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春秋无义战

3、龙王庙

　　“十万烟火，三里河灯，良辰美景当配金枝玉叶。”

　　萧照影一声不吭凑过来，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话：“小郎君可还喜欢？”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耳朵一下子烫起来，我忙抬起手抵上他的胸口拉开距离，别过脸嗫嚅道：“你、你怎么弄了这些？”

　　“古有幽王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诸侯戏不了，那就只能借盛景博美人一笑了。”他问，“不喜欢么？”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看得我脸上阵阵发烫，我的脑袋简直快要垂到胸前：“没……喜欢。”

　　“那就好，也不枉我搬空了整个邺江城的烟花铺子。”他满意笑了笑，站直身子与我并肩而立，负手看着下面的邺江。

　　我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他。

　　狐族个个都是顶尖的美人，不论别人口中的绝世美人有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在我们看来也就比一般人好看一点，压根入不了我们的眼。

　　但萧照影的长相就实打实长在了狐族的审美上，剑眉星目若清风朗月，身姿欣长如遗世独仙。

　　总之就是在狐族会非常受欢迎的类型。

　　而且他性情也好，待人也好，哪哪都好，倘若他是只狐妖，定是无数狐姬的梦中情郎。

　　这一看，便看呆了，连烟火是何时结束的都没能发现。

　　他突然侧过脸来看我：“看这么认真莫不是被我迷住了？”

　　我脸上又是一热，忙不迭低下头去：“谁看你了。”

　　手却被他拉住：“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又要去哪？

　　稀里糊涂被带到陌生的地方，我盯着面前的庙宇，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萧照影边拉着我往里走，边解释：“这是龙王庙，拜的是江中龙王，可以祈福许愿佑平安。”

　　龙王庙三个字愣是让我生生停下了脚步，沉脸甩开了他的手：“我不进去。”

　　“为什么？”

　　我义愤填膺地说出缘由：“银狐族的祖辈本来是生活在邺江这一块儿，凡人砍伐山林杀狐剥皮，江中龙王却坐视不理，致使银狐族失去繁衍生息之地，我才不要拜他这个大坏蛋！没拆了他的庙就算好的！再说了，江中龙王是天神，他怎么可能会保佑一个狐妖？”

　　“我向你保证，别人祈福他不一定理会，但你的祈福他一定为你做到。”

　　萧照影说得有鼻子有眼，那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我觉得古怪，不由得多打量他几眼：“你又不是龙王，如何知晓他会做到？”

　　他冲我眨眼：“你不是说他害你们银狐族失去家园吗？他有愧于你，自然就要弥补。”

　　我指着庙门扬言：“想让我相信，除非这门现在倒下。”

　　轰隆——

　　我目瞪口呆看着倒下的庙门。

　　见鬼了。

　　“你说，我要是再许一个愿望，龙王会不会觉得我贪心？”我戳了戳萧照影的胳膊。

　　他摇头：“那倒不会。”

　　我抱着满肚子的怀疑和他进去，在院子里看见一棵古树挂满了木牌，底下站着许多人，立时兴冲冲跑过去凑热闹。

　　萧照影跟上来与我并肩：“将心愿写在香牌上挂上去，龙王就能知道，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取香牌。”

　　“好。”

　　他一离开，我注意到不远处有很多人围在一堆，好奇使然提着狐狸灯笼走过去，铆足了劲挤进最里面瞧。

　　只见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妇人站在中间，竹篮里摆满了红线，周围的人都在向她讨要。

　　这是在做什么？

　　待人群散了，一根红线被递到我面前，老妇人慈祥地看着我：“小公子，看你一直在这里站着，送你一根。”

　　我呆愣愣接过：“阿婆，这红线有何妙用？”

　　老人家还没回答，倒是旁边的一位姑娘娇笑起来：“小郎君是第一次来龙王庙吧？你有所不知，这可不是一般的红线。”

　　“此乃江中龙王于灯节这日为邺江城百姓求来的月老姻缘线，只需要将其绑住自己和心仪之人，两个人就能在一起，灵验得很。”

　　我瞠目结舌，顿觉手里的红线烫手：“这是求姻缘的？”

　　姑娘点头一笑：“正是，我看郎君年岁不小，不知可有心上人？”

