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有忆》斐成章

2、第 2 章

　　在“自己突然有了个非常热情的新邻居”这个未曾设想过的情况发生后，徐有忆经过了一晚上的自我消解，终于能够接受了。
　　不管新邻居有多热情，反正他们又不住一起，自己上班时间从早上九点持续到晚上九点，夜班更是不可能碰的着，所以没关系，这样的热情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负担——
　　才怪。
　　第二天的休息日，早上十点多有人敲响了徐有忆家里的大门。
　　开门一看，徐有忆发现是昨晚搬来的新邻居，他不明所以，于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以“早上好”打了个招呼。
　　新邻居还是热情依旧，对着徐有忆“嗨”了一声，说道：“今晚来我家吃饭吧有忆，你有时间吗？”
　　“我……？”徐有忆惊讶了：“为，为什么找我……”
　　“搬新家要找朋友来吃饭的，我刚来新安市，只有你一个朋友。”程醒之一脸诚恳：“没别人了。”
　　徐有忆惊得眼睛都睁大了：“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吗？”
　　“对啊，只有我们两个。”程醒之疑惑：“你是喜欢热闹一些？”
　　“不！不是。”徐有忆想说自己已经四年多没和人单独吃过饭了，他有点害怕和另一个人独处，因为他是没什么话可说的类型，一般只是默默地待在一旁，如果只有两个人，彼此都没话说岂不是很尴尬。
　　这样想着，徐有忆感觉空气已经开始尴尬了，他试图委婉拒绝：“实在不好意思，我下午得去上班，因为同事临时有事。”这倒真的不是借口而是事实。
　　程醒之倒是没想到，他愣了一下，几乎脱口而出：“不会要到九点才下班吧？”
　　徐有忆也愣了：“你怎么知道？”
　　“是那个……就是，”程醒之赶紧现场撒谎：“我是举例子，应该不至于那么晚才对。”
　　徐有忆没想那么多，只点点头：“我平时是要晚上九点才能下班的，不过今天不用——”话没说完，他突然想给自己两巴掌，不该解释的，这样不就有了充分不去吃饭的理由吗？
　　“那太好了，”程醒之笑得很灿烂：“晚上记得来我家。”
　　“……”徐有忆内心一百零八个后悔在挠墙。
　　这种后悔导致他走在上班路上时还是恍惚的，今天他原本休息，但同事家的孩子在幼儿园发烧了，他们的岗位基本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临时很难找到人替代。徐有忆独自一个人在这座城市，平常也没什么事，这就导致同事偶有突发事件时总是第一个想到他，他说过自己不是擅长拒绝的人，如果别人很着急又或者一直拜托他，他一般都会答应。想想也是，同事们都有家人，也有生活中柴米油盐各种琐事，相比之下，他自己确实什么都没有。

　　为了早点去接同事的班，徐有忆中午只随便吃了点东西。
　　到单位的时候，客服岗的小虞和徐有忆打招呼：“又让你来顶班了啊？”
　　他们上班的单位就是一个个城市快速列车的乘车站点，客服整天在站内走来走去的巡视，看到有需要帮忙的人就去帮扶一下。所以徐有忆穿着工服外套从车上出来时，小虞第一个就发现了。
　　徐有忆对她笑一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哎，不是这样说的，自己的休息时间本来就该是自己的。”小虞不赞同：“你脾气太好了。”
　　两人说话间，站内大厅里有小孩一直跑来跑去，尖叫玩闹声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就见小孩子跑到电扶梯旁边，伸手试图按着紧停按钮，而扶梯上还有许多其他乘客。
　　职业本能让两人顿时都紧张起来，连忙来到孩子身边，徐有忆温声道：“小朋友，这个按钮不可以按哦，别人没站稳的话会跌倒的。”
　　小孩站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徐有忆。
　　有个穿着考究的男人走了过来牵住孩子，对徐有忆说：“小朋友只是好奇，不会真的按。”他嘴角带了笑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屑，“来，宝宝，记住服务员哥哥的话了吗？”他特地把服务员这三个字加了点重音。
　　小虞在旁边听着脸色有点涨红，徐有忆却没什么波澜，他还对那个男人回了个礼貌的微笑。
　　等人带着孩子走到一旁，小虞悄声气气道：“什么家长啊，真没礼貌。”
　　“本来也是服务乘客，叫服务员没关系。”徐有忆安慰她：“不要在意。”
　　“叫服务员都算了，他那个语气，就是很瞧不起我们。”小虞撇嘴，片刻又对徐有忆笑了笑：“算了算了，除了算了还能怎么办。”

