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途经七十场梦》有点芒

5、喜欢谁

　　送走今天唯一一位来访者后，江心月打算去图书馆找些精神分析疗法的文献研读。

　　最近没再做和神秘记忆有关的梦，但她相信，随着对潜意识的探索越发熟练深入，重要的东西还会在梦中出现。

　　走到机构门口看到大太阳，她折回去拿伞，转身就结结实实撞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

　　本应挺括的衣料因洗了太多次变薄，但附在身体上反而多了几分温柔的气质，视线再往上，是微微滚动的喉结和青色的胡茬。

　　是楚时。

　　江心月后退一步，找话说缓解尴尬。

　　“今天怎么没在休息室看书了？”

　　“突然想去趟图书馆。”

　　“我也是，那一起吧。”

　　“行，那我去取车，你等我。”

　　很快，楚时骑着一辆小小的电动车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局里不给你配车吗？”

　　“开车不环保，还经常堵。”

　　看着他坦然的神色，她实在无法把嫌弃说出口，硬着头皮上了他的后座。

　　车破倒是其次，主要是小……对于习惯在工作中保持距离的心理咨询师来说，能清晰闻到对方领子上肥皂香味的距离，实在是有些亲密了。

　　但楚时毫无察觉，他本就不是一个对情绪敏感的人。更何况平时在局里，只要不是紧急情况出任务，他都是骑这车带同事，有时比警车还快。

　　“对了，上次你给我看的那本日记找到答案了吗？”

　　“没呢，没有新的发现了。”

　　“不介意的话，我改天拿回局里帮你用技术手段分析一下。”楚时不相信世界上有解不开的迷题。

　　“好呀好呀，感觉你们好厉害，能在平平无奇的物件里分析出这么多线索。”

　　“我师父涛哥才厉害，根据犯罪现场2公里外的一道刹车痕迹找到线索，破获了连环杀人案，要不是他，那案子就成悬案了。”

　　“哇，展开说说，我不差这点时间。”

　　楚时的社交圈不大，小时候在单位大院，后来是警校，现在是警局。当中有一半人因为父亲的身份巴结他，另一半人和他一样专注于案件，眼里只有公理正义，没有人情世故。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真切接收到崇拜的情绪，还是来自一个这么漂亮的女生。

　　他讲了很多以痕检为突破口的破案故事，她也非常捧场。除了在阅览室那会，两个人基本就没安静过。

　　她静静看着他的侧脸，不是平时情绪稳定的模样，而像一柄刚刚开刃的剑，闪烁着少年的意气与锋芒。

　　她完全相信，即使他的父亲不是公安局局长，他也还会是万里挑一重点培养的新秀。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马路对面的咖啡简餐吧已经开始供餐，一对情侣坐在户外的位置吃饭。

　　江心月突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

　　“看到对面那两个穿情侣装的人了吗？我们各自运用自己领域的知识，比比谁能分析出更多信息，怎么样？”

　　“好啊。”楚时一口答应下来。

　　那两人的表情都不太愉快，即使隔着一条马路，江心月也能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

　　女生手肘支在桌面上，说话时身体前倾，而男生手臂环抱，微微侧着身体，只在几次回话的时候与她眼神相接。

　　不知道男生说了句什么，女生也重重向后靠回椅背里，不再说话和看他。

　　最后还是她先打破了沉默，而他点了点头。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没有去追，而是掏出手机，胡乱拨弄着屏幕。

　　“很明显，他们在闹分手，但我认为大概率还会复合。”江心月信心满满地看向身边的楚时。

　　“在他们沉默的间隙里，女生有一个食指和中指托住下巴的动作，是模仿对面做的。”

　　楚时表示肯定，向来过目不忘的他并没有错过这个细节。

　　“这在心理咨询里叫镜映，我们会有意模仿来访者的动作，可以无形中拉近心理距离。

　　“说明他们虽然在争执，但女生并不是一味发泄负面情绪，而是真的在传达一些希望男生听进去的信息，她并没有对这段感情完全失望。”

　　“这么说，她是有可能提出复合，但男生会同意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江心月带着点小得意继续解说。

　　“在他们交流的过程中，他的脚尖一直对着她的方向，并没有和身体一样侧到旁边。

　　这不是一个很自然的身体姿势，说明他的理智想要逃避这场争执，但内心深处很想向她走去。”

　　“嗯，我觉得你的分析没错。”楚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了，到你说了，不要模仿我的分析哟。”

　　“稍等，我先去取个证，趁当事人还在现场。”

　　刚好绿灯亮起，他自顾自朝对面走去。情急之下，江心月不小心抓住了他的手，骨肉亭匀的手指在掌心的触感像温润竹节，和他这个人的感觉一样。

　　“楚时，你没有情商的吗？！”

　　“哦对，我忘了。”楚时若无其事地抽出自己的手，气氛陷入了奇妙的冷场。

　　“是不是应该等他走了再过去？”

　　“那肯定啊！”

　　男生很快也揣起桌上的钥匙离开了，楚时江心月走到桌边，仔细观察他们留下的痕迹。

　　碗碟、用过的餐巾纸和落叶让本就不大的桌子显得凌乱。看餐具摆放的位置，他们刚才各自点了牛排和咖啡，而中间的意面和沙拉是一起吃的。

　　“他们本来在好好吃东西，后来加入的第三个人引发了这场争执。”

　　“可是桌上只有两套餐具。”

