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之后》此鹭非彼露

27、伤别离

　　紫蕴真仙的残魂在阮云杉身上？楚阮二人脸上皆是惊讶和不可思议的神色。

　　“南极老头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楚知闲急切地问道。

　　“师尊当年将紫蕴的残魂带回了玉清宫，在养魂灯里照了一千多年，直到时机成熟，便将它引到了庭院中一棵初生的云杉幼苗上。”南极仙翁顿了片刻道。

　　“那么我……究竟是谁？”阮云杉眼角已经湿润，泛着点点泪光。

　　“云杉，紫蕴的残魂虽在你身上，但并没有被唤醒，所以你就是你，不是紫蕴。”南极仙翁如实道。

　　“怪不得云杉和紫蕴长成一般模样，我第一次见到云杉时，也着实吃了一惊，要不是确信紫蕴已经不在了，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楚知闲凝思片刻，继续道：“加之云杉原本就来自玉清宫，我想莫不是天尊他老人家太过思念爱徒，才将云杉化做如此模样？”

　　“正是，”南极仙翁点了点头，“云杉仙龄尚浅，且化形后主要待在乌浩宫，与天界众仙接触并不多，少有的几个见过的，一打听云杉原是玉清宫里的，便也猜得出七八分了，认为师尊这是用云杉寄托他对紫蕴的思念呢。”

　　“那现在元始天尊让你来告诉我们这些，是……？”楚知闲追问道。

　　南极仙翁一边斟茶，一边开口道：“师尊说，时机已到，紫蕴当复生了。”

　　话音刚落，天空一声惊雷乍响，瞬时间狂风四起，雷电交加，浓云密布，不见天日，白天成了黑夜。

　　“要变天了，先回寺里再说吧。”南极仙翁手一挥，三人旋即从山林中消失了。

　　天门寺，方丈禅室，烛火摇曳。

　　窗外黑云滚滚，雷声如巨兽在怒吼，暴雨倾泻而下，猛烈地敲打着屋檐和窗棂。三人静坐在茶桌前，像是各怀心事，一言不发。

　　楚知闲表面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实则内心在经历一场海啸，“紫蕴要被唤醒了，那云杉呢？一边是挚友，一边是挚爱，他们能共用一个仙体吗？”，他问不出口，他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楚知闲望向阮云杉，对上了他平静如水的目光，云杉冲着他淡然一笑，随即转头望向南极仙翁，开口道：“仙翁，紫蕴真仙被唤醒，我的元神是不是就消散了？”

　　楚知闲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重物猛烈撞击了，突突地跳个不停。

　　“云杉，你……”

　　阮云杉朝他看了一眼，嘴角带着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好像在说：放心，我没事。

　　“云杉，实不相瞒，如果唤醒了紫蕴，他的灵识如果足够强大，可能会压制住你的元神，让你陷入沉睡状态。”南极仙翁如实说道，语气中夹杂着不忍。

　　“什么叫沉睡？就如紫蕴的残魂般，虽然存在，但只要不唤醒，就跟死了没区别是吗？”楚知闲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大声喊了出来。

　　南极仙翁只是低头倒茶，沉默不语。

　　“这不公平！这对云杉不公平！他本可做个逍遥小仙君，无官无职，自在度日，就因为无情海一战时，凑巧降生在了玉清宫，就要成为他人的牺牲品吗？这不公平！”楚知闲拍案而起，又急又气，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阮云杉看着眼前的男人为自己怒火中烧，一改往日清俊儒雅的形象，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鼻子一酸，一颗滚烫的热泪从脸颊滑落，嘴角却上扬着，带着一丝感动和幸福的微笑，他双手搭在楚知闲颤抖的肩膀上，轻轻地摩挲着，安抚着。

　　楚知闲转过头来，望着那绝美的倾世容颜，眼里满是怜惜和心疼，“云杉……我……”

　　阮云杉朝他浅浅一笑，没有做声，用手压了压楚知闲的肩膀，示意他坐下。随后缓缓地说道：

　　“云杉本就是一介低微的木本小仙，天界中如我这般的小仙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如若不是碰巧被贪玩的毕方鸟抛到了下界，有幸结识了知闲，那这一生也就在玉清宫里碌碌无为地度过了。既然命中有此大机缘，得以保全紫蕴真仙残魂，使其复生，是云杉之幸，也算不枉此生了。”

