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谣（东玄天龙传）》吾鹿安然

60、第 60 章

　　顾氏兄妹使用的解厄双剑飞向天空。哥哥用的是蓝冰剑，妹妹的剑名为紫云。

　　两把剑飞入空中，顾惜斜睨一眼连穆羽，道：“好心人，你腰间的飞霜还不动起来？”

　　连穆羽一怔，飞霜动起来？什么意思……低头看剑，它好端端挂着，没有动的意思。

　　“这剑看来有灵性，可以御的，过去不知道这点，没练过。”殇璃在脑子里提醒。

　　“哦。”连穆羽明白了，抬头冲顾惜一笑，“谢谢提醒，怎么让它动？”

　　顾惜没法透过面具看到连穆羽表情，却从语气里听出他谦恭的笑意。“哦，不难，名剑山庄造过一批惜主剑，加入了亿万年的魂金，是有灵气的。你得常常跟它聊天谈心，培养感情，日久天长，它对你有了依附心，日后遇到麻烦，就会自动出鞘保护你。明白了吗？”

　　阿古丽见顾惜亭亭玉立，面色可亲，语声和蔼，看着连穆羽的眼神也专注不二，心中隐约不安，咳嗽一声，替连穆羽说道：“明白了。随意用这把剑的日子不长，所以还没来得及培养出深厚感情。”

　　顾惜目光又投向阿古丽，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似乎也明白了阿古丽与连穆羽的关系。

　　“谢谢你们家随意刚刚提醒，替我们劝架。”顾惜又客气道谢。

　　我们家随意……阿古丽心中一动，赧然一笑：“……也谢谢你。”

　　“怎么还不下来？”台下观众嘀咕起来。

　　“是啊，这么久没动静，是不是见打不过，真吓跑了？”

　　“我说名剑山庄厉害吧。查拉梅刚刚打的都是些无名之辈，遇到硬茬就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了！”

　　“咳，刚刚真是高看他了！”

　　地下躺着那几位也以为查拉梅吓跑了，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能大地裂开口子趁势钻进去。

　　顾氏兄妹却明白，查拉梅没跑。因为如果他真跑远了，解厄剑就不会主动追出去。解厄剑是护主的，只有主人遭到威胁、并感应到主人的意愿时，它才会出击。

　　刚才双剑飞升，显然查拉梅就在附近某处。至于他为何藏头敛尾，久不露脸，就不得而知了。

　　一片质疑声里，金玉璞却坦然自若，坐到桌旁喝起茶，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瞧着台下一头雾水的数百位看客。

　　连穆羽也不懂金三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他懒洋洋软塌塌，正好赶紧走，又叫顾氏兄妹，他们却怕折煞本庄名头，不愿意。

　　就在观众们嘟嘟囔囔骂骂咧咧，一些等得不耐烦的看客转身要走时，高空突然闪出一星红点，急遽下落，似一颗白昼里的流星，在蓝色天幕中划出一道亮丽的红色痕迹。

　　“他来了！他来了！”

　　“我就说他没走远！”

　　“这就是金三公子给的惊喜！”

　　“要不说叫喜从天降呢。”

　　顾念凝眸望向空中，看到愈来愈近的红点旁，解厄双剑的两道蓝紫轨迹也愈发分明。

　　顾惜右腕的护花铃声从叮铃铃铃变成了铛铛铛铛的巨响。

　　台下几名同门也都按住了佩剑，紧盯空中，以防不测。

　　林忘尘和吴羡仙屏住呼吸，盯着拖长长赤尾的红点，一瞬也不瞬。

　　蓝冰与紫云绕着查拉梅飞一阵，骤然提速，飞至他身前，唰唰唰削出一面剑光密布的网，妄图阻挠他。哪料查拉梅视如无物，埋头俯冲，一拳就将那面剑光网击破。

　　解厄剑果然有灵性，承载着主人意愿的双剑继续在下方施布剑光网，一面接着一面，密密层层共布下二十多道障碍网。

　　最后一张网离擂台不过四五丈高。

　　在观众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花蛇戒戒灵查拉梅一往无前，势如破竹，将面前二十六道障碍剑光网挨个击破。

　　事实上，查拉梅也是感应主人意图行事，刚才金玉璞故意让他在高空多待一会，吊住观众胃口，让他们等得不耐烦，甚至误以为查拉梅临阵逃跑，然后突然出击打他们的脸，这样带来的兴奋感要比直接出击强烈不知多少。

　　而且他还故意叫查拉梅放慢了下降速度，好让这种快感延续更久一点。

　　所以他才说这一招叫“喜从天降”。

　　眼见查拉梅势不可挡，最后一道防御也决挡不住他，台下名剑山庄的众位同门如临大敌，纷纷出剑，指向空中。

　　八把剑呈箭簇状顶到最后一道剑光网下，试图威慑住还在下击的戒灵。

　　顾氏兄妹这时才明白连穆羽劝说的缘由。可是为时已晚。双方都已经出手，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收手就是认输。

