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雁》橘色天空

49、第 49 章

　　晚上睡前。
　　叶疏云说：“该去的地方去了，该见的人也见了。快到春节，是时候完成最后一步了。”
　　林晏和猜到了：“向我爸妈坦白？”
　　“嗯，辞旧迎新，婚礼前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叶疏云说，从此以后，装下未来，放下过往。
　　“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林晏和说，他早就给林晨和季夏打过预防针，他们俩目前对叶疏云很认可，估计问题不大。
　　叶疏云心如止水：“你陪着我就行。”
　　“我会的。”林晏和握住叶疏云的手。
　　叶疏云说：“明天带你去拜祭叶小英，告诉她，我要结婚了。”
　　林晏和应道：“好。”

　　叶小英葬在偏远小镇里的大型公墓里，叶疏云当年选了树葬，不用花钱买墓地，只需认种树苗和定期缴纳管理费。
　　树葬没有墓碑，只有树木编号，叶疏云凭标识牌找到属于叶小英那颗树，在树下放了一束白菊。
　　林晏和问：“骨灰盒埋在底下吗？”
　　叶疏云抬头看着稀疏的枝叶说：“撒在土里了。若她知道，肯定要骂我不孝。”
　　他坐在树下的花岗岩上，不带感情地对“叶小英”说：“叶小英，我是你儿子叶疏云，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告诉你，我要结婚了。这是我丈夫林晏和，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晏和’，他是个alpha。拜你所赐，你借张天强的钱，张天强又借林晏和的钱，他为了出国，干脆让我把钱还给林晏和，我们在六年前领证同居，如今儿子一岁大了。我和晏和的孩子叫林舒遇，他聪明活泼，我们一家人把他照顾得很好，绝对不会像你一样，生而不养。等他长大以后，我会告诉他，他的外婆叫叶小英，是个很不负责任的人，我们要引以为戒。”

　　叶疏云从林晏和手里拿过矿泉水，拧开瓶盖，浇了三分之一在泥土里：“你说你，但凡以前对我好一点，但凡你不去赌博，也不至于死得这么早。”
　　林晏和站在一旁，静静听叶疏云自言自语。
　　叶疏云说：“我当时真想把你海葬，好让海水洗涤你肮脏的灵魂，可惜没有这种形式。那就让你的骨灰，为树苗提供养分，为生态环境作出一点贡献。你的命挺好，活着的时候能挣几个钱，能买漂亮衣服鞋子。死了有儿子替你收尸，死在你最爱的麻将桌上，死在你最快乐的时刻。你啊……如果好好将我抚养长大，我们母子俩勤俭度日，我愿意孝顺和照顾你。为何你偏偏冥顽不灵？只顾自己快活，却不管我的死活？”
　　叶疏云抬头看了眼林晏和，林晏和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未发一言。

　　叶疏云长叹一声：“不过没关系，晏和和他爸爸妈妈对我很好，比你好千倍万倍，我会用心照顾我的家庭，彻底摆脱你带给我的不堪与苦难。你做的唯一正确的事情，就是把我生下来，让我有机会遇见林晏和，让我知道，原来在这世上，有人愿真心真意地对待我呵护我、包容我体谅我，为我遮风挡雨，与我携手同行。就当是，用前三十多年的苦，换取往后每一年的甜。叶小英，我恨你，所以这么多年我不来看你，让你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无人问津。你该庆幸有我，否则死了都不知道葬在哪儿。你放心，我会继续给你交管理费，不会像你这般自私自利，假如有下辈子，我不想再遇到你。你安心在这待着，别到我梦里找我，你不配。”

　　说完，叶疏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我们走吧，把水都倒给她。”叶疏云说，“让她清醒清醒。”
　　林晏和将剩下的矿泉水缓缓浇在泥土里：“叶女士，再见。”
　　叶疏云默默看着，直至最后一滴水落尽。
　　“我将一生珍爱叶疏云。”林晏和庄重而坚定道。
　　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寒风凛冽，树影婆娑。