　　到了员工设备区后，徐有忆把工鞋换好，就去了监控房找同事准备接班。
　　监控房里一个同事正盯着某块电子屏边看边笑，另个同事则坐在不远处弯着脖颈背对摄像头不亦乐乎的玩手机，连人进来都没发现。
　　还是徐有忆先打招呼：“我来了。”他对看着电子屏的同事说道：“你早点去接孩子吧。”
　　那两人才不约而同惊呼：“你要吓死我们啊！没点声音的。”
　　徐有忆说：“我刷门禁进来的，是你们太专注了，在看什么呢？”
　　“看小虞，”那个盯着电子屏的同事一脸看见搞笑事情的样子：“就你们之前劝阻的那个小屁孩，在你进来后就按了扶梯紧停，电梯上有个中年大妈差点摔跤，现在正狂骂小虞呢，哈哈，你看她那样。”
　　徐有忆一怔，他走过去看了眼监控，发现一个中年女人此刻还在指着小虞满脸愤怒的说着什么，小虞则低着头，他们对乘客是不能还嘴的。
　　而那个按下紧停按钮的小孩正被他父亲牵着，两人看了会热闹就往楼梯走去，小孩的父亲边走还边回头笑。
　　徐有忆担心小虞，就说：“我出去看看吧。”
　　“别担心别担心。”这个要去幼儿园接孩子的同事前一秒还在监控前看热闹，听见徐有忆这句话立刻起身，他看了眼时间说道：“都这么晚了，我真得走了。”同事拍拍徐有忆的肩膀：“谢啦，下次请你喝奶茶。”
　　房间里另一个从始至终只顾低头玩手机的同事这时搭了句腔：“被乘客骂两句而已，哪那么娇气的。”
　　徐有忆没再说话了，就当自己没有听见。他虽然从小到大见惯了种种冷漠，但还是不愿意看见别人遭受这种冷漠，哪怕只是陌生人。
　　监控房重新安静下来。

　　等到小虞下班进来打卡时，徐有忆看见她眼睛红红的。
　　那个打着游戏的同事也扭头看了一眼，然后掐着嗓子说道：“怎么啦虞妹妹——”接着重新专注于手机，嘴里絮絮叨叨：“这些没素质的乘客真是的，连人家刚毕业的小姑娘都骂，平时生活肯定很苦。”
　　小虞没有搭理，只是神情恹恹。她打完卡又在徐有忆身边签了些每天要交接的工作文件。
　　徐有忆有些担心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然后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过去。因为低血糖的缘故，徐有忆的更衣柜和背包里都会带点小零食。
　　小虞看了徐有忆一眼，默不作声的接过。
　　徐有忆对小虞说：“我那天去听了，真的很好听。”那晚的演唱会就是小虞推荐的。
　　小虞一听，眼睛里顿时又有光了，自己喜欢的乐队被认同她瞬间开心：“没错吧？下次如果再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因为那晚她去医院照顾生病的奶奶所以只能把票转卖给了徐有忆，然后现在收获了一个同好，她很开心。
　　玩手机的同事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追问道：“什么什么？你们要一起干什么？”
　　小虞说道：“没什么。”她对徐有忆挥手，脸上恢复了元气的笑容：“拜拜。”又做着口型：“下、次、一、起。”
　　徐有忆笑着对她点头，然后也挥了挥手。

　　今天顶班的缘故，徐有忆下班的时间比较早。
　　途中路过自己很喜欢的一家面包店，他都已经走出了好几步，却又后退着停在了店门口。
　　晚上要去程醒之家里吃饭，尽管是没法拒绝不得已才去，但是——
　　庆祝乔迁之喜，应该要送个礼物才对。
　　从面包店出来后，他手里多了个漂亮的奶油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