　　心心心……心上人？

　　我脸上一热，忙摇头大声回答：“没有！”

　　周围的人都低低笑起来。

　　我的脸上更热了，逃也似的折回方才的院子。

　　太羞人了，我年纪还小，才十八岁怎么可能会有心上人？

　　“惊鸿？”

　　身后有声音在叫我的名字，转过身看到来人的那一刻，我吓得差点拿不稳狐狸灯笼：“太子殿下？”

　　白辰！

　　他怎么在这里？

　　白辰惊喜地朝我走来：“刚才远远看着就觉得像，没成想竟然真的是你！”

　　我如临大敌一边后退一边喝止：“你别过来！”

　　他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步子，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抓住我的手，语气十分激动：“我就知道你没死，外界太危险了，跟我回去。”

　　我甩开他：“回去就要做你的太子妃，我不，你放开！”

　　“你为什么不愿意？我会对你很好，你是不是担心有人说你什么？你放心，不会有人敢欺负取笑你。”

　　白辰面露伤心之色看着我，好似我做了多对不起他的事，我只觉奇怪。

　　我和他并不熟稔，唯有去狐宫面圣的时候才能偶尔见上一见，除此之外并无别的交集，他何故露出这样的神色？

　　“就是不愿！”我斩钉截铁说，“娶漂亮姑娘不好吗？我脑子抽风了才嫁给一个男人。”

　　“银狐族没招惹你，我也没招惹你，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干什么要缠着我？”

　　他道：“我喜欢你。”

　　后面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卡了一卡，我难以置信瞪大眼睛，他为什么能把喜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才见过几面就说喜欢，他肯定是见色起意！

　　这个混蛋，休想骗我！

　　“你再怎么喜欢，我也不愿。”

　　“为什么？”他双目泛红，眼中浮现几分委屈心痛，仿佛遭受了莫大的打击。

　　不是，我都没哭，明明他才是那个恃强凌弱的人，凭什么弄这么可怜？

　　在狐宫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

　　我气结，语气越发不善，冷漠地回他：“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他垂眸瞥见我手中的红线，似是明白了，眼神蓦然暗了下来：“你有心上人？”

　　我急着摆脱他，也就没有否认，顺着他的话点头承认：“对，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重新抓住我，力道一下子变重：“你在银狐族的情况我很清楚，根本就没有什么心上人，而今你离族不过半月左右，哪来的心上人？”

　　我被说得有些心虚，心知这个节骨眼绝对不能认怂，于是硬着头皮大声道：“我说有就有！”

　　余光瞧见远处折回的萧照影，如同看见救命稻草，心中不禁大喜。

　　有救了！

　　我忙朝救命稻草招手：“萧照影！”

　　萧照影顿了下，接着快速走过来。他饶有兴趣盯着太子抓住我的手，揶揄一笑：“怎么回……”

　　“他找我麻烦！”我挣脱白辰一溜烟儿躲到他身后，探头探脑。

　　“找你麻烦？”

　　听出他的声音有些沉，我拎着狐狸灯笼的手冲白辰一指：“他！”

　　“惊鸿，你……”白辰痛心地看着我。

　　我吸了吸鼻子从萧照影背后走出来，把狐狸灯笼塞给他，然后抓起他的另一只手。

　　在他疑惑的注视下，胡乱把红线一头系在他的手腕上，另一头则是系上我自己。

　　紧接着抬手故意在太子面前晃，脸不红心不跳瞎扯：“看到没有？这根红线是月老的姻缘线。”

　　“萧照影就是我的心上人！我和他已经成亲了，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

　　正在好奇把玩红线的萧照影愣住：“哈？”

　　我一个眼神瞪过去，他心领神会配合点头：“嗯。”

　　怕白辰不死心，我又添了一把火：“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来也不会做夺人所爱之事。”

　　白辰沉默了一下，看我的眼神里有很多情绪，震惊，伤心，质疑……十分复杂。

　　未几，他问：“这事莫族长知道吗？”

　　我想过他会怀疑，又或是直接不信，就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卡壳了，没能立马回答。

　　等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点头，他忽地笑了，用敌视的眼神看了萧照影一眼，对我说：“你说得对，以我的身份不可能做出夺人所爱之事。”

