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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湖心 ...

  •   “为什么我们要到花园里吃?”尤利安奇怪地皱起了眉头,但这丝毫无损他的美,就像湖水荡起了音乐般的涟漪一样。“你难道没有发现大家吃得和我们不一样吗?朋友,我可不想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一板砖拍在后脑勺上。我深谙此道。”赫尔曼舔了舔叉子上的奶油,他和尤利安的饭盒里都装着作冷盘吃的鹌鹑,配上黑市新鲜运来的芦笋,还有不可多得的尤物——慕尼黑白肠,油脂泛着温润的光,还具有令人魂牵梦萦的曲线。而其他孩子的饭盒里大多是没有黄油的干面包,配上胡萝卜和土豆泥。“虽然一个法国家庭主妇顶的上三个德国主厨,不过威廉的手艺真不赖。” “你还去过法国?”尤利安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他总是从赫尔曼的只言片语中抽丝剥茧出他过去的经历,他清楚赫尔曼绝对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但对方对自己进入孤儿院前的经历守口如瓶。“我的确去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啊,我当年还是一个孩子,赫尔曼眯眼感受落在脸上的耀眼的日光,可我已经会在风景如画的塞纳河上截货船了。

      他巧妙地换了一个话题: “放学后想去划船吗?我听见德尔维夫人说她要去露西家做客。”“好啊,”尤利安把包在饭盒外的丝巾整整齐齐地铺在腿上,侧过脸看赫尔曼,果不其然,他随意地把丝巾揉作一团塞在上衣口袋里:“你也可以叫她母亲的,我保证她会非常高兴。”

      忙于撕鹌鹑的赫尔曼瞄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我要是真这么干了,恐怕她会气到发疯呢。”剩下的半截话他及时收了回去,你要是见了她如何和我调情,就不会把她收养我的动机想得那么高尚了。

      吃完饭后,他们又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如荫的碧草上,大朵大朵光亮的雏菊在盛放,他们彼此没有再说一句话,却心照不宣地有了一种奇妙的感受,那就是在蜜蜂的嗡嗡声和雀鸟的啁啾声中,命运女神手中的纺锤飞快的穿梭,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直到死亡把他们隔开,他们的灵魂像两株比邻而居的蔓草一样,会逐渐融为一体。打破岑寂的是上课铃,赫尔曼站起来,把手伸向尤利安,语气轻快地说:“走,上课去。”

      “费因茨.舒莱曼,A。”

      “尤利安.冯.德尔维,A”女教师笑意盈盈的走上前,将成绩单放在尤利安的桌面上,顺便揉了揉他柔软的金发,她悄悄用身体遮掩,把一颗金箔包裹的巧克力放进课桌抽屉:“乖孩子,继续努力。”

      她的行为被费因茨尽收眼底,他冷哼一声,但阴郁也无损这个性如烈火的少年的美色,他的眼尾上挑,带有几分凌厉,瞳色是偏向钢铁的蓝色。

      “给,费因茨。”“我才不稀罕呢。”费因茨撇了撇嘴。“真的吗?”尤利安遗憾地挑眉:“可我已经把糖纸剥开了。”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对方这才别别扭扭地收下。

      “安妮.弗兰克,C。嘿,姑娘们,别围在一起说话了!”

      安妮坐在课桌上,她这么做是为了让新裙子的裙摆能够自在地向四面八方撒开,好让女伴们能够一览无余那精致的荷叶边和纱裙上用金丝绣出来的太阳和郁金香图案,她激动地眉飞色舞,锁骨边珍珠围簇的那颗硕大的黄宝石和她的眼睛一样闪闪发光。

      费因茨厌烦地将椅子拉进桌面,地面发出一声小提琴走调时刺耳的摩擦声,怒火让他的眼睛显得更蓝,但这样的仇恨本不该在这个年龄的孩子身上出现。

      “你们看昨天的报纸了吗?”费因茨转着钢笔,压低声音问。赫尔曼正拿着尤利安的成绩单啧啧称奇:“真想挖开你的脑子看看,”他哀叹一声:“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连跳三级。”“很正常,我的朋友,”尤利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因为你之前根本没上过学。”

      被当众戳到痛楚的赫尔曼笑容肉眼可见的一僵。尤利安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所以你也很厉害。” “哇,有被安慰到呢。” “…你似乎在阴阳怪气,是生气了吗?” 少年的手肘撑着桌子,用力撩起额前的刘海,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完全没有呢亲。”他甚至朝尤利安抛了一个飞吻。但很快他的好友意识到男人的话有多不可信,因为赫尔曼转身投入了费因茨的怀抱,撇下他和对方聊得火热。

