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者》一遇寒冬

1、第 1 章

　　夜色正浓，路边的公交站牌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广告，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站在站牌前，看着招聘信息上的备注，缓缓叹了口气。

　　背着包缓缓往家走，在经过一个巷子时，少年余光仿佛扫到什么光亮，他扭头去看，半晌后，身体僵在原地。

　　巷子深处，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将手搭在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肩上。没过几秒，无数彩蝶穿透流浪汉的身体，少年眼睁睁看着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他想跑，可是双脚却仿佛灌了铅般，丝毫不听使唤。他努力驱使双腿想要离开，下一秒，一只彩蝶飞了出来，缓缓震着翅膀落在他的肩上。

　　少年瞪大眼睛放缓呼吸，不敢乱动分毫，冷汗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滑落。

　　巷子里传出一道空灵至极的声音。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可是要被灭口的。”

　　少年瞳孔皱缩，下一秒，如白昼般亮眼的光飞速涌向他。

　　——

　　“队长，现在‘受害者’决定撤诉，蒋方林也不打算追究，那这案件是不是要根据诬陷案归档？”

　　左一扬起手里的档案，询问不远处闭着眼，仰躺在椅子上的男人。

　　被他称作队长的人许久没有出声，身下的椅子左右摇晃，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队长？”左一再度出声。

　　半晌，椅子停止转动，秦夜蓦地睁开眼，站起身来拿起外套往外走。

　　“你先别急着收尾，我再去见几个人，等我回来。”

　　左一看着秦夜出门，不明白已经清晰明了的案件，为什么还要跟进。

　　三天前，警局接到报案，受害者叫梁茵，称自己遭到上司侵犯，并且留有证据。她口中的上司，是公司企划经理蒋方林。

　　梁茵在报案时说，一周前自己和朋友去酒吧玩，后来喝醉了失去意识。察觉到自己在被侵犯时，她残存的意识做出了挣扎行为，但当时实在无力抵抗。

　　后来意识慢慢清晰，她认出了那个人是自己公司企划部的经理，事后，她保留了当时的贴身衣服，甚至对自己身上某些部位留存的痕迹拍照取证。

　　接到报案之后，因为证据充足，警方立刻实施拘捕，把蒋方林带回警局审问。

　　蒋方林承认了自己和梁茵之间确实有过性行为，可他的说辞却是，自己从未强迫过梁茵，反倒是梁茵在酒吧蓄意勾引喝醉的他，在他意识不清没有自主行为时跟他发生关系，事后更是以此为要挟敲诈勒索。

　　他不同意，梁茵却说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妻子，以此来做要挟。蒋方林在审讯过程中说，他向妻子坦白了事情的原委，他的妻子也理解他，于是决定不理会梁茵的勒索。

　　梁茵没有拿到钱，心生不甘，于是来警局报案，妄图通过法律途径来获得赔偿。

　　双方各执一词，梁茵对蒋方林的勒索要挟全是口头完成，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梁茵提供的证据，也就是她的贴身衣服上，确实检查出了蒋方林的精斑。

　　根据梁茵的朋友所说，她那天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原本在卡座上的梁茵就不见了。她以为梁茵是自己离开了，所以也回了家。

　　秦夜和左一去调过酒吧的监控，偏偏当时梁茵所在的卡座是监控死角，完全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梁茵的卡座后面，是通往二楼租住区的楼梯。

　　蒋方林说自己当时喝多了不舒服，所以打算在二楼休息一会儿就回家。监控里显示，梁茵和她朋友最先走向卡座方向，之后另一处卡座的蒋方林起身走向和卡座同一方向的楼梯。

　　大概二十分钟后，梁茵的朋友走向卫生间，画面里没有再出现案件相关的人。

　　等梁茵的朋友从卫生间回来，这时候可能是看到卡座里没了人，她四处张望了几下，拿着包摇摇晃晃走出了酒吧。

　　凌晨两点十七，蒋方林从楼梯方向出现在监控画面，离开酒吧。

　　早晨五点，梁茵也离开了酒吧。

　　梁茵的朋友离开酒吧的时间是十二点半，到蒋方林离开酒吧，将近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足够完成一场侵犯或者一场诈财圈套。

　　案件的发展对蒋方林很不利，毕竟梁茵那边有实实在在的铁证。

　　但是今天早上，梁茵突然松口，说自己不追究了。警方没有理由再拘留蒋方林，把他带出拘留室。

　　蒋方林的妻子来接他，称自己已向梁茵汇款十万。

　　案件到此算是结束，左一觉得这已经很清晰了，梁茵为了钱设计了一场仙人跳，指向性明确，在拿到钱之后立刻收手。

　　左一不明白秦夜为什么不结案，还要继续跟进这件事。

　　秦夜离开警局，先是去了梁茵和蒋方林所在的公司。他没有先去企划部，而是去了其他部门。

　　“企划部的经理啊？我接触不多，不过看着性格很好，为数不多接触的几次都很和气。”

　　“梁茵？我不认识，啊……看到照片我想起来，她挺会打扮的，我几次碰见她都打扮的很好看，还背着名牌包。”