　　闻言我心中一阵欣慰，到底是狐族太子，瞧这格局。

　　正想给他个台阶，宽慰宽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揪着我一个小小的银狐族少主不放。

　　就听他话锋一转：“但那个人是你的话，我不介意做一次恶人。”

　　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人……

　　脑子有病吧！

　　我懒得再同他虚以委蛇，破罐子破摔直言：“我不可能和你成亲，永远不可能，生生世世都不可能！”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他一脸认真地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有病！

　　简直就有病，还病得不轻！

　　我恼火地冲着他离开的背影哼哼龇牙，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喜欢。

　　论相貌，狐族没有长得丑的，论身段，狐族没有矮挫胖，论感情，我和他只见过两三次，论家世，银狐族贵在珍稀。

　　凭什么只盯着我一个？

　　我想不通，所以越想越气。

　　余光瞥见抱手站在旁边满脸戏谑看热闹的萧照影，更气了。

　　“你笑什么？”我没好气问。

　　他低垂着眉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勾着悬在半空的红线：“夫郎，方才那个就是纠缠你的狐族太子白辰？”

　　“就是他，忒烦人！”我顿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夫郎啊，不是你说的吗，我们已经成亲，总不能叫你娘子吧？”

　　他无辜地抬头，举手露出腕上被我绑得乱七八糟的红线：“你看，你亲自为我绑上的姻缘线。”

　　调笑暧昧的语气让我登时闹出个大红脸，强忍着脸上的滚烫去扯他手腕上的红线。

　　我扯我扯！我扯扯扯！

　　这怎么扯不下来？

　　臭月老为什么要把姻缘线弄这么结实！

　　“噗。”

　　头顶落下一声轻笑，我气愤抬头：“你又笑什么！”

　　“姻缘线一旦绑上就取不下来。”萧照影指了指我和他，调侃道，“我们两个绑死了。”

　　我咋舌，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凑合着过呗。”他忍笑凑过来，“你放心，这门婚事我很满意。”

　　“满你个鬼！”

　　我推开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走出一步手腕猛地一痛，被腕上的红线扯了回去，转身的同时正好跌入温暖的怀抱。

　　“咱俩还被绑着，你乱动什么？”

　　明明是责怪的话，听在耳里只有令人心脏猛跳的温柔，萧照影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拉起我查看手腕。

　　不出意外，刚才那一扯手腕被红线勒出了红印。

　　“姻缘线还得等一会儿才能隐消，在这之前我们两个不能分开。”

　　他低头凑近我的手腕，轻轻吹了吹。

　　温热的气息断断续续喷洒在手上，我感觉浑身像是被他吹了一遍，差点炸毛，滚烫顺着手腕蔓延至全身，哪里都在发烫。

　　我抿抿唇想要把手抽出来，他察觉我的意图，反倒握得更紧，还抽空抬眼看了我一下：“别乱动。”

　　我登时浑身僵硬得如同泥塑木雕，只有一张脸在发着烧。

　　心如擂鼓嘭嘭地跳，我盯着他长而浓密的眼睫毛，干巴巴转移话题：“你说要去拿祈福许愿的香牌，你拿、拿回来了吗？”

　　他又抬眼看向我，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灼热的目光让我的心几乎快要跳出来，脸也更加的烫。

　　“当然拿回来了。”

　　他松开我的手，从怀里取出两个香牌：“你想许什么愿？”

　　我想了想，语气十分坚定：“让白辰不要再纠缠我。”

　　说完又怀疑：“龙王真的能做到吗？”

　　“能。”他坚定回我。

　　不疑有他，我在香牌上写了心愿，挂上古树。

　　姻缘线隐消后，我们两个提着狐狸灯笼意犹未尽回去。

　　外祖父已经睡下，我蹑手蹑脚回到自己屋子，转身关门时萧照影出现在门口，吓人一跳。

　　“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嬉皮笑脸冲我眨眼：“早些休息，夫郎。”

　　我气得直跺脚：“萧照影你又占我便宜！”

　　他笑着赶紧溜走。

　　这个混蛋，气死了！

　　世上怎么会有萧照影这么无赖的人，比太子还无赖！

　　我狠狠揉了一把脸，扭头看到桌上的狐狸灯笼，眼前竟然又出现萧照影那张脸，吓得我赶紧把脑袋扭回来。

　　怪了，怎么会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