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莓》孟书

2、2012

　　《乌莓》.2

　　寻鸦再次见到乌袅是三天后的中午，在他给客人送咖啡豆的路上。
　　这位客人住的比较偏僻，附近人迹不算少也不多。
　　他一眼就看见了缩在垃圾桶旁的小女孩，无人关注她的存在。

　　虽是夏末，但太阳依然热。
　　那个小女孩依旧穿得破破烂烂，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上半张脸，剩下的半张没什么肉，轮廓非常清晰，唇干得漆皮，嘴角淤青。
　　她似乎快被热晕了。

　　垃圾桶的气味在夏天感人，而她始终坐在旁边，连避阳都没有。

　　寻鸦眉头皱了皱，在路边停下电动车，进了副食店买了一瓶好消化的牛奶和一个成品面包。
　　他带着头盔，所以当他停在垃圾桶旁时。

　　乌袅认为他要扔垃圾，头微微往下埋，希望对方看她可怜给点钱。
　　她两天没吃饭了，只喝了凉水充饥。
　　空气中飘过来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乌袅手指扣了扣手臂。

　　她不由得仔细闻了闻，更多的是臭味。

　　垃圾没什么好吃的，向阳不让她去桥新区。
　　这里人少，穷，没什么可以下手的机会，大部分都还是老城区的人。
　　徐梅在侧对面的破旧西餐厅洗碗。
　　而她是她脑子不太聪明的小女儿。

　　徐梅说她今天听话，就给她吃饭。
　　所以她会很听话，很听话。

　　寻鸦将挂在车把上的塑料袋取下来，他没有直接给她，而是淡淡地说：“吃不了，带回去也是扔，不如扔在这里吧。”
　　小女孩的头轻轻动了动，像个移动鸡窝一般。

　　寻鸦确认她一字不差地听见了，知道这类孩子人不能轻易搭话，会把她吓跑，也会招来麻烦，便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扔在垃圾桶边上干净的地方，启动电动车往前看，停在了一个小女孩看不见的死角处。
　　他还是尝试一下找找那小子吧。

　　-

　　电动车离开了好一会儿，乌袅才敢侧头去看地上的干净袋子，呆呆愣愣几秒，急忙伸手拿起来。
　　虽然他没有可怜她，但扔了可以吃的牛奶和面包。
　　她眼里放光，瞬间抓紧了袋子，挪进垃圾桶后面的死角，迫不及待地就开始吃。

　　街角处的寻鸦看见了，微微一顿。
　　今天那小子没来，他手机响了，老板的电话，有一单需要急送。
　　寻鸦纠结了一秒，选择了工作，他需要钱，于是没有再过多停留。

　　乌袅缩在墙角，连包装袋上与手指都没有放弃，一口一口地舔干净了。
　　怕被徐梅发现，将袋子塞进了垃圾桶最深的地方。
　　她回到路边坐下，徐梅刚好透过那扇窗可以看见她的一举一动。

　　一下午过去，乌袅快晒干了。
　　向阳带着最小的七妮从另一条小道走过来，先去见了马上下班的徐梅。

　　店内的徐梅摘掉围裙，接过向阳递来的包包，满眼满意地抱了抱向阳，指了指路边的乌袅。
　　“阳，你去带上她回家。”
　　向阳咧嘴笑：“好嘞，干妈。”

　　他拽着七妮的手腕走到乌袅身边，被臭味熏的嫌弃地皱皱眉，用脚尖提了踢哑巴一样的小女孩。
　　“六妮，赶紧走了。”

　　夕阳拉长，乌袅慢吞吞起身跟在他身后。
　　七妮年纪小，走不快，被向阳拽的磕磕绊绊，乌袅快走几步前住她的手。
　　向阳见状，乐得清净，只用盯着这俩就行了。

　　她们没人敢跑，都被打怕了。

　　回去路上，天快黑了，刚好赶上了老城区的小学放学，乌袅牵着七妮躲着他们走。
　　她轻轻瞥了眼从身边路过的小女孩。
　　两个人错开一头，小女孩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戴着红领巾，喊着妈妈扑向骑自行车的女人。

　　向阳注意到，冷笑一声，不耐烦地踹过去一脚：“看什么看，走快点！”
　　乌袅低下头，脚步加快。
　　到了靠近红砖房的附近，天彻底黑了，只有屋子里的灯亮着，向阳开始走一步给她一脚：“那是你能看的吗？啊？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是个什么东西。”

　　乌袅毫无反应，她没看什么。
　　只是好奇。

　　向阳呵呵地笑：“六妮，这是我，要是干爸干妈看见你看什么，铁定给你关地窖。”
　　一向没反应的乌袅打了个寒颤。

　　向阳看见了，狠踹她腿弯一脚：“废物！”
　　这一脚太重，乌袅被他踹了猛趔趄，直接狠狠地摔到地上。
　　尘土飞扬起来，粗粝的沙子划破了皮肤，血顷刻间冒出来。
　　她及时松开七妮的手，才没把她一块带摔了。

　　七妮想哭不敢哭，一张小花脸皱着，想把乌袅拉起来。
　　向阳扯住七妮的手臂，训斥她：“闭嘴！不许哭！不许帮她！小心我叫干妈揍你！”

　　半天没站起来的乌袅忍着疼爬起来，膝盖不断往外渗血，她不敢再停留。
　　如果回去晚了会被打。
　　乌袅一拐一瘸地往前走。

　　向阳笑出声，出了口今天差点被抓住的闷气。

　　-

　　今天晚上乌袅还是没能上桌吃饭。
　　徐梅让她对墙罚站。

　　小风扇转着，碗筷声碰撞。
　　乌袅吞咽着口水，脑子里想着今天吃的面包，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在孤儿院都没吃过。
　　金黄色的圆面包，像个黄色太阳，还像是昏黄的灯泡。

　　站了三个小时，乌袅的膝盖结痂了，一走路就开始疼。
　　徐梅跟赵东富回屋子里睡了。
　　她去了院子里，拧开一点点水，小心翼翼地清洗特别脏的地方。

　　乌袅被送到这里的时候。
　　那天晚上她和四五个小孩呆在地窖，有个脖子上带铁链子的姐姐跟他们说：“女孩都记住了，身上脏一点安全，别洗干净，千万别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