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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误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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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再次断了联系,于知渔因为逻辑漏洞,重新调整了课题结构;江百舸回归剧组后,也夜以继日疯狂赶进度。
等于知渔递交了标书,已是年关将近。新年假期不需要值班,她早早地订好了车票,赶在春运大军到来之前扛着行李回了家。
女儿回来时面色蜡黄,额头爆痘,精神颓靡,于妈妈心疼的不得了,家里的炉灶上鸡汤鱼汤大骨汤不断。不过,心疼归心疼,该唠叨的还是要唠叨几句。
除夕团圆夜,一家人围坐在电视前看春节联欢晚会。于知渔提前买好了鸭货当消遣,边看边吃,吃得津津有味。江百舸开唱时,她正抱着一根鸭掌啃,弄得满手满嘴都是油。
看着实际年龄35,保养得却像自己女儿同龄人的江百舸,于妈妈心有所感,随口一问:“他结婚了吗?”
“他没有,连女朋友都没得。”于知渔接话接得流畅而自然,好似在谈论一个熟悉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于妈妈颇为诧异。
“啊……我就是知道啊。”于知渔没有get到妈妈惊讶的点,反被她整得莫名其妙。
于妈妈看着面前这个被辣得“嘶斯哈哈”还不肯放弃,倒了一杯凉水猛灌,嗦完骨头又嗦自己的手指头的女儿,恨铁不成钢地叹息:“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的都不结婚呢。”
“为什么要结婚?”鸭锁骨吃起来有些干,于知渔又挑了个鸭掌,她漫不经心地说:“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谁有空结婚啊。”
于妈妈还想说什么,于爸爸及时出手,制止了一场尚在酝酿之中的辩论会:“万一人家结了不告诉你们呢。”
“也有可能。”于妈妈说:“娱乐圈里的事谁说得准,可能连孩子都有了。”
于知渔听得头都大了,吐槽道:“怎么会?他行程这么满,哪有时间干这个啊。”
这下,连于爸爸也觉得奇怪了,“你怎么知道的?”在他的印象里,女儿从来不追星,按于知渔自己的话说,她是个纯乐子人,只喜欢吃瓜看热闹。
“啊?”于知渔眨眨眼睛,想起之前回科里拿东西时听到的八卦,随口胡诌:“因为他最近在我们医院拍剧呢。”
提到江百舸的新剧,于妈妈起了兴致,追问道:“什么剧啊,医疗剧?”
“好像不是吧,我没注意。”鸭掌卤的太咸了,齁得于知渔连喝三杯水。
新年新气象,于知渔在大年初二接到硕导的电话,张老师在电话里乐呵呵地同她说竞聘科室行政主任的事已经有了眉目,过完年院就会公示。
“太好了!”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比自己成为大主任还要高兴一百倍。
科里绝大多数人对这个结果都是服气的,但总有少数人是例外。他们不敢直接跟新主任对着干,就把矛头对准了于知渔这个“嫡系学生”,先是在群里阴阳怪气年轻医生没有责任心,假期不主动帮科里分担压力,于知渔装作看不见,等年后的排班表公布,她发现自己被发配去了便民门诊。
便民门诊重在“便民”,负责给医保定点的慢性病患者开药。心内科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便民门诊是不需要专培生去干活的,可若是拿到明面上讲,教培处也是有理由驳回的,轮转计划就在那摆着呢。于知渔打电话问了问教学秘书,得到的解释是这几个月便民门诊太忙了,老有患者因为开药慢去院办投诉,所以需要各科抽调人手过去支援。对方这种小动作很无聊,也没什么意义,格局小了。
好吧,她倒是无所谓。在便民门诊能给按时上下班,正常双休,还不需要值夜班,这福气给她她就收着。
于是乎,这一个月她每天的工作就是保持微笑,不停地说“您好”,“有医保卡吗”,“开什么药”,“拿好您的医保卡”,顺便忍受很多行为古怪脑子有洞的人,必要的时候还需要承受一些辱骂。
比如今天。
临近下班,冗长的开药队伍已经在她和规培大夫的努力下消化得只剩了三四个人。倒数第二是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于知渔扯着嗓子跟她解释为什么现在只能开一个月的药,老奶奶同她抱怨自己离这里太远,医院一点儿也不体恤患者,医生只知道赚老百姓的钱,手里的拐杖敲得地板咚咚响。
“我知道您来这儿挺折腾,也非常想给你开,但他们审核不通过,您也拿不出药来呀。”于知渔面露难色:“您知道的,这都是……我也没有办法。”
老奶奶嚷嚷着要投诉,气呼呼地走了。
“钱也没到我手里啊。”坐在旁边的研究生妹妹小声嘀咕了一句。
于知渔耸耸肩,把滑到鼻尖的眼镜扶回去,接过最后一个人的医保卡。
“您好,开什么药。”
“和上次一样。”
光标飞速移动,小票打印机很快吐出一长串单子。于知渔撕下药单,连同医保卡一齐递回去:“您的单子和医保卡,请拿好。”
下了班,她回科里拿今天刚洗好的白大褂,经过护士站时和值班的护士姐姐打了声招呼。
“哎,小于大夫!”护士姐姐突然叫住她:“今天下午有人找你。”
“找我?”于知渔停下脚步,好奇地问。
“对,是个男的,打科里电话找的,说是之前出院的患者,姓刘,好像……是4床吧,上来就说想找小于大夫接电话。”护士姐姐刚接班,并不知道具体细节。她回忆道:“蔷姐就跟他说,你现在在门诊。”
于知渔恍然大悟:“啊,那我知道是谁了。”她跟护士姐姐说了声“谢谢”,边往办公室走边懊恼,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轻易丢掉道德放纵自己。
主任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老师还没下班,于知渔在门口探头探脑。老师看到她,朝她招招手。
“知渔啊,来来来。”
她脚步轻快地走进去,关切地问:“老师你还不下班呀。”
“马上就走。”老师回答:“刚从门诊回来?”