　　下午两点多。
　　大人们在客厅里看电视，林舒遇在睡觉。
　　叶疏云说：“爸、妈，我有事想跟你们说，把电视关掉行不行？”
　　林晨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你说。”
　　叶疏云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会影响你们的情绪，但我依然希望你们耐心听完。”
　　季夏疑惑不解：“怎么这么严肃？是不是碰到难处理的问题？”
　　“不是。”叶疏云沉稳道，“是先前不敢让你们知道，现在我认为应当让你们知道的事情。”

　　未等林晨和季夏接话，叶疏云迅速定住心神：“我和晏和，不是简单地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那个所谓的朋友叫张天强，我的母亲欠了张天强的钱，而张天强又欠了晏和和其他人的钱，他为了出国躲债主，将债务转移到晏和身上，让我每月按时还钱给晏和。根据最开始的约定，我要在3038年12月31日前，将46万元还给晏和。假结婚是晏和先提出的，一来可以盯着我，防止我突然消失；二是为了应付你们的催婚。我答应的原因是，跟晏和结婚同居，能省下房租等支出，尽快还清欠款。因此，最开始那两年，我跟晏和回F市过春节，不得不分房睡，因为我们毫无感情，只有利益关系。”

　　“所有转变源于我们同居的第三年，由于我长期服用抑制药和打抑制针，导致药物失效，发热期到来，晏和送我去医院。医生检查过后，发现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正是因为我们的匹配度高，且住在同一屋檐下，所以药物提前失效。我原打算还完钱就离婚，这样晏和便不会发现我是omega。我停了抑制药，根据医生建议调理身体，发热期变得不准时，晏和一直照顾我。我们一开始没有发生关系，在我第一次发热期的一年多后，我实在忍不住，就让晏和帮我。理由很简单，我需要解决生理需求，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晏和对我很好，不介意我的出身，也不介意我利用他度过发热期。我觉得我配不上他，不想跟他有太多牵扯，但发热期的折磨，让我很需要他。我们最终确定关系，是因为有了孩子。本来我不想要，我不喜欢晏和，也不能为孩子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我不想把孩子当成工具，更不想他重蹈我的覆辙。我的成长经历非常糟糕，我的母亲叫叶小英，她是个omega，出生在一个贫困家庭……”
　　叶疏云将自身成长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林晨和季夏，跟当初与林晏和所说的别无二致，并把在Sing with me当过驻唱一事告诉林晨和季夏。

　　话至尾声，叶疏云说：“能遇见晏和，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爸、妈，假如你们现在想反对我和晏和在一起，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跟随晏和，与他共度一生。不是我选择了他，而是他先选择了我，是他让我感受到爱与被爱的力量。我感到了家的温暖与温馨，如果可以，我愿意把你们视作亲生父母，有朝一日你们老去，我会和晏和照顾你们。我为我之前对你们的欺瞒诚恳道歉，你们能不能原谅我？”
　　叶疏云的辛酸过往，让季夏湿了眼眶，她上前握住叶疏云的手，轻轻拍他手背：“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妈不怪你，你太不容易了，以后这里就是你唯一的家、幸福的家。”

　　林晨心情沉重，对于他们这种环境舒适的人来说，实在难以想象叶疏云是怎么熬过来的，出身低层、又是omega。叶疏云成功脱贫，全靠他数十年来的坚持和付出，恶劣的环境没有磨灭他的心志，反而使他变得更加强大。
　　他本可以早些过上好生活，却被狠心无情的叶小英拖累。
　　林晨说：“疏云，听了你的故事，我们能理解你的苦衷。你愿意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们，说明你已经把我们当成家人，信任和认可我们。我们不怪你，感谢你来到我们家，选择我们成为你的家人。纵使过往多坎坷，但眼下和未来皆是晴天。”
　　叶疏云如释重负，会心一笑：“谢谢你们。”
　　季夏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和晏和有缘分、合得来，那是再好不过的。而且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我们都看在眼里。”

