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来人》田火的野

8、两张面孔的人

　　尖锐的惊叫声好像一支利箭轻易刺破了平静的假象，也惊到了正打算悄悄绕过他们逃跑的杜云出。

　　“嘭——”他听到□□砸在地上的声音，不止一声。

　　“怎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同时背后的大门在同一瞬间重重合上！

　　快要摸到门的杜云出：……

　　过了很久，才有人反应过来，抖着手将直面尸体的猛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拉着人离尸体远远的。

　　众人脸色惨白，这具尸体是突兀出现在眼前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无视了他们的存在，自顾自跟着进来，然后倒在了地上。

　　“你、你怎么样？”圆脸同事抖着嗓子，平日里红润的脸颊看不出一丝血色，财务部部长几乎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没有骨头似的。

　　良久以后，他才僵硬地自己站了起来：“没事。”声音干哑，像是连话也不会说了，一字一顿的。

　　杜云出听见众人惊慌的声音，他回头瞧了一眼，然后就瞧见了圆脸扶起了一个有着两张面孔的人，小声慰问。

　　他很想骗自己是眼神不好，可能熬夜过度，得了飞蚊症之类的。但他沮丧地发现这毫无说服力。

　　杀手总是对身体各方面素质极为敏感，近些日子他发觉自己的身体素质越发好了起来，五感也更加敏锐。

　　平目远眺的时候，甚至可以看清一百米外树叶上的每一丝经络。良好的视力让他即使在黑暗中，也毫无障碍。

　　院长年纪大了，手里拄着拐杖，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上面，眼睛瞪得死死的，看着面前倒在地上的尸体，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定了神，感觉腿脚上有了些力气，他把重心从拐杖上移开，抖着手提起拐杖，把面前的尸体翻了个对个儿。

　　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有力的搏击在胸膛，令他耳膜颤动，几乎听不见外面的声响。

　　好久以后他才听到自己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是他，祁先生！”

　　他的眼睛瞪着大大的，用力地盯着眼前的尸体，一眨不眨，神情紧张到了极致。

　　杜云出神情也紧张到了极致，他刚刚不过多看了那两张面孔的人，那人，或许不是人，就慢慢转头，对着他藏身的地方，缓缓扯出一个笑。

　　杜云出低下头，心里狂念阿弥陀佛。

　　那中年男人的脸上，像是戴了一个面具一般，若隐若现出另一个轮廓，可其他人看不见一般，只顾盯着地上的尸体。

　　这地方绝对不能呆了，杜云出想。

　　耳朵似乎捕捉到什么细微的声响，他骤然看向天花板。

　　只在下一秒，数十盏日光灯扑哧一下，同时寂灭。

　　整个太平间，完全陷入了黑暗。

　　医院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周身冰冷。黑暗里有衣料缓缓摩挲的声音，不知道是同事……还是尸体发出的……

　　恐惧在未知中氤氲，心脏因恐惧而剧烈跳动，血液的加速流通让人逐渐缺氧，杜云出可以听见医院众人发出的喘息。

　　与医院里的人不同，杜云出的视力似乎并未受到太多影响，也许是习惯于夜晚活动，他也适应了这样的黑暗，也就轻易看到了那有着两张脸的男人，将手缓缓放到了圆脸的肩上。

　　圆脸一个哆嗦，颤声喊道：“部、部长？”

　　对方没有回音。

　　圆脸更是抖如筛子，他想起什么一般，掏出了手机，只是刚刚解锁摁亮，他就听到对面传来恐惧的尖叫。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借着微弱的光，圆脸茫然地看向对面的同事——本该抱团的同事此刻正惊恐地看着他，哆嗦地抱住了头，其中一个眼睛睁得大大地，指着他的身后说：“你、你的后面……”

　　恐惧到极致，圆脸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他慢慢转过头去，看见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部长原本充满生气的脸，白到发青，僵硬而刻板……