　　“云杉，你糊涂啊！生命本无高低贵贱之分，紫蕴是我的挚友，我当然希望他复生，但不是以牺牲你为代价！你和紫蕴的生命一样宝贵，没有孰轻孰重之分，断没有一命换命的道理！云杉，你的存在很重要，最起码你在我心中重千斤，你无可取代！”泪水打湿了楚知闲的眼眶，他动情地望着阮云杉，声音颤抖着，用几近哀求的语气继续道：“云杉，我们失散了那么久，才刚刚重逢，你忍心再次丢下我吗？”

　　阮云杉被这字字句句深深地触动了，泪无声地流淌，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只有心被扯得生疼。

　　我竟然还曾经怀疑过知闲对我的爱，曾经以为自己是紫蕴的替代品，我可真傻。他爱的是我，是微末小仙阮云杉，而不是神通广大，地位超然的紫蕴真仙。

　　“南极老头儿，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的师尊可是元始天尊啊，是这天上地下，至高无上的第一尊神。难道还有他办不到的事？就不能为紫蕴的残魂重塑一具肉身吗？就没有两全齐美之法？我不相信，他一定能做到！我这就上清微天，去玉清宫，找天尊他老人家理论理论！”楚知闲急了。

　　“知闲，莫慌，师尊闭关了，你去了也找不到他。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天道使然，师尊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做，万般皆是命中注定，半点不由你我。何况云杉只是睡去，元神并不会消散，日后说不准会有什么造化。”南极仙翁宽慰道。

　　“什么叫天道使然？天道就能随意操纵神仙的命运吗？既然元始天尊闭关了，那我就去清微天上找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让他们给评评理！”楚知闲不甘心地反驳道，仅存的一点理智也快要丧失了，“云杉，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讨个说法！一定要等我！”

　　“知闲……”

　　阮云杉刚吐出两个字，楚知闲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知闲总是这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南极仙翁无奈地摇了摇头，“云杉，快坐，我们边喝茶边聊。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知闲一时半会儿且回不来呢。”

　　南极仙翁给阮云杉斟了一杯茶，轻声问道：“云杉，你怎么看？”

　　阮云杉轻啜了一口茶，淡淡一笑，说道：“仙翁，把紫蕴真仙唤醒吧。”

　　南极仙翁听闻，怔了一下，随后连忙起身，郑重地向阮云杉施了一礼，“云杉高义啊！”

　　“你与知闲感情甚笃，我等都看在眼里，只是……唉。”仙翁没有再说下去，把杯中茶一饮而尽。

　　“我懂的。不论是人，还是神仙，生命本身都是没有意义的，意义是被生命的主体去赋予的。这一生，经历过诸多有趣的事，遇见了最难忘的人，已是无憾了。仙翁曾经在清凉山开示过我，“我够了”。分别虽是至深的苦痛，却也留有最大的希望。既然是天道使然，那就遵循天命，且待日后的造化吧！”阮云杉说完，也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云杉，你的品性和意志力真的很像我的师弟紫蕴。说实话，直到今天我也做不到完全把你和他区分开。在清凉山，当我第一次看到你这张脸时，内心的震动无以言表。我虽知紫蕴尚未苏醒，但从你身上我总恍惚中能看到他的影子。这种感觉很奇妙。我早已把你当师弟看待了。”

　　“仙翁，紫蕴真仙生前和知闲是不是很要好？我在茶之幻境中看到过他们一起收服水怪，很是亲密无间的样子。”

　　“没错，他们是知己，是至交，天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紫蕴仙逝后，知闲也曾一度沉迷于悲痛中无法自拔。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啊。”

　　“可惜我看不到他们重逢了。”阮云杉笑中带着一丝苦涩，眼神里是深深的忧郁和遗憾。

　　“云杉，如果你不愿意……”

　　“不，我愿意。紫蕴真仙对天界意义重大，他是万年难遇的天纵奇才，他的复生，对三界都是幸事，是大喜事。”

　　南极仙翁只管低头斟茶，沉默不语。

　　“仙翁，趁着知闲还没回来，我们开始吧。”

　　“这……要不要等知闲回来，你们再见一面？”

　　“没有这个必要了，人生自古伤离别，还是不见的好。”阮云杉声音有些哽咽，他盘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气沉丹田，双手结印，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从脸颊滑落。

　　“你当真想清楚了？”

　　“嗯，此心无怨无悔。”

　　南极仙翁在阮云杉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双手结印，正欲施法，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鹤白羽在外面喊道：“师尊，不好了，水德星君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