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运》来牟

12、第 12 章

　　蒋晨风一行四人落地里昂国际机场，本来预计当地时间中午到达的飞机晚点不少，路易和司机与他们汇合时已经是当地时间下午四点。他们直奔蒋晨风在山上的别墅，今晚他将邀请约普莱的副总裁克雷蒙在别墅聚餐。

　　说是别墅，有点类似于小庄园，花园的面积很大，即便在冬天，也不显颓败之色。里昂白天下了雪，山上格外安静，花园里也被白色覆盖，带上那么一点罗曼蒂克。七点钟天已经全黑，窗内的灯光柔软而温和，大厅的壁炉里添了不少柴火，烧得噼啪作响，烤得人身上暖烘烘的。

　　管家为四人安排好了房间便离开去布置餐厅，厨师已经在准备晚餐。

　　闻华和何年年在客厅为方案做最后的收尾。

　　郑乾受老板唆使，一整个下午紧盯路易，避免他在克雷蒙到来之前逃跑。

　　路易今天没有带着他可笑的瓶底，换成了隐形眼镜，用他的话说是为了看清楚他弟的嘴脸。

　　蒋晨风则在酒窖里挑选当晚的葡萄酒和奶酪。

　　虽然是以家宴的形式邀请对方，但没有人敢怠慢这次会面。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门口，克雷蒙到达别墅，路易和蒋晨风亲自去门口迎接。

　　克雷蒙身着黑色羊绒大衣，内搭黑色高领毛衣和西裤，正如路易所述，这张混合了中西方优势的脸，在夜色中格外耀眼。

　　“克雷蒙，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想念哥哥？”路易没有了之前的颓丧之色，完全一幅亲切大哥的模样，伸手拉住克雷蒙，介绍今天的两位主角互相认识，“这是蒋晨风，这是克雷蒙劳伦。”

　　“路易，我亲爱的哥哥，真高兴能见面。”克雷蒙把带来的见面礼交给蒋晨风的管家，张开双臂拥住他的大哥路易，随后大步上前，紧紧握了握蒋晨风的手：“蒋先生，久闻大名，初次见面。”眼前的克雷蒙全然不似路易描述的那样难以相处。

　　“劳伦先生您好，欢迎！”迎进克雷蒙，蒋晨风将语言由法语切换为英语，为他介绍了自己的同事。

　　克雷蒙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既不过于商务，又不过于随便，真诚而热情，氛围拿捏得刚刚好，对每个人都亲切有礼，让人不禁深深怀疑路易对弟弟的描述源自于经年累积的嫉妒和见缝插针的报复。

　　蒋晨风将客人带向长餐桌，亲自安排了座位，列席中唯一的女士闻华坐在正中间，她的左右手分别是克雷蒙和郑乾，蒋晨风则坐在克雷蒙的对面，方便谈话，下手是何年年和路易，他特意把路易放在克雷蒙的斜对角，避免正对着，省得这家伙不痛快。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逐渐升温，除了何年年话略微少，在坐的众人都十分健谈，从里昂的气候聊到美食，从美食聊到哲学，又从哲学拐回了科技。

　　克雷蒙喝了酒，脸上略带红晕，也让他身上的冷感少了几分，他抬头撇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路易，举杯向蒋晨风弯了弯嘴角：“晨风，第一次见面就选择了家宴，多谢我的哥哥路易牵线，让我认识了这么多新朋友。”

　　还未等蒋晨风有所表示，克雷蒙主动把话题引到今晚的重点：“想必你也知道，我接手新工厂的项目只有一周，所能提供的信息非常有限，但是我和哥哥专业不同，我是金融分析师，我可以从约普莱近三年的发展计划上分析工厂的设计趋势；再者，虽然5进3是由我带领的投标组决定，但投入这么大的项目，最终敲定胜出者肯定是要过董事会，那么方案在思路上如果能与约普莱的发展路径保持一致，必然也会俘获董事会的芳心。”