　　林晨豁然开朗：“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晏和之前要跟我们打‘预防针’了，原来事出有因。”
　　季夏抹了抹眼泪：“雨过天晴，以后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家和万事兴。”
　　林晏和总算放下心头大石，他生怕林晨和季夏仍耿耿于怀。他说：“爸、妈，谢谢你们理解我和疏云，不好的事情让它翻篇。”
　　林晨说：“是啊，快到春节了，相信疏云这个举动，也是为了大家能过个舒心年。”
　　叶疏云笑道：“爸，你说得对。”
　　季夏说：“小鱼儿应该醒了，我去看看。”
　　林晏和说：“爸，这一年来，辛苦你和妈帮我们照顾小鱼儿、分担家务。你们有没有想买的东西？我和疏云送给你们。”
　　林晨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暂时不缺什么，有需要再说。”
　　林晏和：“好。”

　　林晏和的公司迟放假，故而叶疏云、林晨和季夏带着林舒遇，在离除夕还有一周时，提前回F市。
　　林晏和说：“疏云，你开我的车回去，省得拆安全座椅。”
　　叶疏云说：“行，你到时候开哪辆？”
　　家里共有三辆车，林晏和的新车和旧车，林晨的车。叶疏云的二手车，在去年九月开学时，卖掉了。
　　林晏和说：“我开旧车，爸的车放在这儿吧。”
　　林晨说：“你记得放好我的车钥匙。”
　　“知道了。”林晏和说，“你们要不要多带一个行李箱？还有没有衣服要拿？”
　　按照现状，林晨和季夏起码要在瑞景澜湾住到林舒遇上幼儿园，衣服得带够。
　　林晨想了想，说：“带吧，我顺便装几包茶叶过来。”
　　大家收拾妥当，午饭后出发。叶疏云开车，林晨坐副驾驶座，季夏在后排看顾林舒遇。

　　下午回到春江花月苑，大家忙着搞卫生、收拾房间。
　　叶疏云把林舒遇的折叠婴儿床带来了，他把婴儿床放在客厅，让林舒遇待在里面玩，玩累了躺下睡觉。
　　晚餐时间，林晨把番茄牛肉蝴蝶面放到林舒遇面前，看到熟悉的天蓝色餐盘，林舒遇顿时笑开花。
　　叶疏云说：“小鱼儿，这是爷爷奶奶家，我们回来过春节啦。快吃面面。”
　　林舒遇指着叶疏云：“嘻……”
　　叶疏云说：“是不是要爸爸喂？”
　　林舒遇：“啊……”
　　叶疏云说：“爸爸喂你两口，剩下的自己吃。”
　　他舀了一勺蝴蝶面，放到林舒遇嘴边，林舒遇张大嘴巴，一口含住。
　　叶疏云说到做到，喂完两口，把勺子递到林舒遇手中。
　　林舒遇是年初才学着自主进食的，一开始喜欢用手抓着吃，吃得满脸都是，像只小花猫。大人们给他做示范，集体使用勺子就餐，林舒遇一手一只小勺子，左右开弓，慢慢学会舀食物，现在基本每顿光盘。

　　林舒遇喜欢吃林晨做的辅食，每次都吃得一干二净；轮到叶疏云下厨就不行了，闹着不肯吃，要么要叶疏云边哄边喂，要么把小餐桌弄得乱七八糟。
　　林晏和笑话叶疏云：“叶老师，看来你的厨艺有待提升啊。”
　　叶疏云满脸无奈。
　　好在林晨和季夏不介意叶疏云厨艺一般。季夏说：“疏云，没关系，我的厨艺也不怎样。一家人嘛，总有很会做吃的和很会吃的，我们负责吃喝就行。”
　　叶疏云做的饭菜不难吃，却始终差点味道和火候，所以亲儿子不给面子。
　　林舒遇吃完蝴蝶面，双手高高举起餐盘，示意叶疏云拿走。
　　“哟，看来认得这儿。”叶疏云说。林舒遇去年百日宴时回来过一次，这次是第二次，一开始叶疏云担心他太久没回来会闹腾，谁知他不哭不闹。
　　叶疏云说：“小鱼儿，这里也是你的家，记住了吗？”
　　“来，奶奶带你玩。”季夏抱起林舒遇，带他在屋内转转。
　　叶疏云收拾碗筷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