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missmiss》江梨浅

10、第十章 破碎

　　尽管我很想找机会向艾薇娅解释一切，解释我的所说所作只是权宜之计，并非我的真实想法，但是自从那次事件后，艾薇娅总是故意躲着我，我又不能在学校明目张胆的与她接触，所以这件事只好作罢。

　　我也试着曾经去她的住处找她，但是她妈妈以她不在家婉拒了我。我们坐在沙发上，她妈妈问我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立马转达的，我也只好尴尬的笑笑，解释说没什么重要的。我想艾薇娅是不会希望她的父母知道她在学校的遭遇，所以自然也就不会说出我所做的混账事。这不免让我有些庆幸，如果这事让她妈妈知道了，大概我们就无法有这平和的一面之缘了。

　　自从我从艾薇娅家告辞，我们几乎就不再有什么联络了。每次选座位，她都会选角落里靠窗的座位。她变得很瘦，像一只枯叶蝶。晚风吹起窗帘时，会裹挟住她的身体，也许这很像她希望的那样，能被傍晚温柔的落日带走。

　　艾薇娅的成绩也不再是第一，莉莉丝终于如愿坐上了第一的宝座。但这并不能满足她对艾薇娅的欺辱和打压，这对她而言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快速获得多巴胺的方式，她单纯的想要以折磨人取乐。

　　那天下午放学后我很早就离开了，因为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暴雨，这场暴雨会持续一夜。对于我们学生来说，这场暴雨最好下的越大越猛越久越好，最好一直持续一个礼拜，这样的话，我们就能放一个礼拜的假了。临走前，忘带水杯，回头看了一眼，只注意到艾薇娅在整理笔记，而莉莉丝在替试卷合分。

　　但美好的幻想终归只是幻想，第二天一早天就晴了。尽管我像往常一样，赖床几分钟，开始洗漱，吃完妈妈准备的早餐，骑着自行车去上学。但我心里总怀揣着一种隐隐的不安，却又不知为何。我真怕出什么事情，不过幸好一路顺畅的骑到了学校。正当我以为根本就没什么事发生，一切都只是我多余的担心，我却突然看到学校门口人群骚乱。救护车，警察，学校旁的商店店主，客人，送牛奶和报纸的工人，邮递员，清洁工人，学生，家长全部停留在校门前。人们用手扒着门上的栏杆，使劲朝里张望着什么。只有保安大叔们费尽力气从人群中疏通一条道路，警察竭力维持着秩序，让学生们入校。

　　随着人流进入校门，迎面走来好几个警察。我走到进入教学楼的必经之地，学校的景观池塘。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艾薇娅的父母跪坐在地上，她的妈妈嚎啕大哭着，那张涨红的脸上，额角处可见几根青色的，爆涨的快要破裂的经脉。她的爸爸则惨白着脸，低着头陷入无声的沉默。他们怀里抱着的女孩，正是艾薇娅。艾薇娅全身的衣物都湿透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才捞出来的。她黑色的头发紧紧贴在脸庞两侧，面色如纸苍白，连嘴唇也失去了颜色。额角还有一道惊心的疤痕。这画面，只看一眼，便深深定格在我脑海中，时至今日依然挥散不去。

　　很久之后，我才终于接受，她离开了，永远。那一天我浑浑噩噩，仿佛失去了灵魂，一直思绪不定，尽管老师们若无其事的上着课，但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我与艾薇娅的点滴回忆，我不停的问自己，她是否真的离开了，我没法相信，曾经那支鲜活的卡罗拉，一夜之间失去了她所有的生命力，彻底枯萎了。

　　警察说在艾薇娅的书包里找到她留下的遗书，那是几张看上去从某个笔记本里被撕下的纸，上面诉说着她痛苦的心情，过大的压力逼迫着她，还有许多她实在难以承受的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坚持不下去。此后，没有人再对艾薇娅的自杀身亡产生怀疑。到底是什么事，那几张纸中却并没有详细的记录，大篇幅叙述的只有压抑的心情。这不禁让我和班里的许多人都感到庆幸，我想，这其中最庆幸的应该是莉莉丝了。
　　艾薇娅的父母艰难的接受了遗书的内容，没有要求验尸，警察也就这样结了案。但不久后，班里都在传一件很离奇的事，说是艾薇娅死前学校突然停电了一会儿，大家都说有幽灵。因为停电，所以监控只拍到，艾薇娅进去洗手间的那一幕，剩下的就成了同学们之间众说纷纭的猜测。

　　之后的日子，我总是会做一个梦，我梦见我在全国游泳比赛的途中，我穿着泳装，奋力地在水中划着双臂，周围全是鲜花和掌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阳光的神采，但是下一秒，碧蓝的水突然变成沼泽浸泡过的脏绿，周围的人全部消失不见，喧闹被寂静所取代，只剩我一人。我突然感到手上一沉，低头一看，是艾薇娅的尸体，她的声音回响在我耳边，不停的请求我救救她，我眼前出现了好几个艾薇娅的身影，她们拖拽着我一直下沉，一直下沉，直到窒息。

　　后来，我曾因为朋友的原因去过几次红歌电影院，一个街头摄影师拦住了我，他将一张照片递给了我，我翻开相片的正面，我和艾薇娅第一次相见的画面映入眼帘，她红色的裙摆，红色的的唇，还有红色的卡罗拉。我笨拙的捧着爆米花，五颜六色的气球从我们背后缓缓升上天空。我很吃惊，他却欢快的解释说：“当时的画面简直太梦幻了，像做梦一样，真令人惊艳，我想任何一个有审美和有专业素养的摄影师都不会放过这个画面的。我呀，一直等着你们谁能先来把这张照片取走，今天终于是等到你了。”我听着他兴奋的语调，心里不停的发酸发苦。我想我此时的表情一定比哭还难看。

　　摄影师转身离去，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回过头来：“忘了告诉你，二位真的很有夫妻相，祝你们幸福啊”

　　不久后，我退出了校游泳队，并放弃了成为游泳冠军或海洋探险家的梦想。剩下的事情，我只记得班里开始流行一种五颜六色的糖丸，据说很刺激。班里转走了一个叫安露娜的女生。随后的日子里，我按部就班的考上了大学，进入金融机构工作，在适当的年龄认识了妻子，我们谈不上相爱，只是合适，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生下了一个儿子，妻子几年前离世了，我如今也垂垂老矣，即将离开人世。但不变的是，艾薇娅始终出现在我的梦里，有时她是一起工作的同事，有时她是一起聚餐的朋友，有时她竟是我的妻子，我开始渐渐怀疑我是不是心里从未忘记过她，尽管我拼命的欺骗自己，一切都只是过去，然而过去从未过去。

　　一直以来我都用忙碌掩埋这个秘密，但现在病痛使我不得已清闲，我终于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但为时已晚。孩子，能做你的父亲我很幸福，但如果可以重来，我更想去救赎她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