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电脑组]谋与杀》Echinacea

1、01

　　INTP坐在电脑前面，如往常一样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偶尔停顿下来，仿佛是在为这不算悦耳的音乐画下短暂的休止符。她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酸痛不已的眼睛，扶着额头叹了一声毫无意义的气，然后一脸愁苦地瞪着电脑，大脑逐渐放空，任凭思绪飘飞。
　　想去死。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也许只是因为疲惫而产生的消极想法。INTP慢慢地把自己蜷缩在椅子上，像猫一样，烟紫色的眼睛灰暗地盲视前方。
　　她听到有钥匙插进门锁的发出的微小的声音，然后门轻轻地开了。ISTP回来了。她没有因此做出任何举动，就像之前的每一次。
　　“回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
　　“嗯。踩点怎么样？”
　　“很好。”他的话向来简短。
　　“晚上动手？”
　　“对。我先去洗澡。”ISTP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INTP支着下巴，背对着他，保持沉默。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在思考。”INTP的指节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打，而当她终于回过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发现ISTP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决定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他是职业杀手，她是背后的黑客——或者说是负责接单的人。他们的关系用躯体和大脑比喻更合适。
　　他们是在暗网上认识的。ISTP看到了她发布的合作邀请，然后在暗网上联系了她，谈妥后开始合作。他们的合作关系很简单：INTP找到了合适的任务后向他征询意见，他简短地回应了一声“可以”后INTP搜集目标的生活作息和照片等等相关资料，敲定下手的时间，再转向ISTP，然后ISTP动手，有时接到大单子的时候会去附近踩点（情况较少）。
　　如果说ISTP和她以往合作的杀手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大概是他几乎是无条件地信任她和很少对她的话提出意见，这多少让她有些不习惯。以前那些孤傲的家伙做事总是带有个人的风格，罔顾雇主附带的各种要求，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对他们来说做掉目标就够了，这些让她颇为头疼。有时还会把作案现场弄得一团糟，让她不得不善后。个别不怎么熟练的还会挂掉。
　　ISTP不一样。他总是在她叙述完单子的相关情况、提出提议后微微点头，然后小心谨慎地完成任务和附带的要求。每次行动时她总惊叹于他干练的手法，他除了有些过于听话完美符合她对职业杀手的概念。
　　所以他们的合作极为顺利而愉快，是她目前以来持续合作时间最长的一次，而且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还会持续下去。

　　夜晚
　　INTP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还算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耳边是ISTP通过耳麦传来的徐徐的呼吸声。INTP根据他的定位黑进他周围的摄像头，抹去他的痕迹，有些多余地告诉他此时的位置和与目标的距离。
　　“你现在的位置再走大约二十米然后左拐有一条小巷子，走那里可能的目击者几乎为零，而且没有摄像头，”只是出于偷懒，这样她能方便一点，“距离目标五十米。”
　　ISTP没有任何回应，呼吸声表示他还带着耳麦。她懒得继续通报，反正他已经记住了路线。
　　她开始分屏操作电脑，切换回原来的界面，把他的定位开了一个小窗。她又重新开始思考新程序，盯着满屏幕的代码，一行一行地开始敲。
　　“现在呢。”ISTP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INTP险些以为是他此时真的在她耳旁说话，手指不禁抖了一下，敲错了一个字母。她急忙切换回小窗，“直行到头，翻过一堵墙，目标就在前面那栋楼。712房间。楼梯间没有摄像头，从那里上楼更保险。”她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专注起来，这是一个大目标，不能失手，但她很清楚要不了多久她又会走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目标附近戒卫比较森严，小心。”
　　INTP盯着代表ISTP的小红点缓缓地移动，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地面的声音，片刻后听到一声极轻的吱呀声（他应该是拉开了楼梯间的门），紧接着他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急促（在上楼梯），她在脑海中想象出ISTP像猫一样毫无声息地走动，警戒地伏着身子，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听到细小的声响后猛然僵住，确认无误后再次行动，紧实的肌肉在黑色外衣的包裹下收缩舒张，爆发出力量。整个画面让她联想到正在捕食的猎豹。
　　INTP百般无聊地用指腹无声敲打着桌子，娴熟地替换掉监控的画面，然后听着人被割断颈部侧面血管后短促的喘息和地面撞击的声音，似乎也嗅到了现场弥漫的血腥味。她又开始想象那些人死时会是怎样的状态：脖子先是感到一凉，有什么冰冷而锋利的东西划过，然后尚带着体温的血液流出（是缓缓的还是急急喷射出来呢？），堵住气管，接下来感到喘不上气，脑袋一点一点变沉，视野逐渐变黑，也许还会看到自己的整个人生从眼前如幻灯片似的回放一遍，最后你死了，变成了一副空空的□□。她从来都没见过真正的场景，每次这么想象时总会感到颈部一阵发凉，下意识地护住脖子，停止想象。她很好奇那些杀手是怎么做到不带一丝感情、毫无怜悯地夺去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的，他们晚上会梦到被害者的惨状吗？下回问问ISTP。
　　“完成了。”ISTP毫无起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嗯，拍照了吗？”
　　“传给你了。”
　　她点开刚刚出现在屏幕上的图片，司空见惯地审视了一遍，然后发给了雇主。过了一会儿，传来清脆悦耳的一声“叮咚”，表明雇主转来了全部的雇佣金。
　　“钱到手了。老惯例，五五开。”
　　“嗯。”
　　他们又陷入沉默。INTP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耳边是ISTP沉稳的呼吸声。即使不切回ISTP的定位，她也能猜测到他此时走在通往他们小小的居所的暗巷里。停顿的时间和次数逐渐增加，她的思维又卡壳了，于是她重重地向后一靠，感到一阵极其强烈的饥饿感。她看向时间，20:30，她每天都会在这个点准时感到饥饿，可是ISTP现在没回来，因此没人给她做饭（他总是负责做饭，不过当时的合作约定中并没这么一条），而她现在仅剩的能量不足以支持她动一动，点一份外卖的风险又比较大。她只能暂时饿一会儿肚子。好烦。
　　“饿了？”ISTP的声音带着几丝难以察觉的浅浅笑意。难道是她无意中把抱怨说出了口？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印象中她并没有开口。
　　“饿得前胸贴后背。”INTP有气无力地回答。
　　她真像一只他喂养的猫咪，总是眼巴巴地等着被人投食，似乎没有人来照顾就会自己饿死一样，但实际上只是懒而并非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她看上去总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眼神有几分还未脱去的稚气，严肃起来时才有黑客的样子。一个笑容如涟漪般从嘴角在他的脸上逐渐扩散开来，淡化了攻击力颇强的五官，总是板着的臭脸微微柔和了些。他拐进她最爱的餐厅。

