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运》来牟

5、第 5 章

　　次日清晨，何年年被闹钟吵醒，他整个人像没睡一样晕晕乎乎，郁闷变胸闷，坐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他敲了敲鸡窝一样的脑袋，把脸埋在手掌中间用力搓了一把，暗道定是昨日泳池受惊过度，只得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去冲澡。

　　早上九点，何年年准时到达公司，他今天穿了件蓝白细线纹样的衬衫，配了条婴儿蓝小云纹的锦缎领带，把袖口卷到小臂，尽量让自己显得清爽一些。

　　“早上好，小何。”

　　“早上好，张老师！”

　　“你看上去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新入职不适应。”

　　“稍微有一点。”何年年顺势说，“张老师，我刚来不熟悉情况，今天的汇报可不可以麻烦您来讲？”

　　“没问题的，小何啊，你的方案已经非常优秀，你的方向是我之前从没有考虑过的，我把咱们两个的方案合并调整好，从两个角度剖析利弊，一会儿再讨论一下细节，我来主讲，你来补充，方案落我们两个的名字。”张鹏对职场了解太深刻了，他接受壹叁的橄榄枝，不仅因为他对自己在领域内的学术地位有信心，也是因为他不想继续再勾心斗角的环境里自我消耗。

　　面对新入职的小何，他了解不深，但是见文如人，小何的这份报告非常有吸引力，专业性强，细节严谨，让人看了心里踏实。张老师惜才，觉得小何要是自己的学生，那肯定是要上知名校友榜的好苗子，只要他不作妖，将会是自己非常好的搭档。

　　对完方案，何年年又抓紧查找了方案可能需要用到的数据信息，为下一步工作打出提前量。

　　这时，闻华组长通过OA给项目组成员群发送了开会信息：请各位组员10:30到本层三号会议室开会，各组员尽快将自己的方案传给闻华汇总。

　　何年年并不打算发言，进入会议室时，选了张鹏斜后方的位置落座。

　　不多时，蒋晨风走入会议室，一身白色暗纹衬衫配浅灰色西裤，走到会议桌正中间坐好，看起来挺拔干练，他个子高，即使不说话，气势也很足。蒋晨风的助理郑乾和陆城分公司经理阮昱紧随其后。

　　壹叁集团被蒋晨风管理得不错，整体来说工作效率非常高，今天的会议也是如此，在介绍了参会组成后，主持人闻华便直奔主题，开始分析从各小组汇总上来的方案。

　　蒋晨风的理解能力很强，根据汇报快速抓住重点、提问题，有些不能当下解决的，也给出了建议，约定了相对合理的答复时限，几组汇报下来，项目已初具雏形。

　　蒋晨风双手抱胸，抿着嘴，他对到目前为止的汇报说不上满意，如果站在甲方的角度考虑，这是一间示范性工厂，与之前的传统工厂相比，它需要有强烈的迭代感，要有前瞻性，目前汇报过的方案里，有但不多，且没有具有统一性的概念出现。

　　“最后轮到的是发酵乳生产线。”闻华把话题递给张鹏。

　　蒋晨风顺着闻华指的方向，望向张鹏和何年年。张鹏他熟悉，这是他花高薪挖过来的低温奶产品生产专家，也是他吩咐项目组为他配一个小团队。那么另一位也就是张鹏的新组员，这不是昨天歪在椅子上疯狂翻页的那位嘛，之前开会没见过。

　　发酵乳生产线部分的是初次汇报，且酸奶作为低温奶制品的核心产品，这条线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约普莱的低温酸奶在乳业品牌极为丰富的欧洲，市场占有率居然也能达到30%，预计在非洲市场将超过40%，是约普莱最挣钱的产品线之一，因此，约普莱也将会对这部分重点关注。蒋晨风换了一个坐姿，向二人的方向倾斜了一点。

　　会议室门窗紧闭，开了换气，但空气算不上好，又坐了几十号人，何年年的窒息感此时愈演愈烈，多年前那种喘不上气的无力感又向他袭来，原本就浅淡的嘴唇几乎没了颜色，他极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两只手攥在一起，试图镇定下来。张鹏就在他眼前发言，他的耳朵里却像灌了水一样，嗡嗡的，听不真切。

　　他想悄悄离开，出去透口气，却被蒋晨风和张鹏的讨论绊住去路。方案中所阐述的无人智能工厂是壹叁约普莱项目组历次提案中都不曾存在的，这很颠覆，很吸引人。无人智能工厂并不鲜见，但是用在这么大体量的乳制品生产中确实非常具有挑战性，生产环节多，质检要求高，之前还从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家乳制品企业中。

　　这种全自动化设计确实不是张鹏所擅长的，他对传统生产线更为熟悉，特别是人员管理、工艺控制，这些是他的长项，应付起蒋晨风对方案中的数据来源、可行性依据、工控软件和生产线的协调等问题都显得十分吃力。

　　已经有同事开始窃窃私语：

　　“方案太吸引人了，但是实施难度是不是有点大......”