　　“其实距离最终封标时间不过是三天，对既定方案的修改空间非常有限，我相信晨风和壹叁朋友们的能力，听了我的分析，顶多也就是吃颗定心丸或者及时止损早做其它打算。”

　　蒋晨风用手指轻转放在桌上的酒杯，坦然地看向克雷蒙，他当然知道克雷蒙所言不虚，既然到了这个阶段，能做的已经非常有限，他们也同样不会傻到向第一次见面的人交底，即使他是路易的弟弟。

　　约普莱在投标前临阵换帅，约么也是对这么大的一笔投入的保护，希望能获得一个公正、优秀的方案和合作伙伴，这种操作反而让蒋晨风更放心，凭实力的话，壹叁胜算更大。

　　蒋晨风当然也没想给克雷蒙制造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选择了私密性更好的家宴，见面不过是在甲方面前刷个脸熟，毕竟在五个候选公司中，能够全盘接住这个项目的，恐怕也就是两家体量相对较大的中国公司了，约普莱对葛生更加熟悉，那么蒋晨风也需要尽可能地把壹叁推到约普莱跟前，况且包装的专利在自己手里，想绕过去，也没那么容易。

　　“克雷蒙不要有顾虑，你只讲能讲的，我们只听能听的，彼此不留遗憾就好。”

　　克雷蒙向后一仰，舒展了肩膀，双手交叠在身前，歪着头看向路易，心道这蒋晨风可比他那傻哥哥精明多了，都是一个实验室出来的，一个一点就透，一个这么多年了都听不懂自己说话，要不然路易给人家打工，还得捎上自家弟弟。

　　思及此，他转而探身对着蒋晨风分析道：“约普莱体量大，但它也不是无敌的，不仅有传统老牌伺机超越，最近新出现的两家竞品企业都对约普莱虎视眈眈，约普莱迫切需要现象级超级单品，研发成本近三年来平均每年有8%的递增，预计在未来三年内这个数字会增长到10%，但是约普莱的收益并没有完全覆盖这部分成本，因此各个环节都需要降本，如果生产端也能大幅度改变现状，同时能够兼容更新的生产工艺，将是约普莱最想看到的。”

　　蒋晨风感同身受，壹叁的成功得益于他们不断地创新，甚至创造，他怎么能想不到这一层，但是在这个项目的执行层面上，是何年年第一个打破僵局，还切得那么准，让他从那次汇报开始对何年年刮目相看。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何年年，何年年依旧用刘海遮起他漂亮的额头，鼻梁上架着曾经落在天台的那副黑框眼镜，不言语的时候着实没有什么存在感。何年年一贯是谨慎、克制、有韧性的，在工作上稳重、可靠、进取，但蒋晨风就是知道那不是全部的何年年。

　　何年年突然感受到蒋晨风的视线，以为是来自老板的暗示，扭头正欲虚伪地对老板和客户一顿商业吹捧，却发现蒋晨风迅速别过脸去，卡在嘴边的溢美之词没说出来，于是抓起葡萄酒抿了一口。

　　蒋晨风回过头，冲着克雷蒙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所以我更倾向于前者。”

　　“什么？”克雷蒙怕是自己听漏了什么。

　　“我是说定心丸。”蒋晨风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克雷蒙，祝愿成功合作！”

　　众人纷纷应和，路易却带着酒气嘟嘟囔囔，酒精让他蓝色的瞳孔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灰，愈发迷离，路易从他性感的小嘴巴里吐出了象牙：“克雷蒙，成为哥哥甲方的目标即将达成，恐怕圣诞节回家你又有的说了。”

　　克雷蒙眉头轻皱，何年年看在眼里，这位果真是有脾气的，只不过就冲着路易一个人罢了。克雷蒙又寒暄了一番，该说的都说了，随即起身告辞：“路易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我先带他回家，还麻烦晨风的司机送我们一程。”这么会儿，称呼已经从蒋先生变成了晨风。

