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与热烈》季华繁茂

12、约饭

　　#江百舸住院#的热搜爆了整整一个白天，而他来胸痛中心的消息也在医院内部疯传。干啥啥不行，看热闹第一名。大家都使出浑身解数，动用各种人脉关系找急诊科的同事了解内情。近水楼台先得月，于知渔的闺蜜姜潭一上班就直奔急诊科。
　　“你们妇科是不用交班吗？”于知渔被她夺门而入的气势吓得打了一哆嗦，手里咬了一口的灌汤包差点掉在地上。
　　“我这个月会诊，”姜潭挨着她坐下，满脸坏笑，“听说你昨晚见到了江百舸？”
　　于知渔睨了她一眼，低头喝粥，“嗯。”
　　“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姜潭不耐烦地拍了她一下，又问：“他人怎么样？”
　　“这我怎么看得出来？”于知渔一口吃掉剩下的半个包子，敷衍道：“我昨天晚上忙死了，一个大抢救，一个血压高的，三个发热的，还有俩睡不着的。”
　　这话糊弄糊弄别人可以，糊弄姜潭显然是不够的，“你之前不是说挺喜欢他的嘛，如今见到真人居然不激动？这也太反常了吧。”
　　于知渔只好抬起头思索良久，然后神情严肃地对闺蜜说：“人确实长得很好看。”
　　她又挨了姜潭一顿胖揍。

　　回家后，于知渔倒头就睡，醒来时热一已经替换成了#江百舸报平安#。他本人在上午就po了张在片场的自拍来安抚粉丝，工作室和剧组也相继发了声明。
　　于知渔翻了翻实时广场，心疼的，夸敬业的，借高位热搜安利作品的，还有零星几个冷嘲热讽他作秀，性骚扰遭报应的——不得不说这招确实狠毒，不管澄清的有多彻底，总会有躲在暗处的人跳出来故意提起，逼他背上这个罪名。她放下手机，想努努力看看能否再睡会儿。现在是下午六点，她懒得起床做饭，靠睡眠来抵御饥饿吧，还能瘦两斤。

　　这天下午，胸痛中心请了创伤骨科的急会诊，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医生，于知渔抱着病历本，带他去看患者。
　　“收吗？”回来的路上，于知渔问道。
　　“嗯，我们科今天正好空了张床，麻烦你办转出吧，我先写个会诊记录。”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应该是个脾气好又有耐心的人。
　　托破医院烂科室的福，管床医生必须把转科的病号送到转入的科室，交接好病历，顺便督促家属把转运车还回来。于是，她和这位看起来情绪很稳定的大夫带着病号一同去创伤骨科。
　　笨重的转运车骨碌碌往前走着，两个人必然会聊上几句的。
　　“你是心内科的啊，现在心内的大主任是张利铭老师吗？”
　　于知渔点点头，“是的。”
　　话题应该会往各自老师怎么样的方向发展，但是对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蕉，“喏，给你个香蕉吃。”
　　“师……谢谢师兄！”于知渔瞠目结舌，连忙接过来揣进自己的兜里。今日的夕阳格外绚丽，他们身边有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个骨折的病人，后面还跟着一位推床的家属……而他们本来应该在客套，现在在传递一根香蕉。突然出现的香蕉，黄灿灿的外皮，不会过生也不会熟大了，看上去新鲜诱人，。
　　“我从手术室的餐厅里拿出来的，手术室餐厅里的水果都不错，你尝尝。”
　　“太感谢了。”她又对着这位卡皮巴拉系的骨科大夫表达了自己的谢意，“我们介入室只能蹭盒饭吃，难吃！”
　　“我吃过，确实难吃。”他扯过自己的胸牌给于知渔看，说：“我叫冯屹。”
　　这人思维也太跳跃了吧，根本不是卡皮巴拉。心里吐槽归吐槽，于知渔还是自我介绍道：“我是于知渔，幸会。”
　　冯屹说：“等会儿安顿好病人，咱们加个微信吧？”

