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轨道》无贰叁

1、楔子

　　2005年8月，芜城。

　　“哐当！哐当！哐当！”

　　沉重冰冷的锁链与铁制大门不断碰撞，发出刺耳沉闷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突兀，令人胆战。

　　“让我进去！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老婆在里面，我女儿也在里面！”身材肥胖的男人扯着嗓子叫嚣着，双手疯狂摇晃着铁门，“你们不让我进去……好，你们今天最好别让老子进这个门，等老子一会进了门，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他浑身撒发着酒气，双眼充血，满脸通红，情绪逐渐失控，眼神怨毒地瞪着院子里的人。

　　“真是烦死了！这还有完没完了，他隔三差五这么闹，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每次都是半夜来，别吓着我家孩子。”妇人厌恶地瞟了一眼，嘴里发出抱怨，身体抗拒的退了半步。

　　“你快走吧！谁是你老婆啊！人家和你早离婚了，要不是你这个鬼样子，人家能和你离婚吗？真不要脸。”

　　“这可不是你家，这个院里住的不止她们娘俩，你进来撒泼伤到人算谁的？”

　　“快走！要是再来纠缠，别怪我们不客气！”

　　“要我说还是报警吧！”

　　院子里的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目光却不时扫向一旁的老者。他们都是院子里的租客，虽然对那对母女抱有同情，却也反感她们给大家带来了麻烦，听说那个女人救了宋老太太，眼下的情形还得院子主人拿主意才行。

　　院子主人宋青山已经年逾六十，却依旧精神矍铄，此时坚定的站在众人前面，面色沉稳，目光如炬，直视着门外发酒疯的男人。

　　“小周，你走吧，”宋青山声音中气十足，“你已经和小许离婚了，你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她租住在我这，你要闹事，我不能不管。孩子还小，你这样吓着她，要看孩子明天再来吧。今天我们不做报警处理，你快回去吧！”

　　男人越发暴怒，拿起地上的空酒瓶向众人砸去。酒瓶碰上钢铁，发出清脆的哀鸣，顿时四分五裂，玻璃渣四溅，吓得院里众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报警？呵，警察来了又能怎么样，老子有探视权！她敢不让老子见孩子，看老子怎么教训她！”

　　男人动作越来越粗暴，用脚不断踹着大铁门，可是铁门上了锁，不断地发出“吱嘎吱嘎”的嘲笑声。

　　有的人见状赶紧躲回家，有人则愤怒地瞪着他，但都没办法将这这酒疯子赶走。

　　一个稚嫩的脑袋探出窗窥探着这一切，她看见母亲的声音出现在了人群中，“周守德，你是真不要脸啊！这几年你从没给过女儿一分抚养费，怎么还有脸提探视权？”

　　“哈哈哈哈……女儿？那就是赔钱货！还想要老子给钱？倒是你，给我周家生了这么个东西，应该是你赔我钱才对！”她又看到了那张魔鬼般的面孔，那人站在院门外冲母亲不怀好意地笑着，拇指与食指不停地搓动，“最近我手气不好，你要是能借我个三五千，爷心情好了，今天也就算了……”

　　“别看了，跟我走。”一只手拉她远离窗户，带着她往楼下走。她不想下楼，可是她挣脱不开。，来人带着她穿过一楼的连廊，到了主人家住的小楼。

　　男孩把她带到顶楼的房间，门窗紧锁，楼下的声音变得轻远。

　　“这里会安静一点。你坐床上吧，那里软和。”

　　男孩转过头，发现女孩低着头，透明的泪珠不断地掉落下来。

　　“你、你别哭啊，那个混蛋一会肯定会走的，放心吧。”

　　女孩还是低头不语。

　　男生踌躇道：“嗯……要不，我和你讲讲我妈妈吧，她离开我已经八个月了。”

　　女孩终于抬起头来，眼眶泛红，说话带着哭腔：“她去哪里了？”

　　“爷爷奶奶说她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但是我知道，她去世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男孩的声音渐渐变得哽咽。

　　“对不起，要不你别说了吧……”

　　男孩摇摇头：“没关系，我总要接受她已经离开我的事实。我妈妈跟我说过，希望我开心快乐的生活。”

　　许舒鹤想起平时这人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用衣袖擦干眼泪，“可是我看你好像并不快乐，你妈妈要是知道会难过的。”

　　“嗯，我是因为妈妈去世难受，以后就会好的，以后我会过得很好，你也会的。”

　　许舒鹤抿唇，情绪重新变得低落。

　　宋瑞希心里叹气，女孩可真难哄啊！

　　“你知道吗？我妈妈去世前得了一种叫癌症的病，那种病无药可治，吃药手术都没有办法把它赶走。它就是一个恶魔，夺走人的生命，让人痛苦的死去。”

