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只污染物吗？它超会的！》云中松鱼

9、第 9 章

　　“裴淞之！！滚出污的洞穴！！！”

　　以前小污染物每次喊他的名字时，都是软软的、娇娇的，这还是裴淞之第一次听到这么中气十足的骂音。

　　听声音就知道，小家伙气得不轻。
　　裴淞之拨开倒伏的臭草林，一路行到一处陡然拦住去路的山壁处。

　　污染物的声音嚷得更响了，音波攻击从目测二十多米高的崖顶处出发，顺着风向，清晰地钻进裴淞之耳中。
　　包括中气十足的骂音过后，几声低落的尾音。

　　“污好饿好饿……裴淞之怎么还不来哄哄污……污很容易就会原谅你的……哼！”
　　“污自闭了，再也不要原谅裴淞之了！”

　　“呜呜呜，伟大的污土大人，小污染物被自己的污物欺负了，求您狠狠地挥起小土鞭，帮助污驯服那个不听话的人类：裴淞之吧！”

　　不能再放任那个小东西再这么瞎蛐蛐了！裴淞之默默地听了一会，眼睛狠狠抽搐，嘴角无力地扯动了两下。

　　但是这只污染物精挑细选出的自闭场所，崖壁极为陡峭，近乎呈九十度，根本没有什么落脚点。

　　裴淞之试探着向上窜了两步，很快就会在重力作用下滑回原地。
　　没别的办法了。
　　他绕着崖壁走了半圈，又特意往外走了几米，确保这么大一个活人能完完全全地出现在小芝麻团子眼皮子底下。

　　裴淞之朝着上面迎风破碎的小污染物喊道，“景岁，快点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滚出污的……嘎？臭人类——你上来！”
　　对它夜不归宿都不闻不问长达两天的人类突然出现，激动的污当即将黑色污身又往外探出去半根爪。

　　碎石滚落。
　　落在裴淞之的视野中，小芝麻团子一大半悬在外面，污身摇摇欲坠，情况十分危险。

　　裴淞之当即喊道：“听话，先退回去！崖壁太陡了，我上不去，景岁乖，自己慢点爬下来——”
　　景岁长长地“嘁”了一声，污身非但没往后退，反而朝外挺起了污肚，“废物人类！花言巧语！等着给污跪下道歉！”

　　黑团子一跃而下。
　　“景岁！”裴淞之眼中，巴掌大的黑影骤然放大，他声音近乎劈叉，疾步上前，张开双手。

　　“污这就下来啦——”
　　伴随着响亮的污声之后的，是连皮带骨三斤肉砸进裴淞之怀抱里的闷沉音。
　　与此同时，“嘎吱”几声脆响，裴淞之搂抱住小污染物的十指扭曲，断骨刺破指尖的皮肤，渗出一滴滴的血珠。

　　脆皮人类好像有好几根指骨，断掉了。
　　污染物景岁向上咧起的嘴巴收回抿住，它眨着无辜的眼，带着一丝心疼地看向人类。

　　十指连心，裴淞之闷哼出声，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颤抖着苍白的唇，怒斥道：“你知不知从高处跳下来有多危险！如果不是我接住了你，运气好直接摔死一了百了；运气差点，全身骨头全部断掉，就是一只动弹不得的残废污染物。”

　　“以后不许这么做，听明白了？”男人发怒的样子，很凶。
　　漆黑色的眼睛冒着火，景岁着迷地发呆，神思早就飘啦。

　　“呵……”裴淞之冷笑，“是我多事。”
　　“可是污一直都这么干的呀？骨头嘎嘣几下，睡一觉就好啦！”污染物捕捉到人类的阴阳怪气，反驳。

　　裴淞之板起的脸更加僵硬了，他眼神一错不错地与污染物景岁对视着，景岁好似能从那两团墨黑中，看到翻涌的风暴。

　　是了，污染物就是群皮糙肉厚的东西，哪怕砍碎了四肢都能爬起来咬断人类的脖子，危险、难杀就是它们生来就拉满的属性。

　　他一个“人类废物”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斤咸齁死人的萝卜，在污染物的地盘上妄图养出一只不一样的乖崽。

