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奇奇怪怪的合集》岁晚青山路

1、第 1 章

　　沈嘉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内心是懵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看了看天，乌云聚在一起，看起来又要下雨了，他得找个地方躲躲。
　　眼前有一家酒吧，这是周围能看到的唯一一个亮着灯的建筑，从外面的玻璃往里面看去，有一群聚着喝酒的年轻人，看着不像正经人，旁边一个头发乱糟糟，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西装的男人，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个人小口小口的饮酒。
　　沈嘉有些犹豫，他不想走进这家酒吧。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建筑，一群和酒吧一样的，从里到外透着破烂，颓败的建筑。他仿佛一个外来者，和这里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犹豫再三，他决定迈入这家酒吧。
　　走进去的时候，站在吧台旁的老板没动，隔着几张桌子懒洋洋地喊了一声：“要什么酒？”
　　“一杯啤酒就好。”
　　老板没动，站在那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挪着步子走进厨房。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方便观察外面的情况。
　　不出他所料，天上很快飘下来细细的雨丝，接着变成了瓢泼大雨。他有些发愁，想着这酒吧能不能过夜。正在他思考这些的空档，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到了他桌子旁的另一个位置，在他对面坐下了。
　　他感觉有人靠近他，就转过头去，发现是那个打扮很奇怪的男人。
　　为什么说他奇怪，是因为他浑身乱糟糟的，放进垃圾堆能与垃圾融为一体，但却穿着一身看上去价格不菲的西装，这应该是有钱人才会穿的衣服，而且常常出席正式场合，穿着在他身上，看着倒像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一样。
　　那男人脸上没有红晕，但他一开口就让沈嘉觉得他醉了。“小伙计，你知道吗，我老婆是公主，她是省长的女儿。”沈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一个人又自顾自地接着说，“我老婆以前喜欢上了她的王子，他们门当户对，在一起很恩爱。但是没过多久王子就病死了，我老婆成了寡妇。
　　她回娘家的时候，娘家人不让她回去，因为她嫁不了好人家了。像她这种死了丈夫又生了孩子的的女人，没有哪个有权有势的年轻男人会要她。
　　但她还是个公主。”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她找到我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一分钱了。她带着两个小孩找到我，求我娶了她，你知道吗？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当时还是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虽然有两个孩子，但日子也还能过。
　　但是后来工作被我喝没了，我们家的收入来源就断了。”
　　他又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似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大女儿那时已经有18岁了，她偷偷离开我们出去打工。后来寄钱回来的时候说是在一家餐馆找到了工作。我们一家三口就靠着我大女儿的每月2000块钱过活。但是我一直没去找工作。”
　　沈嘉奇怪的看着他，他说的是“没去找”而不是“找不到”。毕竟不管找没找到一般的人都会选择说“没找到”，给自己找一找借口，他第一次看到把懒得去找工作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人，还是在一家几口人要养活，只靠大女儿赚钱养家的情况下。
　　他看不到这个男人脸上类似自嘲的表情，他表情平静，甚至不如讲到他丢了工作的时候情绪那么激动。但他没说话，他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倾听者。
　　“我想着以后不能喝酒了，我要找回原来的工作，于是我就去跟经理说，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我家还有四张口要喂，求他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同意了。
　　我回到家和我老婆说了这件事后，全家都很高兴，当天晚上我们吃了一整只鸡，平时我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我老婆还兴冲冲地拿出她存了好多年的积蓄给我买了一件西装，想着平时上班要体面一点，我都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钱的。”
　　他说完拿起酒壶往小玻璃杯里倒酒，倒了半天也没倒出一滴来，他有些懊恼，将壶一摔骂道：“该死的，又没酒了！”
　　旁边的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大声嘲笑他：“做白日梦的蠢货。”男人似乎也没有了倾诉的欲望，于是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酒吧。