　　“那它可真坏，比我爸爸还坏！”许舒鹤生气的说。

　　“嗯，那它可比你爸爸坏多了。”宋瑞希看她情绪好了些，让她在床上坐下，自己坐在书桌边的木椅上。

　　许舒鹤有些犹疑地说：“我妈妈说，只要长出硬硬的盔甲，别人就没有办法伤害到我。我只要长出盔甲来，我就能保护妈妈，他就再也不能伤害妈妈了。”

　　宋瑞希看着她幼小的身躯有些心疼，不赞同的说：“可是盔甲也是你的血肉长出来的，它也会受伤，会流血。这只会让恶魔更加想欺负你。”

　　许舒鹤慌了：“那怎么办呢？那我就保护不了妈妈了……”

　　“你要长出獠牙和利爪，让恶魔不敢近身才行。他要是再敢上前，自己也会伤筋动骨，吃到苦头，就不敢轻易招惹你了。”

　　许舒鹤瞪大眼睛：“獠牙利爪？那我怎么长得出来！那不是怪物吗？”

　　许舒鹤想起动画片里相貌丑陋又力大无穷的怪物，他们最终都是主角的手下败将。

　　“那你是会咬人的怪物，你爸爸还敢再来吗？”

　　许舒鹤困惑不已，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变成对方口中的“怪物”。

　　“舒鹤，你见过狼吗？”宋瑞希问。

　　“嗯……在电视上见过，我又要变成狼吗？”

　　“噗嗤！不是不是！狼活着不仅靠獠牙利齿，它还有一身捕猎的本领。如果你有了活下去的本领，那你也就有了‘獠牙利爪’，明白了吗？”

　　“嗯……嗯！”

　　宋瑞希看着她哭笑不得，对方还太小，大约是听不懂的。

　　“不管怎么说，你要懂得反抗。别人打你，你就咬回去，抓住他的弱点咬住别松口，知道吗？”

　　“好！”

　　宋瑞希看着她：“不过你还太小了，要长大一些，再去和他对抗，要知道，没有实力的反击毫无意义。”

　　“噢……那我要快快长大，打败我爸爸！打败伤害你妈妈的那个恶魔！”许舒鹤捏紧拳头说。

　　宋瑞希看着她觉得她像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漂亮又易碎，捏着小小的拳头毫无杀伤力，更添了几分玲珑可爱。

　　“哈哈哈哈……那你要当医生才行，要加油哦！”宋瑞希忍俊不禁。

　　许舒鹤小手一挥，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打败它以后就没有人会像你妈妈那样被带走了。”

　　宋瑞希看她说的认真，忍不住抱了抱她，说：“我妈妈不是恶魔带走的，她是意外去世的。不过谢谢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

　　宋瑞希抱完又觉得这样做不对，说：“对不起……你是女孩子，我不应该随便抱你的。”

　　许舒鹤歪头道：“没事的呀，这怎么了吗？我知道你只是为了鼓励我呀！”

　　“嗯……那也是不对的，至少我抱你之前应该问问你的意见……不对，就是问了你也不能同意。别的男生要抱你也要摇头拒绝然后推开他知道吗？”

　　“为什么呀？别人为什么要抱我呀？”许舒鹤不明白。

　　宋瑞希认真地看着她眼睛说：“因为你是女生呀！女生和男生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想占你便宜！要是下次还有人想抱你，你就跑回家告诉你妈妈，知道吗？”

　　“那……这次也要说吗？”

　　宋瑞希真的服了她小脑瓜的脑回路了，又怕她下次也瞒着家长，咬着牙，“要说。”他可以解释，大不了就挨一顿打。

　　“唔，好吧”许舒鹤敷衍着应了，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窗外隐约传来呼唤声，他的房门也被敲响。

　　“怎么了爷爷？”

　　“你见到你许阿姨家那个女娃没有……”不等他回答，宋青山就看到了坐在床沿的小女孩，“嗐，你在这咋不应声呢？你妈妈叫你半天了。”

　　许舒鹤听说妈妈在找她，立刻站起来跑出去，跑了一段又停下，转过身冲他笑着挥手：“谢谢你啊六一哥哥！再见！”

　　“明天见，还有，我叫宋瑞希。”

　　许舒鹤看着他不答话，嘴角的笑容如花朵般绽放，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纯真的光芒。

　　“小鹤儿，你在哪呢？回家了！”

　　“我要回去啦！宋爷爷再见！六一哥哥再见！”她转身下楼，步伐轻快，小小的身子在光影里跳跃着。

　　“妈妈！我在这里！”

　　宁静的夏夜群星闪耀，微风习习，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凉意，秋天的序曲在夜色中悄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