　　“你生气了？”
　　小芝麻团子坐在人类掌心里，屁股下的毛毛被血液打湿，湿漉漉的宛若坐浴。
　　香甜的血气正熏得污心神荡漾，人类忽然冒出来的灰色情绪却将甜味糟蹋成苦味。

　　“没有。”裴淞之说。
　　“骗污。”景岁挪了挪屁股，带起男人一声低弱不可闻的痛吟。

　　与裴淞之相处不过短短几天，景岁在捕捉并理解人类情绪上，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
　　以及，在变成大污黑雾时不时飘到围墙里面，悬浮在空中当乌云的那段时候里，它更是像一块海绵一样汲取了许多许多人类的知识，身上的“人性”就有了更明显的长进。

　　景岁隐隐察觉到臭人类刚刚不是在骂污，反而是在关心污。
　　后知后觉的小芝麻团子乐得简直要流心。

　　它伸出舌头讨好似地舔了舔男人颤抖的双手，舌头顺便卷走了几滴正新鲜冒出来的血，保证道：“污都记住啦！淞淞在担心污，害怕污死掉对不对？”

　　“污向你保证，以后能慢慢下来绝不快快，能滚下来就不跳，够了嘛？”

　　但裴淞之的注意点显然已经被拐到了别的地方。
　　“淞淞？”忍着肉麻，人类艰难复述了一遍。

　　景岁猛点脑袋，“对呀，淞淞，淞淞！你们人类最喜欢给喵呜和汪汪起名字，那污也是要给你起一个的，污觉得‘淞淞’就非常好听！”

　　原来是狗名啊……
　　行吧，一只污染物能懂什么。

　　沦落为猫狗同类，裴淞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污染物不懂事，他一个人类总不能真的和它计较。

　　忍着手骨折断的剧痛，腕间使劲，托着小污染物安稳地放在左肩上后，他便朝着洞穴的方向快步赶回去。

　　这一路上，“淞淞”声不断。

　　裴淞之原本冰封住的面色，像遇到一阵阵不停歇的春风，硬生生地快被小污染物给融化了，他不由自主地又加快了步伐频率，载着小芝麻团子“回家”。

　　“走，回家给你开罐头。离家出走两天没吃罐头，饿了吧？”
　　景岁肚子里塞满了柿果，但还是挺了挺鼓起来的圆肚皮，嚷道，“对呀对呀，污饿死啦！都怪你不早点来哄污回家。”

　　“回家呀！”小污染物尾音拔高，“污喜欢这个词。人类的喵呜和汪汪都有家，荒野区里的景岁污也有啦！回家回家！污和淞淞一起回家！”

　　裴淞之侧头，看向污染物的眼神里落满了不自知的温柔。

　　他少时父亲严厉不着家、母亲又早逝，“家”于他而言，仅仅只是一处冷冰冰，但能睡觉的地方，回与不回，并无执念。
　　污染物爆发第十七年，父亲于曾经抢夺棉城一战中，牺牲于污染物爪下，他在这世上便再无亲人。
　　离“家”这个字眼，也便更加遥远了。

　　人类与污染物之间，总是要横亘着无数亲人、师友、同胞的死亡，裴淞之每每透过洞穴口，望向那棵污染物蜡烛树上又多添了几个燃着蓝磷色火焰的头骨容器时……
　　杀掉所有污染物的念头便会加深一分，为小污染物景岁松动的心也会重新硬上几分。

　　便向现在这般，裴淞之将眼底沁出的温柔全部敛尽，一言不发地朝着洞穴走去。

　　偏偏，在人类心情不太美妙，只想安安静静的时候，小污染物是个坐不定的闹腾污。

　　它后爪子揪着裴淞之的衣肩，在肩头摇摇晃晃地像坐摇摇车。
　　偶尔玩脱了，爪子没抓紧也不要紧，余光一直落在景岁身上的裴淞之，会一把将污染物捞进怀里。
　　再面无表情地重新放在肩上。

