来，拿着什么棍啊棒的朝着脑袋给自己一下。

　　大脑可比人想的要脆弱，自己实在是受不住。

　　杨瑜月终于摸到手机，假装玩儿手机，趁机翻出微信，划过整整一列科室消息群消息，找到了林晨琦的名字。

　　“报警，家里进小偷了。”

　　手机震动声如同惊雷，杨瑜月看着手上没反应的手机，心里一惊，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心道这小偷也太猖狂了吧？入室行窃竟然还不开静音？

　　“……是我。”

　　杨瑜月被吓得一激灵没拿住手机，手机跌落在地。

　　听见是林晨琦的声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怨气横生，没好气地说道：“你在家干嘛不开灯啊？”

　　林晨琦和往常有些不同，平静地说道：“你不也没开吗？”

　　也许是今天一天不顺，心里充满戾气的杨瑜月从中听出一丝讽刺，但是不欲多讲生事，起身去开灯。

　　黑暗的室内瞬间明亮，林晨琦和杨瑜月都被灯光刺得闭上了眼睛。缓了好一阵，林晨琦说道：“我们得谈一谈了。”

　　杨瑜月冷哼一声，心道果然又要没事找事。走到刚刚躺尸的沙发去找手机，边找边说：“又谈？谈来谈去也没什么解决方案，不过是平添怒气罢了，我可不想再多长两个结节。”

　　话说完，杨瑜月找到了手机，拿起来正要仔细看看屏幕有没有碎，就听到林晨琦犹如死水无波的语气说道：“那就分开吧，别再一起过了。”

　　杨瑜月彻底不作声，手机屏幕果然碎了。

　　她因为懒省事不喜欢贴膜，碎的不用看就知道是手机屏，这次没千八百的下不来。

　　碎就碎了吧，闹就闹吧。杨瑜月把手机往沙发一撂，往餐桌走。

　　餐桌就正在客厅沙发的正后方，离杨瑜月现在的位置仅一步之遥，林晨琦从头至尾都是侧对着杨瑜月，并不正眼看她，察觉到杨瑜月的动作和意图，伸出瘦弱的手制止道：“如果想聊的话，就把灯关了。”

　　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林晨琦奇奇怪怪的仪式感让杨瑜月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不想再走那两步路，但为了不再惹起另一番争吵，还是走去玄关处把灯关了。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杨瑜月借着本能和对家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感觉，十分顺利地摸黑坐到林晨琦对面。

　　“谈什么？”杨瑜月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分开就好了。”林晨琦的声音依旧平静。

　　“你是不是有毛病？要谈的是你，能不能不要浪费时间了！要谈，我就坐在这里谈，要关灯，我去把灯关了，这会儿你又说没什么好谈的？咱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不闹了？”

　　面对杨瑜月突如其来的怒火，林晨琦有一丝疑惑，反问道：“你？心平气和？”

　　杨瑜月熄了火，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过激了。在黑暗中调整好情绪，再开口，已是平静的状态，苦笑着问道：“晨琦，我们究竟怎么了呀？”

　　林晨琦也轻笑了一声，说道：“对呀，我们究竟是怎么了？”

　　就在杨瑜月以为今晚的谈话要结束的时候，林晨琦的声音再次响起：“谈了又谈，也没什么结果，不如就散了吧。”

　　烦躁！杨瑜月烦躁地用双手挠头，她这些年头发留得长了，披散下来将近到腰的位置，这会儿崩溃地抓着头发，倒是想起来之前短发的利落了。

　　“你不要拿我的话堵我，有问题解决问题。”杨瑜月语气带着急躁。

　　林晨琦笑出声，语气终于有了大的起伏：“我拿话堵你？问题不知道提了几遍，我们也不知道像这样正式的谈了几遍，你有做出改变吗？”

　　“那你改了吗？”杨瑜月反问道。

　　黑暗中杨瑜月看不清林晨琦的表情，仿佛她笑得更加肆意讽刺，但林晨琦不说话。

　　烦躁萦绕在杨瑜月心头，又要忍不住发火的时候，林晨琦出声了。

　　“今晚也注定没什么结果，我想好了，就彻底散了吧。”

　　林晨琦说完就站了起来，往卧室走去。

　　杨瑜月心下突然一空，直觉不好，立马站起去追。

　　刺啦——

　　椅子后撤传来刺耳的摩擦声，让杨瑜月神经一紧，停下了脚步。

　　杨瑜月捂住了耳朵，再看过去，卧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今天，她还没看过林晨琦的脸。

　　林晨琦不理她，杨瑜月也就懒得再开灯，绕到沙发拿上手机，往另一间卧室走去。

　　躺在床上，杨瑜月的大脑高速旋转，复盘今天完成的病历，老师的提问，参与手术的需要注意和加深记忆的地方。

　　想着想着，思绪不可避免地拐到林晨琦那里去，她和林晨琦少年相识，在最美好的少女时代互生情愫，一步一步相互携持着走到今天。

　　从一无所有，到在这个房价两万一平的城市里有了这样一套房子，是哪里出了问题？

　　大脑紧绷着一根弦，记忆的齿轮磁带卡壳一般，在动，但来来去去绕不过那个节点。

　　杨瑜月怎么都想不出来，问题究竟在哪儿？最后顶不住生理反应，沉沉地睡了过去。

　　竟然做梦了？杨瑜月心道，自从上班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这种体验了。

　　梦里，杨瑜月回到了初中，那个时候她还有些胖，一米六七的个子，一百六十来斤，好在脸小，五官端正，只看脸的话也显不出来胖。

　　虽然不是很胖，但跑起步来绝对不像现在这么轻盈！

　　标准的400米跑道，身边有两个不熟的女生越过她向前跑去。

　　“跑哇，最后半圈了！”其中一个女生说道。

　　杨瑜月疑惑不解，说话的女孩儿她认识，是同班同学，但远不到给自己加油打气的程度。

　　一念之间，她就丢了刚刚的轻盈感，顿时感到腿像灌了铅一样，说是跑，但也跟走差不多了。

　　“林晨琦跑呀！加油！”