　　同事的尖叫声再次响起，他只觉得很遥远，渐渐地再也听不到，眼前也重新陷入了黑暗。

　　随手扔掉尸体，那个僵尸一样的人，歪了歪头，动作好像更灵活了。

　　手机的熄屏时间到了，太平间又陷入一片纯然的黑。

　　突如其来的变故绷断了最后一丝神经，队伍里跑出来几个人，崩溃了一般直奔向大门，却怎么也拉不开，只能绝望地拍打门板。剩下的人如梦初醒般，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杜云出抽空看了那几个拍门的人一眼：好的，他知道这门打不开了。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他看见那才杀完人的东西，活动了一下头，直勾勾盯住了他的位置。简直比被他杀死的男友重新站在面前还要惊悚。他不合时宜地想到。

　　更糟糕的是，他听见远处传来异样的动静——那停尸台上的东西，似乎苏醒了。

　　顾不得太多了，杜云出直接冲了出去，不管有没有用，他必须要去拉一拉大门。

　　“啊啊啊！这里还有一个！”杜云出挤开拍门的青年，在那些人的尖叫声中摸到了大门。

　　然而，不等他拉动门把手，被那碍事的青年耽搁了几秒钟，那可怕的东西已经逼近。杜云出甚至可以从那张虚幻流动的脸上，看到大写的贪婪。

　　他皱紧眉头，被迫放弃了开门的举动，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现在为止，他见到这东西的伤人手段有两种——一个是物理方法，另一个是附身。他不知道被附身的人还有没有救，但他不敢赌。

　　物理伤害倒是还好说，只是不知道这东西的力气能有多大。最致命的是，他完全没有法抗啊！

　　他活了二十年从未遇见过这种东西，更别提对上了，这完全触及到了他知识的盲区，他对这东西的附身条件毫无头绪，更不敢令其近身。

　　短短十几秒，他已经借着太平间的掩体避开了对方的多次攻击，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啊——救命——”

　　耳边传来凄厉的惨叫，毫无意外，那些人看见这要命的玩意儿朝门口扑去，一群人吓得直往里跑，与里间活过来的尸体打了个照面。

　　杜云出神色凝重，这群人一点儿也指望不上，方才为首的老头已经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又有两个人猝不及防被里面的尸体拧断了脖子。

　　杜云出的眼睛掠过一片惨状，面无表情地见到不远处又多了一个双面人，冲他勾起一抹恶意的笑。

　　很好，现在是两个了。

　　他从地上抄起了老头的拐杖，冲面前的东西打了下去。

　　这玩意儿的力气大得很，速度极快，又不知道疼痛，唯一的缺点是反应不够敏捷，但随着时间的加长，它的动作越来越灵活了。

　　用刀根本就不管用，它本就不是活着的，杜云出手中的拐杖用力向它的腿关节扫去。

　　那东西终于被阻挡了一瞬间，杜云出赶紧向大门跑去。

　　心跳声震耳欲聋，他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毫不犹豫地按下拉开。

　　令他惊愕地是，这门竟然真的被拉开了，他本来都已经准备好暴力破开了。

　　来不及想为什么，背后已经传来了愤怒的尖啸声，那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他赶紧就要冲出门外，那被他一直忽略的近在门口的柜子却倏忽传出一声巨响，余光中他看见一大团灰白混杂的东西，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模糊中他看见那上面显现出多个诡异的人脸来，不断变动着。

　　太近了，实在太近了，他根本没有想到，他当了半天掩体的东西里面会装满了这种东西，只不过一瞬间，那在他眼中半透明的东西已经忽地到了眼前。

　　耳畔似有白色的风刮过，杜云出脑海里一片空白。

　　好像巨大的厄运降临，他感到灵魂都是冰冷的，脑海中的空白让他产生已经失去意识的错觉，直到一秒钟后他发现——好像……没什么感觉……

　　他还是那个自己，活蹦乱跳的，没有丝毫不适。

　　不再有任何犹豫，他快速离开太平间，长长的楼梯尽头有着早晨的阳光。

　　在他的背后，他看不见那个刚刚令他为难的存在，露出了恐惧的眼神。

　　那股令它垂涎的气息迅速远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的战栗。就在刚刚它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它朝着那被缠住的青年露出一个狞笑，然后它看到青年的身后，一个男人也朝它露出了笑容。

　　那男人如同背后灵一般，在青年转身的一刹那瞬间调换到了他背后，在青年远离的背影中，它听见那人开了口：“我的小男友可真会为我找食物啊。”男人轻笑一声，大门在背后缓缓闭合。

　　“开餐了……”

　　上一次来，没有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

　　医院二楼病房里，副院长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