　　这是医院内常见的社交方式，尤其是他们跨大方向的，会诊的时候认识了，加个好友，以后遇到亲戚朋友来看病啦，碰上自己不懂的领域啦，发个消息，打个电话，互相之间帮帮忙，岂不是美事一桩。可是落在江百舸眼里，这两个人的互动就自动加了些暧昧的粉红色泡泡特效。
　　母亲术后要复查，做手术时他没有陪在母亲身边，内心十分愧疚，趁着剧组还在这边拍戏，他便协调出一个下午的时间陪母亲来医院。母子俩从门诊楼出来时，江百舸的眼风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春日的微风里，葳蕤的花树下，志同道合的两个人，虽然都带着口罩，依旧能看出瘦高那个样貌不俗，不知说了什么，引得身形窈窕的那个弯了眉眼。从远处瞧过去，于知渔说话的时候，那位不知名的男医生还会微微俯下身子倾听。
　　江百舸自动忽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可怜患者，他只觉得那两粒白色莫名刺眼，刺挠得他又想起前几天打电话邀请于知渔吃饭的事。
　　当时于知渔怎么说的来着？哦对，她说她在相亲。
　　刘阿姨走了几步，回过头发现儿子正盯着某个方向发呆，她朝那个方向看过去，路上来来往往除了同他们一样来看病的人，就是匆忙奔波的医生护士。没什么特殊的呀？
　　她正欲开口唤回走神的儿子，但江百舸已经先一步从不好的情绪中走脱出来，仿佛他刚刚只是被光线晃了下眼睛。

　　于知渔六点钟才下班，回到家什么也没做，先躺下睡了两个小时。晚上八点钟，于知渔被微信语音通话铃声吵醒。她睡得迷迷瞪瞪，看不清来电人的头像，只好抻着脖子狂点接听键却按不准位置。好不容易点到了，她把手机扔在耳边，又躺了回去，说话含糊不清，有气无力：“喂……”
　　“渔渔。”
　　于知渔被贸然吵醒，想着赶紧接完电话再续一觉，对方却欲言又止，不肯一口气把话说完，她心底正烦躁：“谁……啊？”
　　“你在休息吗？”
　　这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除了江百舸还能有谁。
　　于知渔一个鲤鱼打挺，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正色道：“是啊。”
　　“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没……”她想都没想就要拒绝，江百舸的话却让她把拒绝的理由生生咽了回去。
　　他说：“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于知渔避而不答，反问道：“现在？你收工了？”
　　“是啊，今天收工早。”难得早下班，连于知渔也听出电话那头的江百舸心情不错。
　　“好啊。吃什么？”
　　心里有股勇气油然而生，这一次，她答应了江百舸的请求。如果冷暴力还不能让他知难而退，那就只能把一切都摊开来说给他听，希望他能主动放弃。
　　“看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于知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要榴莲。”
　　江百舸想起一些快乐的事情，强忍着笑意答应：“我知道了，过会儿把位置发给你。”
　　“好。”
　　挂掉电话，于知渔恋恋不舍地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在心里打草稿，列提纲，组织语言，她擅长并痴迷于此。如果要给这篇论文起个题目，她大概会选择叫它《基于现实的明星与医生交往模型评估》。
　　不行不行，这样命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负向的，发不了高分，她的想法越来越荒诞，或许应该改成“研究进展”？
　　于知渔跟从江百舸发的定位，来到了一家顶级的粤菜馆，名字格调比于知渔只打了腹稿的小论文高了八斗。她从前和姜潭逛街时经常路过，一看到招牌，姜潭就发誓下个月发了绩效一定要来这里大吃一顿，但誓言从来没有被履行过，没想到自己能比闺蜜先一步进去体验体验。
　　于知渔跟迎上来接待的经理报了号码，得知江先生比她来得早，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江百舸订了个小包间，安静又隐秘，非常适合长谈。他拉开椅子示意于知渔来坐，等她坐下后自己才走到对面坐下。于知渔有些不安地打量了服务员一眼，又想到他们见得世面比自己多多了，只有保密工作做得好才会到这里上班，便放下心接过递来的茶盏，轻声道谢。
　　江百舸见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布局，轻声问：“怎么了？”
　　“托您的福，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吃饭。”她也压低声音回答。
　　“想吃什么？”
　　“你来点吧，我不知道什么好吃。”
　　“其实我也第一次来。”江百舸笑道，他摘掉口罩和墨镜，露出一张长在于知渔审美点上的脸，在暖黄的灯光衬托下愈加显得他眉目如星。
　　于知渔微微愣神，接着便火速转移视线，她怕再多看一秒，内心树立的防线就会崩塌。她其实是个双标的人，对讨厌的人原则性极强，对喜欢的人却可以毫无顾忌地无下限刷新底线。而她现在正努力给自己洗脑：你应该讨厌江百舸。
　　等上菜的间隙，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个低头小口小口抿着茶水，另一个则翻来覆去读菜单。
　　等菜上得差不多了，江百舸清清嗓子：“好了，开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