　　“如果可行，其它线岂不是也要大改......”

　　“这不是抄的吧，怎么卡壳儿了......”

　　“真要能行，客户要乐死了吧，一劳永逸，解决品控和成本控制，太赚了......”

　　“这你就肤浅了，壹叁才赚，他们产量越大，用我们的产品越多，牛奶哪有包装贵......”

　　张鹏当了多年老师，下海进了企业又是中层，在壹叁居然做回了答不上题的学生，他用食指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借势扭头瞥了一眼小何，一看可要命了，这孩子居然吓得脸色惨白，张鹏心里叫苦连连。

　　蒋晨风却格外耐心地等着二人组织语言，这个方案如果真的能实施，行业标准可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还愁得没钱赚么，以后每年交给弗朗索瓦的保护费都能翻几倍，老头儿一高兴说不定能赏给他两个宇宙级科技项目卖卖钱，校企合作越来越紧密！

　　此时，何年年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会议室里诡异的气氛，同事们的惊艳和怀疑，张鹏的力不从心，助理郑乾的小心翼翼，以及蒋晨风莫名其妙的，开心？

　　恐怕他今天不解释清楚方案之前，很难走出会议室大门了。何年年清了清嗓子，轻轻拍了拍张鹏的肩头，小声说：“张老师，我来继续。”

　　张鹏赶紧把翻页笔递给何年年，何年年也没客气，他准备速战速决。

　　“感谢张鹏老师的演讲，关于无人生产线的部分，行业数据来自于三个权威咨询机构森奇、标准值、道达，我粗略评估过整个无人工厂，需要约5亿的建成成本，比之前预估的成本高出5000万，但是生产产品的淘汰率将是传统设计下的1/10，如果人工成本暂且不计，已经为我们的甲方挽回了损失中的90%，甲方会更满意。

　　而这样的生产线几乎是不需要停工的，且完全符合当地法律，请看数据模型，由此计算出的非洲市场增量完全能吃掉我们甲方的昼夜产能，多出的部分，就是我们耗材的增量。一次少挣5000万和每年多挣5个亿比起来，显然后者更诱人。

　　另外通过张老师提供的奶业新工艺趋势分析，我们设计的这条生产线可以通过软件来调节硬件组装方式，为未来更新生产工艺提供可能，一个企业不可能不推出新产品，生产也得能跟上节奏。”

　　这一番分析不仅与蒋晨风的想法不谋而合，还做了详细量化，小蒋同志把抱着的手放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了起来：“你是叫何年年吧，别紧张，请继续。”

　　何年年停下喘了口气，他这哪是紧张，他是迫切需要遁走。

　　“蒋总，各位同事，就实现目标的方式来说，我与张老师梳理过，低温酸奶生产线上大约552个控制节点，我还没来得及统计出其他产品线的具体节点数字，但是从经验上来看，液态奶少一些，奶酪多一些。我对这些节点所需要的控制方式也做了分析，有些甚至非常容易实现，且整装和分模块分区域搭建比起来周期甚至更短，我计算过，顺利的话会节约2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变相为我们争取了更多利益。”

　　“目前还没有生产性企业公开发布过类似的生产线，在奶业更是没有过先例，也就是说这个方案暂时还没有被验证。但是这种生产线极度依赖工控软件，软件又是壹叁的强项，壹叁何愁做不出呢。”

　　“方案做得仓促，如果有不妥之处，还请大家包涵，因为是初案，后续我会和张老师再做细化，并与大家深入探讨，直到成为可实施方案。”

　　同事们震惊于这位年轻小同事的信息采集、整合、分析和建模的能力，会议室里响起了零星的掌声。

　　蒋晨风随即又用激光笔点了几处问题，何年年一一做了详细的解释，数字准确、逻辑严谨。蒋晨风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情绪，但是做他助理多年的郑乾清楚，蒋总心里的计算器在一次次归零归零中不断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