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我遇春风

5、第 5 章

　　但现在，透着青蟒的皮看向窗外，草丛树木游走变幻，大概是，离人类地界越来越远了。

　　我不由得有些怅然。

　　明明最初只是想拿一个杯子而已，结果谁能想到落得这般田地，如果可以，这杯子还不如就落在那棵大树下，跟我再没有半点关系才好。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收回视线，我往司机方向看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那驾驶室里忽然浮出一团紫色雾气，雾气轻轻柔柔，只消两秒，就倏地变成一只百灵鸟，然后开始在车厢里飞速振翅。

　　与此同时，清脆声音也从它口中飘荡出来。

　　“前方到站，上虞城。”

　　声音一连三次，而第三次话音落，雾气膨地一下烟花般散开，而周围原本十分安静的车厢也像是突然被点燃了似的，忽然热闹起来。

　　有穿花衬衫戴大金链子的寸头男挎着LV不耐烦催促人。

　　有慢条斯理儒雅随和的老太太搀着老伴一点点往前走，手里还捏着老花镜和厚报纸，一边走一边说不急不急，慌也没用。

　　有人不满皱眉，对着周围起身动作太快的乘客高声呵斥。

　　到处都是声音，各种像人又不是人的妖魔鬼怪挤在同一段车厢，在这样的氛围里，我甚至觉得我只是在某一个寻常的上班日赶了一班地铁，然而转头，迎上的却是位长着黑猫脸的女孩。

　　她目光带着十足十的审视。

　　“半妖？”

　　我怔住，还没答，胡三先不耐烦，但他见小孩都没说话，也不想惹事，于是不情不愿猛推了我一把。

　　胡三本意是想让我别理会对方直接走的，但没想到他推我的手还没收回去，就被一条凭空出现的皮鞭狠狠缠住。

　　抬头，黑猫脸女孩表情冷硬，碧绿色的眼睛看死物般看胡三，“你妈没教你尊重二字怎么写？”

　　“走了阿宙。”更沉稳的声音出现，我抬头，发现一位穿黑色衬衣的男人从角落里的座位上起身，他身量很高，五官也生得极好，尤其是一双眼睛，碧绿色中带些浅蓝，叫人忍不住沉陷。

　　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穿着粉红T恤的黑猫脸女孩身上，临经过时，才淡淡扫了我们一眼，说来也怪，他眼神并没带任何情绪，可莫名的，就是有一股湿冷且黏腻的感觉，叫人很是不快。

　　“真他妈装！”被这种极不舒服的目光扫视，胡三整个人忿忿，但他又不想惹麻烦，只好等两人走远才低声骂出来，本以为没其他听见，结果刚说完，就听旁边噗地一声，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胡三懵了下，扭头，看到座位上男大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而后十分认同地附和了句，“说的没错，确实挺装。”

　　其实这也没啥，但男大的笑莫名让胡三不爽，觉得脸有些挂不住，他眉一皱，想警告男大别乱管闲事，谁知男大笑得愈发开心，末了，忽然起了音调，冲前方大喊，“柳岳山，这位人才说你真装诶！”

　　“你他妈瞎说什么——”

　　这喊声叫胡三心都在颤，扭头，走到车门口的两人果真停了脚步，胡三急忙摆手，想示意自己压根没说这话，但那个叫柳岳山的男人和黑猫脸女孩只是漠然地看他一眼，理都没理会，而后径直出了车门。

　　“真是大度，”男大学生呵了声，而后收回目光，一脸笑嘻嘻地盯着胡三，“你刚说我他妈瞎说？”

　　“我——”

　　“他乱说的，您包涵。”胡六忽然插了进来，男大原本想说什么，末了，忽地嗤笑了声，不冷不淡地看了眼胡三，东西一收，直接下了车。

　　说来也怪，男大刚一离开，车厢里的压迫感立刻少了不少，而几乎是在男大下车的瞬间，胡三忽然被猛地一锤，直接被锤按到地上。

　　“再惹事就自己滚回去。”

　　小孩冷冰冰的开口，说完，扭头往出口方向去，胡六原本也是不想管胡三，奈何临出门前大人交代过，于是叹口气，将胡三扶了起来，扶起来刚开口，就是一个问题。

　　“知不知道柳岳山？

　　青蟒一族新任族长，做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平日最为记仇，你说你没事招惹人家做什么？

　　还有旁边那姑娘，他妹柳岳宙，半妖，行为乖张行事乖僻，性格阴晴不定，最讨厌别人拿她半妖身份说事儿，还有咱们旁边那位，大家都不认识的人他认识，知道名字，还能随口调侃对方，你觉得能是泛泛之辈？

　　胡三啊，以后说话做事长点心眼——

　　胡六顿了顿，缓两秒才复开口，“你姥姥还搁家等你呢，总不能到时让她先送你吧？”

　　“我——”

　　“没下车的乘客抓紧下车，马上返程！”青蟒司机忽然摁喇叭催促，胡六没再多说，转头就朝车门处走，我也紧紧跟了上去，毕竟这短短一路，小孩态度一直冷冰冰，胡三看起来不太聪明还乱发脾气，只有胡六，从始至终情绪一直相当稳定。

　　而慌乱的情况下，只有情绪稳定，才有机会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去破局。

　　我慢吞吞地跟着胡六下车。

　　下车看到浩浩汤汤的景象时，我忽然理解了那对老夫妇所说的那句话。

　　慌也没用。

　　慌确实没用，因为所谓的上虞城，并不是传统意义建在地面的城池，而是如空中楼阁般，辉煌灿烂地矗立在远远的云层之上，而去往它的唯一方式，好像只有乘坐所谓的摆渡船。

　　因为从车厢里出来的所有人，都在前面排队买票。

　　“早知道这么多狗东西抢票我就在车里多待会儿吹会儿空调了，外面热死了。”

　　有人出声，我扭头，看见一位水蛇腰的旗袍女人拧眉站在阴凉处，她手上拿了把折扇，却不去扇风，一位小个子粉T女孩站她旁边，似乎很是困惑。

　　“为什么非要排队坐摆渡船，为什么咱们不自己飞上去？”

　　是啊，为什么呢。

　　毕竟在印象里，妖魔鬼怪，都是会飞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但眼前，无一位妖魔鬼怪飞跃到空中楼阁上去，每一位都在乖乖排队买票，乘坐所谓的摆渡船。

　　我按下疑惑，转头想听那两人又说了什么，结果刚偏头，对上胡六似笑非笑的目光。

　　“好奇想知道？”她心情似乎不错，自顾自弯了下唇，而后很妩媚地抬了下手，“看到那把剑了吗？”

　　我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真看到一把有半人高的长剑，纯白色，但刀锋处又泛着隐隐的青蓝，像是落了冬月的霜雪。

　　“有胆子飞上去的，都被它斩杀了。”

　　我没说话，但再看过去时，忽然想起我以前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大四那年刚开学，我们去山城实习，实习有时要跑野外，我们跟着导师，去了个叫万寿山的地方。

　　万寿山没什么引人眼球的地儿，唯一让我觉得新奇的是当地那一座古桥。

　　桥不长，但底下挂了把生了红锈的铁剑，那剑笔直笔直的，听当地老人普及，叫悬桥剑，是用来斩过河长虫子的。

　　那老人上了年纪，说话时嘴里像含了水，听不太清楚，我反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蛟，一种活在志怪小说，栖息在湖渊等聚水处，很多人没见过的生物。

　　当时觉得不可思议，但如今回头看，传说中的故事其实也有迹可循。

　　情不自禁的，我多问了句，“只要飞上去，都会被斩杀吗？神仙也会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