      “现在物价疯涨,但那些利欲熏心的疯子即便把卖不出去的牛奶倒进河里也不肯捐献或低价售给穷人。这些人都来自同一个种族。凭什么安妮的衣兜里满是零花钱和糖果,我却只能饿着肚子来上数学课?她的父亲是银行家,而银行家全部应该吊死。”“资本家会愿意出售用于绞死他们自己的绳索。”不同于费因茨的激愤,赫尔曼的语气完全是学术讨论时的平静:“刚好我看完了这本《资本论》,可以借给你。”费因茨吃了一惊,这种主义很流行,但他也没料到对方会堂而皇之地摆在台面上讲,他更钦佩赫尔曼了,这所学校的大多数人都喜欢他,他幽默,风趣,聪明,他的性格像一杯魅力四射的鸡尾酒,现在又添上了最刺激的一味——勇敢的白兰地。费因茨默默地把这本书和它下面压着的红色小册子抓了过去。

      赫尔曼饶有兴致地环视了一圈教室里的同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个营垒的孩子们不在坐到一起,呈现出有趣的营垒分明。他想起了去院长,如果从耶路撒冷来的民族学会克莱曼一半的精明,就不会如此遭人厌恶。仿佛有人对着镜面呵出一层雾气,赫尔曼明亮锐利的碧眸间浮着悲悯,他遥对着还在炫耀裙子的安妮喃喃的说:“没错,恐怕这条腰带,就是绞死她的绳索。”

      “这是雅利安人居多的学校,您也是高贵的雅利安人。或许您应该停止招收□□的孩子,他们自回去专门的学校。童年时期的友谊经过漫长的积淀往往会转化为爱情,这对我们的种族是危险的。您应该理解,就像您不会让腊肠狗给德国牧羊犬配种一样。”

      施维赫夫先生是个高尚的人,而高尚的人的特质就是一把年纪还保持着孩子般的倔脾气,他对面前大腹便便的青年不客气地说:“这是我的学校,小伙子,我爱收谁进来收谁进来。如果你不是之前那场战争中的英雄,不是王牌飞行员,我发誓,”他怒气冲冲地挥了一下手:“我会用这根手杖敲断你的鼻梁骨。我之前以为你是来分享之前的英雄事迹,现在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不欢迎你,学校不是政治传销的啤酒馆或帝国议会,我拒绝你给这群孩子演讲。”戈林的脸涨得通红:“那么,您会后悔的——会非常非常后悔。”

      “这边来,好兄弟。”见尤利安差点走错路,赫尔曼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臂膀,赫尔曼喜怒无常的本领是一般人难以招架的,但尤利安通常不关心自己以外的事物,包括他人的情感态度,因此他点了点头:“你觉得我们可以划到湖心吗?就天鹅戏水的那个地方,它们可以解决我们剩下的午餐。”“当然,我们在一起可以做任何事。”

      尤利安端正地坐在皮划艇中荡桨,动作优雅,收放自如,赫尔曼则双手垫在脑后,惬意地躺在他身边晒太阳。“我们到了,”尤利安抬手指了指:“天鹅在那里,疣鼻天鹅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我想他们是一家。”“哪儿呢?”赫尔曼兴奋地翻身坐起,他的动作幅度太大,重心发生了倾斜,靠近船边的尤利安没有防备地掉进了水里。

      “拉我上去,马肯森。”尤利安面无表情,像一个精致冰冷的瓷娃娃,耳边缠绕着墨绿的水草。而赫尔曼早已笑岔了气,像只蹦上岸的鱼一样弹跳翻滚:“天啊,我打赌你要变成美人鱼了——我可不想拉你,等那边垂钓的姑娘把你钓起来好了。”

      “你确定不拉我?”尤利安露出一个天使般的笑,圣洁的日光落在他古希腊雕塑的鼻梁上,白色衬衫的扣子开了几颗,水珠顺着他金色的发丝淌下,停留在他白玉般的肩膀上:“那换我拉你好了。”下一秒,他精准地抓住了少年笑得颤抖的肩膀,轻而易举地把他拉了下来。

      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湖心久久回荡,赫尔曼咬牙切齿:“我的朋友,你真是个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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