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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买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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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河村有钱盖砖瓦房的不多,大多数都是像草屋这样的房子,用黄泥混合稻草做成土坯,一块一块砌成墙,上面架了房梁再用稻草一排排铺满。虽然也能防雨雪,但使用年限太短,隔几年就得更换一次,不然稻草会发霉,下雨天屋里都是那味道。
尽管如此简陋,但起一间房的花费也不小,所以大部分家庭都是一房传三代,等土墙开裂到住不得人时才会狠心重建。
柴玉想着琢磨个营生攒点银子,糊口之余最好能把房子修修,毕竟如今已经夏末,过不了多久天就会慢慢冷下来,到时她们这几个弱小不被饿死也得被冻死,草屋可不保暖。
且二弟柴旺年十一,三妹柴红九岁,这俩吃一吃野菜糙米还能成,最小的那个还是要以吃奶为主。倒不是说糙米汤不好,而是没什么营养,只能填饱肚子罢了。
但想象终归是想象,她一文本钱都无,想做生意,哼,做梦还差不多。
直到日暮时分,柴玉都没想到本钱从哪来,头上原身磕伤的疤倒是越发疼痒起来。
又喝了碗糙米粥还是半点头绪都无,柴玉打了个哈欠往床上坐。家里只有一床薄棉被,清醒时还能挤挤挨挨的一块盖着,睡着了棉被就被扯来扯去,山里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想了想,伸手扯出床里侧那个大麻布包袱,里头装着她们几个的旧冬衣。随手取出一件,借着石头灶发出的火光看了眼,是姚氏从前穿过的,便伸手抖开打算自己盖。
王氏抠门,给她们娘几个做的冬衣都不厚,用得也都是陈年棉花。柴玉一路捋到衣襟,刚想在心里骂老虔婆不做人,手上的触感却突然不对起来。
她细细摩挲了一下,衣摆处有一小块地方略硬,摸着还有点扎手。
这是往里塞了什么东西?
没有剪刀,柴玉翻身下床拿来菜刀,对准缝线割了一刀,三两下撕开条缝,循着摸过去,从里头摸出了一对银叶子耳坠。
她翻了原身的记忆,知道这对耳坠是原身的爹在成婚时送给姚氏的,姚氏怕弄丢了,一直珍藏着不肯戴。
柴玉把耳坠握在手心掂了掂,轻飘飘地几乎没有重量。不过好歹是银制的,应该值几个钱,她琢磨着明儿就拿去当了置办点东西。
但总归是姚氏的东西,柴玉不能自己做主,所以她把柴旺和柴红叫进来,说了自己的想法。
柴红眼窝浅,当下就红了眼睛,哽咽道:“能不能不当?这是娘最后一件遗物了,我舍不得。”
“舍不得”这句她说的很轻,但除了四妹不知事以外,其余几人都沉默了。便柴玉这个外来户都莫名觉得心颤,鼻头一酸,险些掉出泪来。
但她不爱遇事就哭哭啼啼,伸手抹去眼角湿意,把那对耳坠攥在手里,“咱们家贫,只靠野菜野果和那点子糙米熬不过去,如今有这对耳坠,我想着去当了来置办一两样东西做营生糊口,总好过藏在家里落灰,还得担心老虔婆会不会来偷了去。”
王氏被下了脸面这事把她气坏了,三不五时就要跑来骂一场解恨,原身在家时还能当着面怼回去,原身不在家,柴红柴旺两个根本怼不过,更遑论拦着王氏不让她进屋搜刮。
柴旺想通了这个理儿,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当吧,阿奶的脾性你晓得的,先前没被她发现那是运气,若哪天叫她瞧见了,指定会抢了去的。”
是啊,阿奶的脾性谁不晓得,就是老鼠洞里藏颗金瓜子她都能挖出来用,更别提摆在眼前的银耳坠。
柴红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眸光里全是坚毅,“当吧,换了钱给大姐收着,我相信大姐。”
“嗯,我也相信大姐。往后你在家看着四妹,我跟大姐出门干活。”柴旺老早就想跟大姐一块进山摘果子,但又不放心三妹一个人照顾四妹,才拖拖拉拉害得大姐磕伤了脑袋,万幸没出什么大事,“要是阿奶来闹,你别与她对上,受了委屈也别恼,等我和大姐回来替你讨公道。”
“嗯!我知道了!”
柴玉没想到他俩三言两语就把事儿安排了,不由得笑出声来,“进山可是很辛苦的,你确定你能受得住?”
“受得住,往后有什么苦活累活只管指使我,我力气大。”柴旺一拍胸脯,转而想起了另一件事,“不过大姐说的做营生,是要做什么营生呢?”