　　可他们明白，实际上他们败局已定。解厄双剑布出的缚厄剑光网威力非同凡响，可是在这个红发小儿面前不堪一击，可见他力量多么强悍，多么不可思议。

　　“你们把剑撤掉！”顾念朝台下同门说道，他情知那八把剑顶在缚厄剑光网下，也只是螳臂挡车。

　　然而来不及了，话音未落，那八把剑已连同最后一道剑光网被震碎，一截截断剑七零八落坠落下来。

　　顾氏兄妹一伸手臂，蓝冰与紫云两剑已回到他们手中。

　　查拉梅风驰电掣而下。他正处在顾氏兄妹头顶，如果一拳砸下来，想必解厄双剑也难以抵挡。然而在这决定名剑山庄名誉的攸关时刻，兄妹俩还是决定放手一搏：输人不能输阵。

　　二人将剑对准了上空。

　　眼看查拉梅的赤焰红拳挟万钧之力就要迎剑砸下，千钧一发之际，连穆羽忽地蹿起，长臂挥出。

　　解厄双剑上方一丈高处，一道耀眼剑光横空扫出，拉出一面莹亮无瑕的光幕。

　　查拉梅无所畏惧，朝着那道银白剑光撞去，哪料到竟像撞到一堵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生生被向上弹去二十丈远。

　　查拉梅没想到，连穆羽扫出的剑光竟然能挡住自己无坚不摧的拳头，大为惊诧。他站在半空稍微愣神，一咬牙，埋头又俯冲下来。

　　连穆羽也被自己刚才那一剑的威力惊到。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扫出那一剑。

　　“你出手的？”他疑惑不解地问道。

　　“不是我。”殇璃只是淡淡答道，“他又来了。”

　　连穆羽这次没有再出手，而是以剑指空，大喝道：“千月城主有令！”

　　擂台上红光一滞，查拉梅稳稳落地，红发像扫把一般竖起。他俯首贴耳，却又横眉冷对，喉中挤出质问：“城主有何命令？”

　　“花蛇戒戒仆查拉梅听令。”连穆羽拉开外袍，从里衣拎出秋荻环佩，当着查拉梅一亮。

　　这面青玉环佩是若容千月赠送给连穆羽的信物，正面镌着“千月尊主”，反面刻着“畅行无阻”。

　　一见此佩，桀骜不驯的查拉梅就像老鼠见猫，立马扑通跪倒。这一跪，就连连穆羽都颇为意外，他原本只是情急之下想起这面可随意出入秋荻城的环佩，想着或许可以借此诓骗查拉梅，拖延时间，以解燃眉之急。没想到竟然唬得对方屈服下跪，实在大大出人意表。

　　但既然对方跪了，那就得继续把戏演下去。他清清嗓，刻意压低语调：“千月城主说，查拉梅作为花蛇戒戒仆，只一味展露蛇的凶残，毫无花的慈悲，在太平城无理取闹，无事生非，有违本主教诲，实在令人痛心。”

　　查拉梅咚咚以头磕地：“城主放心，查拉梅一定反躬自省，悔过自新！”

　　形势陡然间逆转，擂台上下众人无不莫名其妙。等着看好戏的金玉璞更是气闷，窜到查拉梅身前，怒道：“查拉梅，搞什么鬼！别信他的！他拿块破牌子你就信了？你也太蠢了吧？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脑子的戒仆！”

　　查拉梅哭丧着脸道：“城主所造之物，很多我都见过。他手里所拿，确实是城主的信物。”

　　金玉璞不信，指着连穆羽道：“一块破玉而已，上面刻几个字，你就信以为真？这样的环佩，我苕溪金家能做出无数个来！”

　　连穆羽看一眼环佩，原本天青色的玉面忽然变化成赤红。他想，难道这块玉真的有灵性，它听到金玉璞的胡言之后发怒了？

　　于是装作怒不可遏：“金玉璞！你胆大泼天，敢对千月尊主的信物不敬！刚才我那一剑，就是千月城主指使我挥出，所以才能挡住查拉梅的神拳。你带着查拉梅在太平城胡作非为，已经惹怒城主了，知道不知道！”

　　他偷瞄一眼查拉梅，戒灵恭顺伏地，抱愧道：“随意莫怪，我主也是一时糊涂，没认出尊主物件。”

　　金玉璞朝着查拉梅腰间猛踢一脚，骂道：“蠢才！你说谁糊涂？你才是个糊涂蠢物！”

　　查拉梅身子一歪，迅疾又跪正：“查拉梅糊涂，查拉梅蠢物，查拉梅一无是处！”