　　沈嘉没再去想他，不管他是满口胡言还是真的发生过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过路人而已，现在他该考虑的是自己。
　　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吧台前去问老板：“这里能过夜吗？”
　　老板还是那流里流气地腔调说：“能啊，交钱就能住。”
　　沈嘉没理会他的无理，心里想着，交钱吗，他身上只有200块钱了，不知道能不能先住一晚，雨明天应该会停吧。
　　“要多少钱。”
　　“200一晚，你住吗？”
　　沈嘉意识到这个人是在耍他，可能根本不想让他住这儿，或者想要借机捞上一笔，毕竟自己没别的地方可以待了。
　　他觉得有点想笑，这个人长得挺好看，却是一副厌世脸，整个人看着一点精神也没有，看着就像个混日子的，也不知道这个酒吧是不是父母留给他的。
　　“那我再去外面看看吧，就不打扰你了。”说着就往门外走去，老板看也没看他，转身回了屋里，仿佛对他住不住这一点兴趣也没有。

　　外面雨有点大，他一走出门就感觉雨点打在身上凉飕飕的，一阵秋风吹过，他觉得明天他就得感冒了。
　　没走几步，酒吧门被打开了，一束光从里面透了出来，沈嘉听到开门声就转过头去，长得挺帅的酒吧老板靠在门上，手上拿着一把伞。
　　“拿走，明天还我。”说着就把伞扔给了他，他接住伞后没有动，继续看着，看得老板有些烦躁，皱了皱眉：“盯着我看干什么，变态吗？”
　　“没，就是你不觉得背凉吗？你背后那门上有水。”老板往背后一摸，没所谓道：“伞不想要就还给我。”
　　“没，谢谢。”沈嘉说完这话就离开了，好像真怕他收回去了一样。

　　整条街道上的房子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一样的残破，一样的凋零，仿佛风一吹就能把房子吹倒。家家户户都把门窗紧锁着，天已经很晚了，但他也不知道几点，只能在街上边走边看。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片枯黄的叶子飘落在他面前。
　　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那堆飘落到地上的叶子没什么区别。同样的没有人关心，同样的自生自灭。他的心情突然变得低落起来。

　　大概低落了几分钟，他综合了一下周围环境的危险程度和自己现在的情况，他决定先找个地方睡一晚，于是他加快脚步往前走。
　　“没用的废物，滚出去啊！”有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划破了周围的寂静，沈嘉被这声音吸引走了过去。

　　眼前的这栋建筑里闪着微弱的亮光，他走进去一瞧，发现在建筑一楼通向里面房间的过道里住这一家人，不得不说这个过道足够大，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条破沙发。一个女人背对着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然而身上的衣服却是破旧不堪，像是洗了几百上千遍。
　　跪在地上的男人倒是很眼熟，倒不是他视力有多好，男人身上的西装一眼就注意到了，就是今天在酒吧里找他倾诉的人。他又把目光移了上去，看着女人，这大概就是她口中的公主吧，然而身上的气质确实半点也看不出来，把她放在菜市场大概就是那种为了几毛钱的菜，能和小贩吵很久的泼妇。
　　旁边站着一个大一点的小孩，看着他们没说话，小一点的躲在凳子底下，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着，他找了半天才看到。
　　大概过了一分钟，男人趴在地上抓着女人的腿哀求着，女人破口大骂的声音持续着，突然外面闪了一下白光，接着不远处响起了惊雷，沈嘉觉得自己现在出去可能有些危险，索性盘腿坐在地上看里面的戏。
　　“老婆，求你了，现在外面下这么大的雨，还打着雷呢，我总不能现在滚出去吧，让我在家再住一晚吧。”“废物，没用的废物，你说你刚找的工作就丢了，亏我还把自己的存款拿出来给你买件这么贵的衣服，你知道这件衣服值多少餐饭吗？”女人说着还不解气，又往男人身上踢了一脚。男人还是紧紧抓着不放。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当沈嘉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外面也已经放晴了。他觉得自己的坏心情被一扫而空，看着外面的微光出神。
　　直到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来：“你去看看，我们家旁边躺了个人，快去。”声音还是和昨天一样响亮，没有丝毫的收敛。
　　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昨天在旁边看戏看的有些无聊就困了，直接睡在了旁边。“好的，老婆，我马上去看。”昨天喝酒的男人的声音响起，大概是刚刚起床，声音带着些沙哑。
　　“还睡，你懒得跟头猪一样了，不是马上去，是现在就去，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老婆。”他有些佩服这个男人，他的声音里没有一点不耐烦，还是很诚恳的回答，如果不是昨天晚上听了他那么多不要脸的回答，大概都会相信他是个没脾气的好人而不是个没脾气的无赖吧。
　　不过他还是不想被男人看到自己来了这里，在他穿衣服的时候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