“行,以后都让你干。”柴玉莞尔一笑,伸手揉了他的头,“至于做什么营生,等明儿进山再看。”
大山里能吃的东西很多,她就不信她折腾不出个子丑寅卯。
“好!”虽然还是没影的事,但折腾折腾总好过认命,两个小的很是开心。
家庭会议结束,柴玉振臂一挥,“睡觉!”思考了大半天,已是累极,脑袋刚沾上枕头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连柴旺柴红两兄妹半夜起来煮米汤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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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
天色将明,耳边响起婴儿哭嚎,柴玉一骨碌坐起来,正看到柴旺抱着小四出去把尿的背影。
柴红揉了揉眼,也跟着下床出去。
柴玉坐着活动了一下筋骨,三个半人挤一张木架子床实在不好睡,柴红夜里睡觉又不规矩,总爱动来动去的,等有钱了还是要在隔壁屋多支张床。草盖也得加固,或者干脆推了重建,最好再有片围墙,便是冬天也不怕山上下来野兽突袭。
这般想着,柴玉顿觉压力好大,也不敢多歇,紧着就下床收拾。
夜里煮的米汤已经喝完了,柴旺给小四把了尿往床上一放,赶紧生火准备再煮。
柴红从屋后折了柳枝,噔噔拿回屋递给柴玉叫她出去洗漱,“我洗过了,我看着四妹,大姐快去洗。”
“好。”柴玉接过柳枝,拿上空碗去屋后接山泉洗漱。
因要匀一碗米汤喂给小四,所以粥里还是没加野菜,煮的也格外久,糙米全都炸开了花,就是不嚼也能咽下去。
对饥一顿饱一顿的奶娃娃来说,糙米汤算是美味,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喂了小半碗。
没牙的奶娃娃也好哄,吃饱喝足了,人也不哭不闹了,柴玉抱着稀罕了会儿,察觉到一股臭味飘出,才还给柴红抱着,自己琢磨进山的事。
柴旺已经洗完了碗,他还记着夜里说过的豪言壮语,小跑出来问柴玉,“大姐,我们现在就进山去吗?”
“去,不过我得先去一趟花婶子家借个篮子,不然寻到东西没处装。”家贫就是这样,要使什么东西还得四处跟人借,柴玉想着从山里回来就把银耳坠拿去镇上当了,好歹给家里添个背篓。
花婶子家就在村正中,斜对面就是柴家那几间阔气的青砖房。柴玉没往斜对面看,径直往花婶子家的院门走。
晨起阳光不烈,花家男人都趁这会儿下地给农活收尾,花家只有花婶子和秋收前才进门的大儿媳徐三娘在家,婆媳两个坐在院里拾掇捆回来的湿稻草。
柴玉伸手敲了敲院门,探头喊了声:“花婶子。”
“诶。”花婶子下意识应了一声,回过头见是她来,忙站起来迎,“你都能出门了?看来是大好了。”
花婶子本人与原身的娘十分熟稔,原身闹那一场时她帮着说过话,后来原身带着弟妹搬来山边,花婶子隔三差五就来送点东西,有时是一把野菜,有时是自家种的胡瓜。
柴玉穿过来那天,满头是血的回家,兄妹俩吓坏了,赶紧抱着娃儿来找花婶子求救,花婶子来看了一眼,怕她血流干了,拿出自家的止血粉给糊上。又怕几个半大孩子操持不了家事,时不时就要去看一眼。这些事,柴玉虽然半梦半醒的,但多少是知道些的。
“多谢婶子操心,都好全了,就是血痂还得几日才掉。”柴玉摸着额角的疤笑了一下,接着道:“我是想来同您借样东西使唤,不知方不方便。”
“噢。”花婶子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回头叫大儿媳去给她搬凳子,“要借什么?”
柴玉笑着谢过徐三娘,接了凳子坐下,才道:“我想上山转转,摘点野菜果子什么的,想借您家竹篮一用。”
一听她只是借竹篮,花婶子满口应下,当下又起身去屋里腾挪东西,不多会儿就拿出只空篮子。也不大,但这时节谁家物件家什都有用处,能腾出一只给她已经很不错。
柴玉道了谢,挎上篮子就往外走。还没出院门,花婶子又把她叫住,一手抓着两根胡瓜往篮子塞,“自家种的,就这一茬了,拿回去添个菜。”
“这怎么好意思呢?”柴玉一愣,赶紧解释自己不是来打秋风的,“我是来跟您借个篮子使,您怎么还给我塞东西呢?”
花婶子就是一副不容她推拒的模样,愣是把那两根胡瓜放进篮子,紧接着又问她,“夏日最后一茬菜了,后头跟着就种萝卜白菜,这两样好成活,你想没想过种些留在冬日里吃?”
要说种花家的基因强大到看到一块地空着就开始琢磨种点啥好,草屋前头那一溜空地柴玉想过不止一回,但苦无没本钱买菜种,只能想想就算,如今却不同了。
她点点头,说屋前空地就能种,又央求花婶子若是买菜种就顺便给她捎些,“就按您说的种萝卜白菜,菜种的钱婶子先给我垫上,回头我给您。”
“几文钱的事儿,不值当你记心里。”花婶子摇摇头,见她有成算也略显欣慰,不过转念又想这都是一时的,遂压低声音问她后头是怎么想的。
柴玉抿唇,穿过来三天,花婶子帮了不少忙,可以说没有花婶子援手,她这会儿兴许都被埋进土堆里了。所以也没瞒着,直言道:“我家什么情况您是知道的,我琢磨着做个小营生,起码凑出几件袄子留着落雪穿,等熬过这冬再做别的打算。”
“你心里有数就行。”花婶子没问她要做什么营生,只拍了拍她的手,叫她缺啥器具使唤只管来张口。
柴玉点头,又道了回谢才从花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