　　“名牌包？”

　　“是啊，她家里条件应该不错吧，这种包反正我是狠不下心买的。啊对了，听说她脾气不太好，经常跟他们企划部的人闹矛盾。”

　　“要是家里条件不好，有几个人敢这样在职场上跟人来硬的啊。”

　　秦夜对此不置一词。

　　他找了好几个人打听两个人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最后也去了企划部。梁茵和蒋方林都没有来上班，秦夜找了他们几个同事了解情况。

　　几个人说出来的结果都大差不差，对蒋方林的评价是和气，好相处，不会刁难人。对梁茵的评价是漂亮，会打扮，脾气不怎么好，有点暴躁，很容易跟人起冲突。

　　问了一圈，秦夜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他又去了蒋方林的家里。

　　蒋方林虽然不解，但到底还是好好招待了他。

　　“秦警官，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难道梁茵又反悔了？”

　　秦夜抬头看他一眼，说：“我是觉得有些疑问，所以想再来了解一下情况。”

　　他扭头看向一旁蒋方林的妻子，“您丈夫和梁茵发生关系这件事，是蒋先生主动坦白还是您自己发现的。”

　　蒋方林的妻子脸色不太好看。

　　“算是他自己说的。那天他凌晨才回家，说是应酬，可身上不仅没有酒味，反而有陌生的沐浴露的味道。我逼问他之后，他说不小心被人泼了酒，干脆在外面洗了个澡。”

　　“我不相信，可他咬死了不认。之后被那个女人缠上了，才来找我坦白。”

　　“蒋先生，如果梁茵没来纠缠，您没想过主动坦白吗？”秦夜问的很直白。

　　蒋方林抬头看了他妻子一眼，说道：“想过坦白，但是没想到是这种方式。我很爱我的妻子，尽管那时侯我是喝醉了身不由己，可是和别人发生关系，对她来说终究是个伤害，我想等过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时机跟她解释清楚。”

　　秦夜在一个小本子上做着记录，又抬头问蒋方林的妻子：“在这之前，您丈夫有过欺骗您的行为吗？”

　　她摇头。

　　秦夜又问了几个问题，做好记录，道别离开蒋家。

　　走出小区，他仰头看着外面的天空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执着什么，可就是感觉哪里不对，总觉得自己还遗漏了什么。

　　——

　　不夜吧。

　　南寿站在吧台前，手上拿着个抹布在擦杯子。

　　看着不远处坐在矮桌前，身旁放着个小炉子的人，他忍不住道：“店长，您不能把你那炉子收起来吗？这么热的天，您还在那儿煮茶，进来个人都觉得您有病。”

　　离崖并不理他，头也不抬继续泡茶。

　　顺直利落的短发一边披下来，另一边被她别在耳后。上半身穿着件纯色中式对襟上衣，下半身是一件青色绣花马面裙。

　　穿搭很是复古，可在离崖身上却半点不突兀，她周身的清冷气度和新中式完美融合，反倒显出几分淡雅。

　　她偏头，瞧了眼停驻在肩上的蝴蝶。手上动作一顿，扭头看向门外。

　　离崖站起身，手指在肩上那只色彩鲜艳的蝴蝶上点了一下，那蝴蝶并未惊走，细看才发现，那竟然是绣上去的彩蝶，看着栩栩如生，不禁让人产生下一秒就会飞走的错觉。

　　“我出去一趟。”

　　南寿擦杯子的手一顿，“来事儿了？”

　　离崖点点头，很快消失在门口。

　　南寿轻轻叹了口气，想起离崖之前的嘱咐，他走出吧台，在门口贴了个招聘吉他手的公告。

　　房间里很是杂乱，地上乱七八槽的衣服和包包，阳台窗户开着，有风缓缓吹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离崖大踏步走向一旁的浴室。

　　女人仰躺在浴缸里，血水顺着浴缸往外溢出，不停流向下水道。

　　离崖迅速从一旁扯过毛巾，大步迈到浴缸前缠住女人的手腕，将人从水里抱起来。

　　她拿了条毯子裹住女人的身体，一步迈出去，两个人已经出现在了医院门口。

　　没人注意角落里凭空出现的两个人，离崖抱着人往医院里面走。

　　明明看着脚步很稳很慢，可是速度却快的离谱，眼睛一眨就到了护士面前。

　　不少人都忍不住将目光放到她身上——一个穿着传统服饰面容清冷的女人，毫不费力地抱着一个裹着毯子的女人，而且脸不红气不喘，四平八稳站在医院里，实在是奇观。

　　“割腕自残，失血很多，需要紧急处理。”离崖冷静说明。

　　护士被她和怀里的人惊了一下，对着身后喊：“来一张急救床，快！”

　　“等不及了，你带路。”离崖说。

　　护士看她确实不费劲，没有再等人过来，在前面给她带路，“跟我来！”

　　伤口做好缝合，离崖抱着手臂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躺在床上输液的人。

　　不，确切地说，她在看萦绕在女人周身，浓重如墨的黑气。

　　那是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