　　本就有些断裂的指骨，在几来几回下，伤得更重了，可他只是眉心偶尔拧出“川”字，对手伤毫不在意。

　　或许人类也不是那么废物的，景岁想着它被打断腿时，都会“嗷”上好久，人类却能一声不吭。
　　已知嗷呜嗷呜地嗷叫等于受伤重重，那么能跑能走且不叫就等于受伤不重。

　　裴淞之伤得不重！
　　根据自身经验，景岁成功得出污式的同时，把心里冒出的那一点点心疼感也抹掉了。

　　然后这只满脑子想着回家，心无杂念的快乐污，简直要在人类的肩上颠疯掉。

　　臭草林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属于污染物的愉悦之音。
　　笑声一直从山崖蹦跳到洞穴，从白日跨越到夜晚。

　　——
　　翌日，荒野区下起了绵绵细雨，空气瞬间变得湿漉且多了几分凉意。

　　景岁挨在洞穴口，无聊得开始拿爪子学写字了，雨还是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靠近洞穴口的污土先吸满水汽，再从洞穴外侧逐渐向内部渗透。

　　荒野区西侧的屎黄色孢子雾也在雨水的冲洗下，变得极淡。
　　第六日，景岁冒雨出门拉臭臭时，竟然都能在臭草林外围，看见不少污染物的痕迹。

　　显然，臭雾攻击大大减弱，曾经碍于臭味而被阻拦在外的污染物们，开始对荒野区西侧进军了。
　　它们的洞穴，危险度数眼看着一日比一日高。

　　身为污主，景岁在这时挺身而出，拍着胸脯朝裴淞之保证，“有污在，绝不让一只污染物发现人类！”

　　由此，污染物景岁主外“驱赶外污”，人类裴淞之主内“伺候污主”的分工模式，开始执行。

　　裴淞之挑着景岁在睡觉，且雨势猛烈足以掩盖气味的时候，走出臭草林范围，仔细观察过出现在附近的其他污染物踪迹。

　　确定树干上留下的抓痕、泥土上残留的爪印，果子上啃出的齿状暂时都属于小型污染物范畴后，他才同意了景岁的分工模式。

　　但他还是将所剩不多的子弹全部装进弹夹，以备不时之需。

　　持续下雨的第七日，大葫芦状洞穴里的污土已经全部被雨水润湿。布条拼接成的窝只要敢放上去，过不了多久保准成湿哒哒的一团。

　　裴淞之便一点点地将罐头等储备物资往里面那个小葫芦洞里运。

　　好在景岁飘过围墙薅东西时，仗着嘴巴大，又见啥都觉得“污喜欢它”，杂七杂八的东西便都吞了点。

　　于是，在污染物景岁早出晚归、保卫洞穴的同时，裴淞之也忙了起来。

　　他已经从小芝麻团子的嘴里问出这些东西的详细来历，知道是景岁变成大黑雾时，独自一只污像当初吞他一样，把物资吞肚子里运来的。

　　过程虽然埋汰但行事足够温柔，没有伤到任何一个会喘气的人类。
　　裴淞之心底的介怀就彻底消失了。

　　他甚至也不算违心地摸了摸小污染物的脑瓜子，夸了一句：“景岁很棒。”
　　污便哼哼着，大度地将这些东西的支配权，发放给了人类。

　　肉食罐头：一百九十个；主食罐头：五个；瓶装水：四百瓶；各类布条：十几斤，棉花：十几大麻袋……

　　物资非常丰富。
　　一人一污染物过冬无虞。

　　但现在更要紧的问题就在于……
　　裴淞之站在东西满到几乎没地方下脚的洞穴边边，有些头疼地看着景岁特意撕成一截截的布条。

　　秋雨停后，便要迎来荒野区能冻死人的寒冬。
　　从景岁口中，裴淞之已经知道小芝麻团子过去，都是在洞穴里挖个坑，把自己和捡来的布条一起埋进去，一脑袋睡过去，以此抵御寒冷与饥饿。

　　现在，饥饿是不可能饥饿的了。
　　但寒冷就……

　　景岁喜欢布条，人类昏迷的时候它又正正好非常无聊，因此它贴心地按三根爪子粗，将从安全区吞来了一大块一大块的布全部撕成了条状。

　　裴淞之双手颤抖地捧着一整麻袋的布条袋子，忧愁地计算着，将布条缝成布片，就一米宽再一米九长的两块吧，需要多久。

　　好问题！
　　景岁完成“敲打污染物远离污土”任务回来时，发现人类的脸黑黑的。

　　“是独守空闺不开心了嘛？淞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