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原来他在一本书里面 ...
-
宿宴反复折腾了几辈子，突然觉得，自己这一切好像都起源于那场婚宴上。
这次，他又做了那个梦。
“成为花肥是他这样的人的荣幸。”
厚重的息壤将他的口鼻包裹，压抑着呼吸和生机，他隐约听着这般的话语，不甘、愤恨的情绪与想要挣扎的气力却彻底被松软的土消解，再无生还的可能。
“听话，你的金丹和一魂一魄能救棠儿。”
伴着话音落下，他感觉神魂被缓慢地切割，丹田里原本蕴养的金丹此时是空荡的血腥，喉头铁锈的味道止不住，想要逃跑却感知自己被阵法的力量死死束缚，根本挣脱不开。
“醒来——”
“醒来——”
“快醒来——”
像是来自苍古的呼唤，他心神激荡，瞬时天旋地转，直至睁眼看见一条金色的丝线勾连着他和远处一块块巨大的碎片，碎片中是他经历的过往，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涌动。
“咚——”
最终，碎片之中的巨钟震响，悠久绵长，万象更新，灵体归位。
天空洒了雪粒子，粘连在一起，冷意渐加深，那太阳像被冰冻住了，朦朦胧胧不带一丝热气。
宿晏强睁开眼，见到的就是满目的红。
红绸挂满了常年翠绿的碧玉树枝头，门窗贴满了红双喜和裁剪灵巧的剪贴画，屋檐处红流苏下坠着金铃铛，随着风叮铃作响。自此处往主峰看，前来贺礼的仙众络绎不绝，久违的热闹。
这些他都不陌生。
他见了好多次了。
神仙眷侣，佳人成对，可谓天作之合。
只可惜每次都没有办成，不是被他搅合了，就是被喜欢小师弟的凤族小太子凤巽羽搞黄了。
说来也挺可笑的，他九死一生从荒北归来，浑身浴血，双手颤抖到连剑也拿不稳，却还是紧握着为江乘浚寻来的朗月草。
而这一回来，却是如此不巧地赶上
他的未婚夫江乘浚与久寻不归的小师弟林见棠的婚宴。
真是，太荒谬了。
他应该提着剑，前去主峰，问问那两人，为什么。
最好是把场子砸了，让他们办不成婚宴，这太不公平，他受不得这气。
他还真这样干过，干了四五次。每一次都成功把婚宴搞失败了，也每一次都被狠狠羞辱，此后的事情，就如那梦境般，可怜极了。
这数世的挣扎，他不论是远离还是抗争甚至疯狂，最终都逃不过成为花肥的命运，他的一切在天道眼中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眼下，又是一轮新生，他不想再争什么，也懒得算计反抗，只想多活一会儿。
至少，能多看眼月升日落，山川大河。
想着，他将朗月草收入芥子空间，前去丹室取疗伤药。
宿宴不知道他还能控制身体多久，在之前几世，但凡他想要逃离这些人和事，就会有道不可见的长线，牵引着他做他不愿做的事情，说他所厌恶的话语。
很有可能，他会再去婚宴闹事，再走向那条固定的结局。
他方准备从丹室离开，从远处御剑而来一青一粉两道身影，粉衣娇俏是他二师姐梅英，青衣朗逸是他五师弟龙游。
二人从剑上跃下，龙游还没收剑入袖就急急开口道：“师姐，今日可是大师兄和小师弟的大好日子，师父派我们拿了丹药前去后山加强阵法，可别出什么乱子才是。”
梅英闻言直翻了个白眼回瞪他，“龙游你怎么净说晦气的事情！只要宿晏不在，怎么可能还有什么不好的事。”
原本准备与二人问好的宿晏眸光冷了几分，但此时他并不想撕破脸，只加了层敛息决，静听二人接下来的言论。
那边龙游挠挠头笑笑：“说的也是，想小师弟那么讨人喜欢。不过，师姐，你说四师兄是不是多少有些可怜？咱们的药草好像都是他寻来的。”
梅英“哈”了声，面色愤恨了些许：“你说他可怜？他可怜什么，他现在所有东西都是小师弟的，该可怜的是咱们小师弟流落凡间近十年才归！那些药草是他该寻的，掌门对他那么大的恩情，一介凡人能够触及仙道，这是他十世也求不得的福分。”
她说完，瞥见龙游剑穗上发黄的面人又冷哼声：“你倒把他的小恩惠当回事，可别忘了咱们最亲近的是谁，他当初来就是替小师弟缓解......”