　　就在INTP觉得再过一秒就要因为饥饿永远地昏睡过去时，有钥匙轻轻插进门锁，紧接着门把手无声地被拧动，门旋转开来。她骤然暴发出一股力量（简直不可思议），从椅子上一跃而下，循着食物的香气直直奔向客厅。
　　ISTP刚把装在袋子的晚餐放到桌子上，抱着双臂，默默地盯着她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拿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放在她平时坐的位置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拿出了他的那份放在桌子上，有些犹豫地往他的方向推了推。INTP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血腥味，满不在乎地耸肩。
　　“你可以先吃。我不介意这股气味。”
　　“嗯。”他坐下。她真的挺可爱的，ISTP想。一时间只听到两个人的咀嚼声。有几次他感到INTP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出口，却只停留在唇间。也许他该问一声，但是维持现在的寂静也没什么不好，因此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她的对面，快速地解决了面前的食物，然后看着她吃了几大口后开始慢吞吞地翻搅着食物，隔上很长一段时间才送入口中，但是旁边的薯条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他想，她的食欲不怎么好，难怪这么瘦弱，但是似乎对薯条和零食（尤其是薯条）很狂热。以后多买薯条。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他开始逐渐摸透她的胃口。
　　终于，INTP叼着一根薯条，开口：
　　“所以，你是怎么轻松做到那样的，”她的手在脖间一划，“你会有负罪感吗？” 这就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习惯了就好，一开始会不适应。”他开始回想他第一次杀人的场景，但是记忆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黯淡，初次下手的犹豫不决、曾经萦绕在他耳边数个夜晚的惨叫声和飞溅在脸上温热的血液的温度已如碎片消逝在时间的长河。他已经记不清他的手上究竟沾过多少人血，即使是出现在梦中的死人脸也模糊不清。但这也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这不算光彩的勾当换来的钱在客观地增加着，一年之内他就能停手不干了。
　　“那你为什么会去当职业杀手？”
　　“本来是军人，退伍后找了了几份工作都因为干不下去辞职了，最后就去当杀手了。”那群自诩为老板的人实际上脑袋空空，只会下发一堆自相矛盾的命令，最终出了错却推到下属头上，仿佛纯粹是因为全是下属的问题而不是因为他们本身的愚蠢。与其相反的是，INTP不像那群家伙一样自作聪明，不说废话（话也少），做事逻辑性强而又谨慎，性子比较平和。所以ISTP愿意听她的指令，他暗忖道。
　　“那，你是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吗？你很熟练，从不失手。”她用指节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镜，“还是说你是跟着别人学的？”
　　” 跟着一个老手。后来他有一次失手了，我就自己单干了。”他的语气平淡而自然。
　　INTP那双烟紫色的眼睛自始至终透过镜片直视他的双眼，不带任何感情地审视着，仿佛是一个AI在试图挖掘他的内心，勘探其中的奥秘。
　　“哦，这样啊。”大概是因为一直这样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她垂下眼睛，继续用勺子兴趣缺缺地戳着食物，然后意识到ISTP之所以一动不动是在等待她吃完，“我不想吃了。”
　　说罢，INTP把盘子往前一推，然后吃掉最后一根薯条，用纸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和手，向后一靠任凭他取走剩饭。
　　奇怪，她以前很少问起杀手的过去（他们总是会夸大），但是面前沉默寡言的男人却挑起了她的好奇心。他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