　　戒灵一面想听从千月城主，一面又不敢违抗现在的主人，左右为难，进退失据，面露哭相。阿古丽见查拉梅瘪嘴要哭，委屈得像个孩子，于心不忍，走上台道：“查拉梅，随意是传达千月城主的教诲，你以后记住就好。城主上次说了，你要学会自己分辨是非，自己做主。”

　　查拉梅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

　　金玉璞冲阿古丽恶声恶气道：“你别哄骗他！他是戒仆，怎么自己做主？他有主人，要听主人的话！”

　　阿古丽狠狠瞪眼道：“金三公子，这届凌云榜可是东玄大陆头一次，你要是真把它搅乱了，让帝剎王知道，罪及九族！”

　　这一声把金玉璞唬得浑身一凛。他看一眼垂头丧气的查拉梅，气郁塞胸，一怒之下把花蛇戒摘下，啪地掷到地上，跺脚道：“我不要这破玩意了！”

　　观众一片哗然，几百双眼睛死死盯着花蛇戒，看它骨碌碌滚往擂台边，慢悠悠在台边转了一小圈，从边缘落下。

　　一个瘦高个刚要伸手去接，掌上红光一闪，那枚美轮美奂的戒指霎时不见。

　　查拉梅捧着戒指，举给金玉璞，请他戴上。金玉璞转身不要，查拉梅又倏然转到他面前，恭顺举着戒指。

　　阿古丽想了一想，走到金玉璞面前，拍了拍他，问道：“金三公子，你住哪儿？”

　　金玉璞没好气：“我昨天到的，已经没好地方住了，花大价钱住了一间破客栈！”

　　阿古丽道：“那这样，一会儿你搬到我府上去住。我那儿有山有水，好吃好喝，包你满意。”

　　金玉璞不信：“你不会要骗我钱吧？是不是贵得离谱？”

　　阿古丽笑道：“用一座金山买一枚戒指、又轻易把戒指扔掉的苕溪金三公子还怕贵吗？姐姐不收你一个子儿。”

　　金玉璞更加不信：“有这好事？”

　　阿古丽蹲下，俯到他耳边悄声道：“这都不算是什么好事，你到我那儿去了，我会给你一件真正的好事去做。”

　　金玉璞从阿古丽的神秘口气里听出了不一般。他隐隐觉得激动，但又矜持地压制着这份情绪，不想轻易表露，冷脸道：“除了凌云榜，对我来说没什么好事。”

　　阿古丽愈加悄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凌云榜其实不算什么，上榜是为了挑选一批厉害人物，去做一件注定万古流芳的大事，到时候这些人都由我统领。除了帝刹王、我、你，没别人知道这个，别泄露出去哦。”

　　金玉璞受宠若惊，但又不十分确定，半信半疑斜瞅阿古丽。

　　阿古丽道：“你不用去争凌云榜，我提前把你录取了。干完这件大事，你苕溪金三公子就可以青史留名了。我就知道，你想做一件大事，想让人记住。”

　　经阿古丽这么一吹嘘，金玉璞睁大了眼，扭头定定看着公主：“真的？”

　　阿古丽郑重点头：“你到我府上就会知道了。”她摸了摸戒灵的头，安慰道：“查拉梅，别哭，没事了啊，没事了。”

　　金玉璞笑着重新戴上戒指，摩挲戒面，查拉梅擦了擦眼泪，化作一缕红光，一头钻入花蛇戒。

　　顾氏兄妹长舒一口气，将解厄双剑收归入鞘，顾惜举起右手一抖铃铛，天上的那串护花铃乖乖回到她身前。

　　“面具人打败了查拉梅！”

　　台下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他护住了凌云榜！”

　　“他是太平城的大英雄！”

　　“他肯定会是开元凌云榜的头牌！”

　　“去牛头人赌庄下注，就压他赢，一定大赚特赚！”

　　“……”

　　台下沸腾起来，看客们纷纷涌上台来，簇拥住连穆羽，把他高高抬起。还有不少人围着林忘尘和吴羡仙，向他俩打听连穆羽的身份。

　　名剑山庄的那几位门生面色落寞，顾念默然转身，从人群中挤下擂台。顾惜却怔怔看着在被众人举起的连穆羽，一时出了神。

　　阿古丽抱着手，目光随连穆羽起落，眼波里尽是关爱与满足。连穆羽适才劈出的那荡气回肠的一剑，竟然把势不可挡的查拉梅都硬生生挡了回去，真不知那股力量从何而来，然而她并不关心这个，就像她从来也没关心过“随意”的真实身份。

　　她的眼里，只有他这个人，她一手从鬼门关拽回的那个悍不畏死的少年郎，至于他到底是谁，为何突然强大如斯，她才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