宿晏想起自己自进入山门来夜夜渗透骨骼的阴冷寒意，从不停休纠缠自己的未知恐怖，以及一入睡就缠上他的可怕梦魇，此时他的身体又止不住颤。
“后山的事情，此后就是你和几个长老的事了，倘若遇见异动就令诏隐宗，只不过那些疯子从来难驯......”
十三岁时，掌门带他去了后山，此后十余年每月十五他都要舍去大半精血灌溉法阵，来压制后山中的妖邪鬼怪。
他的命与后山大阵息息相关，这从来算是道一宗内门心口不一的事实。
只是，这也是那小师弟曾做的事，他莫名想笑。
然而神识霎时一阵剧痛起来，一团信息突地挤进了他的脑海中，接着“砰地”炸开，一时间将宿晏的认知都被给挤了个稀碎。
原来，他是一本万人迷团宠文里的万人嫌炮灰替身。
这本书叫做《登仙途》。万人迷是小师弟林见棠，在这本书中小师弟肩负上神的指引在人间、魔界、妖界、仙界四界不断历练积累实力，因其善良又强大获得了四界众人的青睐和爱慕，众人为他痴为他狂，但林见棠专注大道，最后和四位天之骄子结成道侣，踏破虚空进入神界，成为一代神话。
而宿晏是令人最为深恶痛绝的恶毒炮灰，端得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却是经常给主角一行人使绊子，屡次坑害主角，甚至一次险些让主角丧命，叫人恨得牙痒，最终落得金丹被挖，魂魄破散，沦落成花肥被众人称之为罪有应得。
宿晏手指颤了颤，原来竟是这样，他感到肺腑剧烈的疼痛，一口血涌了上来，落在白雪上若红梅点点，远处传来唢呐声响，才觉这是现实，并非幻觉。
他不明白人为什么会一再地犯蠢作恶，只他手臂被嚼碎又重新生长的疼痛仍清楚可感。
那些人嘲笑他鸠占鹊巢，说他能做林棠的替身已经是此生修来的最大的福分的景象历历在目，就连丹田处似乎还停留着师尊挖去他金丹时冰凉的指温......
【叮——
你想改变你的万人嫌命运，成为他人眼中的万人迷，从此让他人为你痴为你狂吗？
跟着我救赎系统走，这些通通不是梦！
只要你跟我完成任务，分分钟带你走上人生巅峰！】
就在这时，宿晏脑海中传来电子合成的声响。
他是疯了不成，脑子里竟然进了邪祟。
“不，”宿晏解开敛息决和惊诧地看向此处的梅英对视，他微叹口气，转身离去，在心中道：“我只想要活下去。”
“四师弟......”
