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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谷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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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中一片昏暗。
有光,从遥远的地方洒落。
张云岫抬起头,不知是雨汽还是什么润湿的东西模糊着前路,一切都静默在影影绰绰中。
他看到有水源源不断从身上滑落,感觉应是潮湿的。
周遭无人,张云岫撑着泥泞的地面,慢吞吞地起身。
巷里一片空荡荡,只有雨声,模糊的,与他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的雨声。
……应该还有一个人的,他茫然地想着,应该还有一个人的——是谁啊……
雨淅沥着,是作为他唯一的围观者给出的回应。
张云岫觉得自己应该是蹲了很久的,走起路来,腿都有种不受自己支配的感觉。
前面的光亮在视线中越来越近。
张云岫大睁着眼去看,那光亮里出现了个愈行愈远的人影。
无端地,张云岫想,应该还有的那一个人,就是他了。
于是张云岫开始了追逐。
他甚至忽略了那个黑影出现得突兀,而只一味去随着那黑影冲出小巷。
一头闯入眼前的车水马龙,张云岫冲得急切,险些与一辆速度濒临暴走的摩托车相撞。
摩托车车主双手死死把着车,扭过来的面目却也是模糊的。
张云岫怔在原地,貌似是破口大骂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灯火在视野中黏连,可为什么,他总觉得它们不该亮着……而是应该暗着?
前面没有路了。
长而高的花坛将来去的车道相隔,摩托车掠过后,再没有车往来。
万物都在雨中陪伴着张云岫。
可他又那样茕茕孑立。
雨水不动声色地呢喃,亮着灯却无人的街道,空旷而漫长,将他裹挟其中。
……
张云岫在蒙蒙的光亮中醒来。
恍惚里他记得自己是做了个梦的,而场景似乎就是昨夜的雨。
梦里是一片空荡,沉默着,带着失落的空茫。
转脸,床上只睡着他一个人,窗帘已经被人拉开,门外传来“呲呲”的细碎声响。
什么动静?
张云岫刚刚苏醒的大脑迟缓地运转着,随后整个人一跃而起——卧槽,厨房!
他连拖鞋都没穿,跳下床后直奔厨房——里面没人,只有垫在煤气灶上的锅下,火苗在幽幽地跳动。
锅里的东西叽里咕噜地响着,张云岫惴惴不安上前挪开盖子。
……谢天谢地,只是在烧水而已。
水快开了,张云岫回屋穿上拖鞋,走回煤气灶边上。
索性等水开,把煤气关了再出去吧。
昨天夜里下过雨,张云岫推开窗,青草泥土的味道便争先恐后挤进了厨房。外面的天依旧泛着铅灰色的阴,似乎时刻都在准备着凝聚下一场雨的降临。
张云岫撑着窗台,对着外面掩映在雨汽背后的山川发了会儿呆。
远方原野的风滑翔过指缝,山脚下,遥看绿意一片。
谷雨时节的天,多变却温柔。
“哗啦……”
塑料袋的摩擦声响在身后,黄思源不知何时开门回来了,顺手把买的菜扔到了窄小的流理台上。
“外面有啥呢?看这么专注?”
他从后面慢悠悠贴过来,又跟张云岫挤在一块,两人并肩,凑在狭窄的窗边。
张云岫昨天本有许多话想说,但后来让对方物理禁言了半晌,就又全咽了回去。
待夜已深沉,他终于想起来要表达自己的心迹,可最终也只是语焉不详。
打好的一票腹稿早被吃了。
黄思源问归问,靠过来后却没了下文,张云岫只觉得相贴的地方像着了火,让他不自觉想撤出去。
锅里水烧开发出的嗡鸣声适时响起,拯救了快变成石像的张云岫。
“水开了——”张云岫终于得了正当理由抽身离开窗边,走到一旁去摆弄煤气灶,不动声色叉开话题,冲淡刚才奇妙的气氛,“还好你没打算用我的锅做早饭。”
黄思源只觉边上一空,另个人已经跑去整锅了,他转过身来背着窗,看着张云岫的目光带着不自觉流露出的温和,只在听到对方说的话后,嘴边的笑容一僵。
“其实还是想的,不过你提前醒了……”
“打住打住打住!”张云岫佯作护锅状,“以后想都不能想,我不想吃元谋人早餐……”
被聊天这么一打岔,张云岫拿锅往外倒水的动作都随意了许多,于是滚热的水毫无防备窜上发烫的锅沿,“滋啦”一声崩出细小热滴。
猝不及防手被一烫,得顾着锅顾不得自己,张云岫面目狰狞一瞬。
黄思源刚刚说想着做早饭其实就是逗他的,不想对方一句“元谋人早饭”和后面手忙脚乱的动作却不知命中了他哪里狗屎一样的笑点,当即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大笑出声。
张云岫终于转移完了水,见人撑着窗台肩膀抖着笑得开心,突然有种想把手里拎着的铁锅扬到对方脸上的冲动。
搁下锅,猛然一个冲刺,命中要害就是一戳!
于是厨房里的笑声变了个调。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卧槽!!还下手这么狠啊!你难道不曾看到我的深情款款吗!!”
张云岫面无表情,收了手:“现在我只能感受到你的幸灾乐祸。”
黄思源捂着再次隐隐作痛的腰侧,靠,这货哪里学的点穴秘术,怎么还能逮着昨天的位置再袭击一次!