于知渔点点头。
一提起这件事,老师话里就带了些火气:“排班发出来就不好变动了,你放心,下个月就把你调回来。”
“没关系的,我现在能多休好几天呢。”她依旧乐呵呵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科里马上就有人员调整,某些人蹦跶不了几天了。
。
便门门诊能够一次开一个月的药,因此病人大都喜好月初或月末过来,月中相对来讲比较闲。这天下午,来得人稀稀落落,旁边两个研究生闲下来便开始聊天。
于知渔正在给一个大叔开药,耳朵里断断续续飘进去几句。虽然这个月不在科室里呆着,她对院内近期八卦的掌握程度急速降低,但有剧组来医院取景这件事,这几天医院内所有人的闲聊话题。新大楼建得挺气派,还未正式启用,只有零星几个科室搬了进去,租给剧组拍几天戏倒也合适。
大叔要拿的药很多,许多药的数量都需要修改,于知渔根据他写的单子核对了两遍才放心。
送走大叔,暂时没有什么人再过来,于知渔身子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打算加入她们的谈话:“你们刚刚说今天谁来了?”
其中一个妹妹的神色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她凑近于知渔,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说:“师姐你绝对想不到,他是……”
这时,于知渔的电话响了,是导师打过来的。
她被迫丢下即将到手的瓜,出门接电话。科研办公室那边有文件急着去送,而老师现在在南城院区开会,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只好让于知渔帮忙跑个腿。
她问清位置和负责的老师,回身朝屋内探头,嘱咐两个妹妹先盯着点,她去去就回。
心血管内科在老病房楼的16楼,科研办公室在新综合大楼的18楼,两者间的位移比路程短太多了,于知渔深恨自己不会飞,然后在心里骂第一百零八遍破电梯爬得比乌龟还慢。
虽然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无数次,但于知渔还没来得及走进新大楼长长见识。她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看什么都新奇。宽敞明亮的门厅,输送药物和□□标本的传送带,连地图上标着的“某某科休息室”都会引起她的赞叹。没办法,北城院区的老楼实在太旧太破太挤了,她从到这里读研到现在就没见过这些高大上的东西。
呜呜,破医院真是富贵了。
远远望见电梯厅聚了一堆人,吵吵嚷嚷不知道在做什么。难道是剧组在那边拍戏?于知渔踮起脚尖眺望,可惜什么也没看见,她果断掉头绕路,避开他们。
这么新的楼,肯定设计了足够多的备用电梯,或者货梯也可以。她东张西望,跟指示牌转弯离开门厅,穿过闭塞的走廊,推开沉重的消防门,又拐弯走过另一条寂静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带有磁力锁的门,备用电梯就在门后。
她尝试着推了一下,果然锁住了。旁边连接有门禁,于知渔扯着自己的胸牌凑上前。
“滴”的一声,门锁解了。没想到她的权限能刷开这里的锁,她内心无比雀跃,推开一条缝挤了进去。
有人正在等电梯。她走上前,瞧见只有向下的键是亮着的,便伸出手越过那人的身体摁了上行键,然后退至墙边站着等。
那人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远处敞开的大门处传来脚步声。她百无聊赖,便扭过头往那边看去。
西装革履的江百舸出现在入口,一边打电话一边往电梯这边走,在抬头看到于知渔的瞬间,他愣住了,身后紧接着出现了摄像机,扛摄像机的老师,还有于知渔不明白工种的稀里哗啦很多人。
四目相对,不,应该是一双眼睛面对许多双眼睛,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除了等电梯的人,他是群众演员。
于知渔:“呃……”
江百舸最先回过神来,又开始往前走,打算接着演。
导演:“卡!”
江百舸:“这个门原来能打开啊?”
群众演员:“我以为你是新加进来的群演。”
于知渔:“那个……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拍戏……”
经过短暂的交涉,双方都认为这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唯有江百舸站在导演身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导演诚恳地表示,于知渔给了她一些启发,既然是拍医院的戏,应该增加些像她这样因工作忙碌而焦急等电梯的医护人员,以求达到更好的效果,甚至盛情邀请于知渔留下了客串几秒医生甲。于知渔急忙婉拒,她确实有材料急着去交。另外一个因素,咱们男主角的目光恨不得把她的侧脸给灼出个洞来。
快逃!
电梯停在一楼,于知渔微笑着和他们道别,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救命啊,怎么什么事都能让我碰到。”她无声地呐喊。
实在不知道该恨谁,那就恨搬到十八楼的科研办吧。不能再走那条路了,她交上材料,出门随机拽住一位有缘人,跟他打听应该怎么走。
“怎么走?”对方是个五六十岁、头发花白的男性,被她突然伸手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到地上。他看于知渔的眼神像看傻子:“坐电梯啊……”
“楼下不是在拍戏吗?”于知渔也觉得这位老爷爷脑子不太灵光,带着一点怜惜的语气提醒他。
“哦哦,对。这边还有一个电梯,我们现在都坐这个。”他给于知渔指了个方向。
这次的电梯之旅倒是顺顺利利,她往外走的时候,又远远看见有一群人呼啦啦往她这个方向走,人群的外围还有几个举着手机的跟着跑。
她直接落荒而逃。
几个小时后,于知渔坐在马桶上点开了医院的公众号,惊讶地发现今天下午她冒冒失失拦住的老头……是新来的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