　　听到林晨琦的名字，杨瑜月抬起头四处望了望，虽说没找到林晨琦的影子，但身体莫名有了信心，脚下的步子迈得大了许多。

　　刚越过终点，就听站在一旁的老师呵斥着就地躺下或蹲下的女孩子们，嚷嚷着：“都起来走走，蹲下血液不循环，都走一走缓一缓。”

　　杨瑜月拖着想跪下的腿，在草坪来回来地走，嘴里一股铁锈味，干的要命，喝水都压不下去。

　　环顾四周的环境，操场出入口都拉了警戒线，学生们分成男女在排队，操场里只有跑步的女同学，杨瑜月反应过来：“忆往昔，能不能回到快乐的大学时光呀，回到中考体育测试算怎么回事呀！”

　　最后几个女生跑完之后，大家还是都累得都喘着气，没一个人说话，刚刚说话的那女孩拉过杨瑜月的手臂挽着，这会儿也蔫的不说话。

　　杨瑜月累的连本能反应都没有，搁往常，早就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各个项目考试完毕后，和带队老师报备一声就可以自行离开，杨瑜月没找到自己的带队老师，但碰见班主任，就和班主任说了声就走了。

　　到了大巴车的地点，杨瑜月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脑子跑晕了，眼花。

　　排着队的两辆大巴前，“自己”赫然站在那里，冲着自己招手。

　　杨瑜月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体型偏瘦，伸出来的双手骨骼细长，皮肤白皙，根本不是自己黄不拉几又肉嘟嘟的手。

　　走到“自己”跟前，杨瑜月没说话。“自己”先开了口：“车人满就走，一会儿先去你家骑车，然后去河边？”

　　杨瑜月听见从骨骼里传来的声音：“好。”

　　是林晨琦！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做梦，竟然是林晨琦的视野？

　　坐上车后，“杨瑜月”心里开始琢磨，刚刚来自操场外的呐喊，分明是一个男生的声音！到底是谁？

　　印象中林晨琦玩得好的男性好友只有孙翊航，可那声音显然不是。

　　拗不过心里的劲儿，“杨瑜月”想问，但是这个情况又问不了，心道先记下，以后再说。

　　林晨琦家是在市区附近的小别墅，今天体考，杨瑜月骑着小电车来找林晨琦汇合，才一起去的学校。

　　虽然家是小别墅，但林晨琦家境并不富裕。父母早逝，家中只有爷爷照料，老人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家中破破烂烂的又一堆，环境实在不敢恭维。

　　杨瑜月和林晨琦一起到家，和爷爷打了声招呼就骑着小电车出去玩了。

　　路上杨瑜月问道：“要不要喝啤酒？”

　　“好呀。”林晨琦坐在后座，心情有些低落，故作开心地说，“反正今天也不是很开心。”

　　“杨瑜月”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记得这天，是她耿耿于怀的一天，也是一切的源头。

　　两人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林晨琦拉开拉环学着大人的样子碰了一下。

　　林晨琦没怎么喝过酒，500毫升的青岛喝了一半就开始晕晕乎乎不再喝了，杨瑜月不仅轻松喝完，还接着骑车把人送了回去。

　　四月份的天还没热起来，“杨瑜月”喝过酒发懵的脑子，被河边的风一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杨瑜月似是感觉到了身边人的颤栗，提议道：“回家吧？”

　　林晨琦晕乎乎的，声音都软绵起来，说道：“好啊。”

　　回去路上风比河边更大，“杨瑜月”心里吐槽道：我这辈子都没因为半罐青岛这么晕过。

　　想着又看了看自己的脸，果然看不出来一点喝酒的痕迹，骑车还这么稳当，厉害。

　　林晨琦头实在是晕，脑袋扛不过重力，抵在杨瑜月的背上。酒精作用下，自顾自地说道：“我很喜欢你，比喜欢叶茗还喜欢。”

　　杨瑜月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车把，没说话。

　　再听这话时，“杨瑜月”的心依然被攥紧，还是老样子，没有很开心，反而是更重的负担萦绕在心头。

　　林晨琦回家倒头就睡，爷爷体谅她今天考试消耗了太多体力，饭都没喊着吃，念道：“睡吧睡吧，好好休息。”

　　“杨瑜月”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机制，她好像存在于林晨琦的意识中，能感受到她身体的知觉，比如跑步后肌肉的酸痛，酒精带来的晕眩，但是无法去支配这副躯体。

　　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状况，但人是情感动物，此刻她也不免触景生情，陷入自己记忆中，依稀记得她在体测回家后，过得并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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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杨瑜月”指没有实体的杨瑜月嗷，请多多支持、评论、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