冰箱门被人拉开,一阵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响锅碗瓢盆响和水响后,煤气灶再次运行,一阵焦香伴随着滋啦作响的油煎声升腾在厨房,挤开清早时湿润清冽的空气,钻进鼻腔。
黄思源干脆不站着了,胳膊使力一支,把自己送到了窗边的流理台上坐着。
煎鸡蛋最后以既成功又失败而告终。
熟是熟了,但也散了。
张云岫在再次面对着自己做的饭时,心中忽然有了万年不曾有过的尴尬感。
做饭水平,他和对方实则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区别只有能吃与不能吃。
黄思源从流理台上跳下来,利落收拢好无用的锅碗,顺便把做好的蛋也端走了。
张云岫知觉一阵风掠过了他身边,等回过神再去看,那人端着他还冒热气儿的“劳动战利品”,已经溜去客厅了。
得,这也是个干过的。
张云岫提水到客厅,黄思源坐在桌跟前才后知后觉反应着:“呃……我那些都快是惯性动作了,看到乱了就想收拾……”
每次在夜市上跟着临时雇佣他的老板出摊,手脚都必须麻利着才能接待更多食客。
久而久之,倒习惯了勤快。
张云岫慢吞吞拉开椅子坐在黄思源对面,坐下后也没急着吃对方给自己推来的鸡蛋。
只是托起腮散漫地看着黄思源。
脑海中那些汇聚在一处的,没交集在一处的点忽然都一一浮现,张云岫蓦地想,人的相逢有时也许并非巧合。
而是因为有所共通,才显得茫茫人群中的对方在自己眼中如此不同。
相爱建立在此基础,于是也自有前者的道理。
他看着不明所以的黄思源,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对方眼里的状态或许怪极了。
但他又想,用这副“怪极了”的样子换得了一次感念,不亏了。
不亏了。
或许在某个年月,某夜夜市纷杂摊位相隔甚远中的某两个里,就杵着两个跑来勤工俭学的人。
他们素不相识,却等同忙碌。
他们各自辛劳,却一样欣喜。
为了那点儿共同的念想。
守护一份还虚无缥缈着的热望,执着一个还没有着落的梦想。
视线中的另个人忽然倾身。
淡淡的阴影掠过眼前,头顶的发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
张云岫时至今日依旧无法忍受别人——是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对自己的头发进行理动——好吧,擦头发的不算——当即止了笑看对面。
黄思源半举着的手里拈着片浮絮,怕他不信似的,还搁他眼门前晃晃:“无故意啊,无故意——不过你再不吃你的饭你就没机会品尝它有多‘好吃’了,那还挺可惜的……”
好吃?
张云岫心下挑眉,这恐怕是反语。
他敛了视线,举筷便夹——呸!
什么鬼,怎么甜腥腥的?
放成糖了??
黄思源笑眯眯看他:“……”
张云岫:“……”
很好,两个元谋人的会晤达成了。
张云岫扫一眼对方的盘子,空的。
最终也就着水把糖煎蛋给吞了。
远风从厨房的窗户摸进屋里,轻柔柔绕一圈又无言离开,留下了新鲜的青草气,带走了煎蛋徘徊在房间的稀薄油烟。
两人同步扭头,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扇窄小却不失天光亮色的窗。
当你从屋内走到它面前,你还会顺着它眺到更远的地方。
有葱茏绿意,有苍茫远山。
当你自屋外飞掠它前方,你也会顺着它窥见其中的温和。
有平凡日常,有不息未来。
张云岫忽然觉得,这将会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一个谷雨。
不会再有下个节气像它一样,也不会再有下个谷雨与它相仿。
有过挣扎与思索,爱意与温柔。
*
“啊……哈,”吴濂在座位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整个人慵懒地把自己从桌子上撕下来坐正,“终于他妈的……快放假了……”
徐佑停止了收拾东西,也往外长长吐了口气:“确实啊,日子真快,感觉刚过完寒假又要放假了。”
“你是真没把开学考和一月考放眼里啊……呔,管那些,放假啊!爽!”
“你也别高兴太早,”徐佑乜吴濂,“五一放起来了考期中。”
“……滚!”
徐佑毫不在意笑笑,继续收拾东西。
“剩一天半。”
角落里,黄思源用笔划拉着给张云岫数算。
“……”
张云岫不说话,但是跟随着对方在纸面滑动的笔尖而动的眼彰明了他正在听。
“然后我上课打算思考一个问题——想去个地儿。”
“……”
张云岫蹙了蹙眉头,不过依旧安静听着。
“你有想去的地儿吗?”
“……”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待在家里。
“人特少,我还……”
后面的话淹没在上课铃声中。
张云岫虽只听了前半句,但痛快点头。
黄思源:“……”
懂了,去哪不重要,关键在人少。
铃声止。
班里的沸反盈天依旧没停歇,因为是自习课,教室门被人从里面锁得死紧,一撮一撮的人聚在不同地带,玩闹声和嬉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黄思源打算续上刚刚未尽的话,凑在他边上的头却倏地离开了。
“上课别想着玩儿,好好听着,再不济练点儿题也行……”张云岫捏着笔觑他,“过两天你可要幸福呢。”
黄思源微笑:“……”
他为什么会想不开喜欢上这种学习狂!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