　　楚时移开沙拉的碗，下面一小堆纸片完整地显现出来。

　　“这是他们留下的吸管包装纸，应该是喝咖啡时无聊撕着玩的，这些碎片按痕迹来说，属于三个人。”

　　他用指尖准确地拨出三个碎片，让江心月分辨其中区别。

　　“这个碎片比较大，可能来自那个第三者，他没有停留太久，只是把包装纸随便撕成几段就拿着咖啡离开了。它和剩下的大碎片应该能拼成一个完整的吸管包装。”

　　“这个碎片比较小，应该是女生撕的；而这个碎片边缘很平直，手撕做不到这么整齐，相信你也看到，男生放在桌面那串钥匙上挂着一把小刀。”

　　“好吧，那他们原本是在好好吃饭后来才吵架，这又怎么解释呢？”

　　“虽然牛排吃完了，但黄油痕迹随着刀的切割留在了碟子上。”楚时拿起刀在碟子上方的空气里比划，不长不短的刘海自然垂落，挡在眼睛前面。

　　“根据黄油的多少可以判断出切割力度的大小，根据凝固程度可以判断出切割的先后……这几个地方，连碟子本身也留下了刀痕，可以看出当事人情绪很剧烈。”

　　“所以他们先是正常力度切割牛排，后来才开始特别用力。你可以看看你旁边女生的碟子，痕迹是不是也一样。”

　　“这么神奇，真的假的。”感觉他分析的好像比自己多，她有点不服，但人已经走了，也没法再扳回一局。

　　“那当然，痕迹推理是一门很神圣的学科。”楚时微微笑了起来，转身离开，“我还知道你刚刚心跳加速。”

　　“谁说的！你怎么知道！怎么推理出来的！”江心月急了，追着他要说法。

　　楚时本来还想卖关子，被缠得烦了只好说了。

　　“我说话的时候，你的运动手环亮了，上面显示心率提醒，上车吧。”

　　“这样啊，吓我一跳！”

　　第二次跨上他的后座，她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拉近了些。原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警队卷王，也有这样这样鲜活的一面。

　　小电车没开出去多远，身后响起汽车喇叭的声音。江心月回头一看，连忙拍拍他的肩。

　　“你靠边些，后面有辆我们赔不起的豪车。”

　　拉风的跑车缓缓停在他们身边，楚辞摘下墨镜，热情地招呼他们上车。

　　“你怎么在这？”

　　“送外卖啊。”楚辞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开跑车送外卖啊？”

　　“在机构看你桌上有外卖，听前台小满说你和我哥来图书馆了，我就给你送来。”

　　“你好浮夸，我又不是不回去。”江心月无情吐槽。

　　“不说了，快上车吧。不过学姐，你得在我俩中间选一个。”

　　“选什么？”江心月警惕询问。

　　“选跟谁坐一排啊。”

　　楚时已经把自己的车放在楚辞宽敞的后备箱里，好脾气地走过来调停。

　　“我来开车，你俩坐后面吧。”

　　三个都坐定后，车子缓缓启动，江心月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你们不是一家人吗？消费习惯怎么这么……天差地别的。”

　　“爸妈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跟的是我妈，她前些年画画赚了些钱，我想着放在那也是贬值，不如弄辆车开开。”

　　江心月自觉不该议论别人的家事，没有再深究这个话题。

　　楚辞见她不说话，开始装模作样擦起汗来。

　　他头上箍着黑色的运动发带，穿的运动背心和宽松长裤，像刚从健身房出来。

　　但并不像其他男人刚练完的一身臭汗，他喷了香水，气味分子随着体温的升高氤氲在小小的空间里，催化出稍显暧昧的香气。

　　他抬起下巴擦脖子上的汗，再往下是练得恰到好处的肱二头肌，感受到她的视线，他转过来谦逊一笑。

　　“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身材，只是偶尔去一下健身房，还算能看吧。”

　　“你觉不觉得这样有点……绿茶？”江心月幽幽吐槽。

　　“啊？你能看出来？那我昨晚岂不是白练习了！”楚辞大惊失色。

　　“……练习这个干嘛？”

　　“当然是追女生啊，学姐，不如你帮个忙假装跟我在一起吧，省得小满她们老污蔑我不是直男。”

　　楚时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暗暗羡慕楚辞的开朗性格。他们是一样的人，永远有丰富的情绪，还能自然地表达。

　　不过他很高兴看到弟弟这样，像小时候一样，一切都没变。

　　心还没来得及乱，前方蹿出一辆不守交规的自行车，楚时缓缓踩下刹车，把注意力转回路况上。

　　结束了和楚辞的笑闹，江心月倚着车窗吹风，想着下午要怎么分配看书和做案例报告的时间，也想原鸿的梦要怎么解决。

　　一片小小的叶子掉在她头顶，楚辞想帮她拿下来，但碰到她头发的瞬间，她突然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楚时心跳漏了一拍，但还是先观察后方路况，确认安全把车靠边停稳才回头。

　　“你们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被碰到头就突然觉得恐惧。”江心月控制着呼吸的节奏，试图让它趋于平稳。

　　“但我隐约觉得，和那段遗忘的记忆有关……楚辞你再摸一下我的头，像刚才那样。”

　　楚辞小心翼翼伸手碰了碰，但这次江心月却没有特殊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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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心月分析情侣动作部分的理论知识来自《行为心理学：肢体语言解读与心理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