　　蒋晨风二话没说就把路易卖了：“那是自然，把路易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克雷蒙绕过长桌，接过管家递过来的大衣和围巾，套在路易身上，半搂着他与众人一一道别，路易表示不满，却没能挣开，一边说着他们文化人从来不骂人，一边秃噜着优美的问候语被拖走了。

　　晚宴结束的第二天，蒋晨风就消失了，也没让郑乾跟着，好像完全不再理会有关项目的任何事情。而方案最后的修改由陆城和里昂两边携手完成，里昂这边准备好沙盘，张鹏带着最终技术资料、法务带着公章和法律文件飞赴法国与他们汇合，所有手续密封就绪后，他们于周五上午正式交付到约普莱。

　　投标当天，上午十点开始，按照抽签顺序讲标，宣讲结束后，宣布5进3名单，随后对入围者的内容再做封闭评审，当天下午即公布最终中标者。

　　交标后，五家候选公司的代表团陆续登记进入会议室。壹叁代表团秉持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作风，由大姐闻华带队。闻华跟着蒋晨风经历过多次大场面，应付起来游刃有余，此次作为壹叁的讲标人，气势格外足，其他人紧随其后，何年年在最后压阵进入，他找到壹叁的位置坐定，又扒拉了一下刘海。

　　此时，会场中已经有三家企业入座，最后进来的是葛生机电，一行人统一的深色西装，带队签到的人看起来约么四十来岁，穿戴一丝不苟，头发整齐黑亮，个子不高，身材清瘦，虽然看上去年轻，但眼角的细纹还是暴露了年龄。葛生团队落座时，特意往壹叁的方向看了看。

　　何年年目不斜视，没有搭理来自葛生的目光，也没有和同事进行任何交流，安安静静地等待会议开始。

　　甲方项目负责人鱼贯而入，会议室里迅速安静下来。会议由克雷蒙主持，抽签确定了讲标顺序，壹叁排在第三家，葛生排在最后。

　　闻华正常发挥，表达清晰流畅，方案优势分析到位，前面的两家已经被比下去了。

　　压力给到后两家，来自欧洲的一家百年企业入场时表现得过度自信甚至傲慢，但是内容却没配得上态度。

　　最后上场的是葛生机电，讲标人是他们的领队，很有些风采，葛生生物自己也有保健品生产，因此葛生机电在细节展示上非常充分，特别在食品安全角度做了着重说明，可谓扬长避短。但有心的听众还是能隐约感受到，葛生方案的整体观与壹叁的比起来欠了火候，不免小家子气了点，进而产生一种判断：葛生机电没有做过如此大体量的项目。

　　何年年全程都在啃手，表情放空，好似在神游。在他看来投标就像考试，行不行看平时综合实力，最后那一哆嗦不过是走过场，壹叁这轮怕是十拿九稳了。

　　约一小时后，克雷蒙宣布了首轮胜出的三家候选人：壹叁、葛生和一家法国本土企业思通。一阵小小的欢呼充斥在会议室里。走完手续，落选者即可离开。约普莱的引导人员将暂时胜出的三家企业代表分别带到不同的休息室，以等待最终的评审。

　　何年年和同事坐在休息室里，郑乾负责活跃气氛，闻华负责稳定人心，何年年负责玩儿手机和发呆，其他人负责品尝法国美食，其构成主要为约普莱自产的各种类型奶制品。何年年被小郝塞了一块奶酪在嘴里，才又回神加入同事。

　　傍晚的里昂气温降了下来，飘起的雪花掩盖了通勤路上的嘈杂，路灯忽而点亮，匆匆而过的赶路人对此毫无察觉。约普莱大厦只剩零星几层还亮着，逐渐安静的办公区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持续了五分多钟的掌声。

　　刚从商务车上下来的蒋晨风和路易不约而同地竖起大衣领子，裹紧围巾。二人先后收到短消息，不禁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