身后是梅英错愕的喊声，宿宴没回头，只看着层叠的雪花簌簌落下，一片片落在睫毛上，挡了视线，脚步却是不停。
【你没有疯！不完成任务你会死翘翘的！我是我们统界有名的好统，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哦……】
脑海中的邪祟持续热情地叽叽喳喳，他却忍不住陷入回忆。
八岁那年，同样冷的天，他穿着一身破布衣裳跟掌门进了道一宗。
“你是孤儿，便把山门当做家吧。”
这是师父见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他是由师父领着一步步走过登天梯的，第一次见师姐，她愣了一瞬，转眼抱着大氅拥过来，那是他从没感受过暖意，他闻见师姐身上的腊梅香，听见她笑吟吟地说“哪来的玉娃娃，惹人怜爱。”
他愣愣地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憋了个脸红。
那时众人都笑着打趣师姐，而师姐只紧紧搂着他说以后要罩他升仙得道。
他不知什么叫升仙得道，只知师姐对他好。
四师弟最爱黏着他做面人，他跟着凡间卖面人的阿翁求了半年，总算将一手做面人的技艺学得精湛，四师弟欢喜他做的面人，便常挂在剑穗上。
师父纵然严厉，但从不嫌弃他天资愚钝，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他法门诀窍，从不呵斥一二。
他为师姐前去极寒之地寻来修养根骨的霜菱花，为师父寻来千金难觅的玄铁剑柄，为其余师弟妹寻找草药，更为江乘浚几次拼命。
现在，瘴毒的疼痛以及旧伤累积在一起让他险些痛呼出声，他多少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欠这个小师弟了，怎么谁都来告诉他宿晏欠这人太多了。
他蛮不理解的，但都随他们去吧，他眼下只想活下去。
而被撇在一旁，视作“邪祟”的救赎系统此时疯狂怒吼：
【喂，你理理我啊，我真的能帮你的哎！你不完成任务，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说，我不完成任务就会死？”
宿宴终于回应了它。
【对呀，你现在的结局可以说是固定值1了，只有你通过我才能偏离故事线，逐渐向负无穷这一可能发展。】
“只有完成任务我才能脱离故事线？”
【对的。而且只要你按着救赎剧本走，好好抱大腿，给大佬及时送温暖，只要让他们爱上你，一切都是so easy。】
救赎？
这邪祟果然胡言乱语。
宿宴心神一凌，取出本命剑星流，停了下来，霜雪停了一瞬，随后狂风四起，他的发丝随之鼓动。
“铮——”
长剑出鞘的铮鸣，使风雪停下。
一头戴斗笠，身穿灰袍的高壮男子从雪中现了身形，他脚下罡风阵阵将积雪拂去，裸露了冷硬的青石板。他不作一言，抬手成爪，直冲宿宴面门袭来。
这是他的第一个劫难。
在他前去婚宴的路上，他在这里被人刺伤，取了血液。
随后，他与主峰众人对峙时，后山的魔兽被放出作乱，死伤弟子数百人，凤族小太子凤巽羽与首席江乘浚亦受重伤。
危机时刻，是前来的宾客将魔兽镇压，由林见棠将后山魔兽封印。
他与林见棠的血是解开后山阵法的引子，当时扰乱婚宴的他便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人人唾弃他与魔勾连。
他无从解释，也没人会相信。
宿宴不打算自证了，他要把那个人抓住送到刑律堂，将这事从源头掐灭。
“铛——”
星流长剑和这灰衣人的铁爪相击，他感受虎口被这强劲的力道一震，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宿晏踏八卦步旋身将星流用力一压，抵住了灰衣人第二波袭击。
灰衣人压身一跃就再次向他扑来。
宿晏侧手翻转星流，毫不犹豫迎击刺去，灰衣人滚身躲过，一块金色的令牌从他身上落下。
宿晏看见令牌，神情多了几分严肃。
他认得那块令牌，这是用他的精血制作的前往后山的令牌。
整个道一宗，统共就五人人持有此物，显宗的掌门，隐宗的宗主，以及三位长老。
“呵，我本不欲杀你，奈何你自作自受！”
灰衣人见令牌落下，冷笑一声，喑哑的声音响起，随即一掌拍向了他的胸膛，他感受到五脏六腑在此刻就要被震碎了。
血涌上喉头，倘若一张口，就会吐血不止。
可笑。
宿晏咬了咬牙，正欲催动血引秘术与之一战，然而，身体却突然不可控了，他像个木头一样不得不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灰衣人掏开他的心脏。
只要他能动，他就能破开这个杀局，只要他能动！
宿晏心中满是不甘，血液从喉头不停翻涌出来。
他已经无力去擦，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眼中最终的画面是如鹅毛般的雪在这人罡风离去后，积落在他脸上，像眼泪一般潮乎乎的，却是寒凉彻骨。
隐约地，又进入那一空间，属于他的碎片渐渐丧失了光芒。
还是改变不了吗？
【警告！警告·！警告！任务者濒临死亡，执行紧急措施，数据载入中，load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