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梦》北城菲雪

1、晋王妃

　　宣庆二十六年，我被一道圣旨宣进皇宫。
　　大年三十，帝王携皇后一同设宴，几乎所有臣子携带家中女眷都被邀请在列，父亲也不例外，只是这次带入皇宫的人不是程家嫡女程媛而是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
　　半月前，我还在江南老宅里同母亲筹备新年的点心吃食，母亲说今年她想多做几个甜柿饼留着下雪天里烤着吃，再配上花生，这是我最喜欢的吃法。
　　我欣喜说好，刚喜出望外的买来甜柿，结果刚进家门等来的却是母亲吊死在房梁上的尸体，和一堆围在我家里的陌生人。
　　「姑娘就是程锦吧？三娘子房梁自缢我们是奉京中老爷的命令接您回京的。」
　　我死命哭喊着不顾一切抱下母亲的尸身，母亲双手被反剪绑住，是生生被勒死后吊上房梁的。我抄起家里仅有的一只花瓶朝为首的那名男子砸去，哭喊道「究竟是母亲自缢你们来接我，还是你们要接我才杀掉母亲的！」
　　「三娘子不识好歹，想硬生生耽误姑娘的前程，您只要跟我们回去老爷许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是怎样的撕心裂肺了，他们人多最后我寡不敌众是硬被捆上马车的。我望着滚了一地被众人踩得稀巴烂的柿子，犹如我今后的人生，也要在烂泥里翻滚一辈子了。
　　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只要母亲。
　　程盛将我们母女丢在老宅里不闻不问十八年，为什么偏偏是今日用如此强硬的手段绑我回京。我心如死灰地擦干最后一滴眼泪，母亲消失在我视野，她的最后一面我也看不清了。
　　眼前街景繁华，夜空明亮，烟花绚丽，绽在夜空中当真如一朵朵繁花盛开，听说这是皇帝为讨皇后欢喜特意准备的，城楼上帝后携手，受万人朝拜，他们微笑看着彼此，好像一对神仙眷侣。这是我明明第一次看烟花，可是我的心却比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都要凄凉，我仿佛在烟花之下看见了母亲的笑脸。
　　烟花过后，晚宴才开始，我饿的饥肠辘辘看着早已冷掉的山珍海味一点胃口都没有，反而有种反胃的感觉，麻木的一口接着一口。酒过三巡，歌舞过半，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突然放下了筷子，群臣见状无一再敢动身，只见皇帝对身边的公公点了一下头，公公拿着一道圣旨趋步上前，「宣赵氏之女……王氏之女……程氏之女……」
　　让我惊讶的是我的名字亦在其中，公公读完圣旨我才明白程盛一切的目的所在，皇帝年轻时继位，二十二年间子嗣先后共有十多位，虽不少在年少时期就夭折，剩下的如今也是陆陆续续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举办晚宴的另一目的就是为这些成年的或即将成年的皇子们选皇子妃。
　　我冷冷的看向程盛，只见他若无其事的回望着我，眼里一丝感情都没有，看着我仿佛看着一条待宰的羔羊，他等着羊死后剥皮吃肉的那一天。
　　女子十五岁及笄，而我今年十八，与嫡女程媛同岁，若是今天程媛在此恐怕选皇子妃一事就要落到程媛头上了吧，天家的事深似海，一向爱女心切的程盛怎么可能让程媛嫁过去，思来想去还是我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庶女比较合适。
　　选皇子妃的皇子有三个，都不是中宫皇后所出，太子从泽已经到了弱冠之年可太子妃的位置还是空悬的，世家的眼光早就对那个位置如狼似虎，可这次不是为太子选太子妃，那些有望能选上那个位置的女儿都被留在了家中，来的都是些不受宠爱的女儿。
　　她们的人生注定要成为家族的一块养料，喂养上面那些喝血的畜生。
　　我无所谓，我巴不得程盛早点死，程家早点完蛋，那些杀死我娘的人都要到黄泉之下陪着我娘，无论我坐上哪个位置程盛都别想让我为程家做任何一件事。
　　那三个皇子在众女孩之间挑挑选选最后选出了三个，我以为一切都要结束时，皇帝突然说，「大皇子从祈也二十有二了，也该选一名皇子妃了。」
　　身边的女孩们皆是倒吸一口冷气，把头俯的更低了，我不明所以也跟着低下了。
　　「祈儿，过来。」皇帝冲大皇子招了招手，一声痴笑传入我耳中，明明是个成年男人，为什么会笑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我挡不住好奇，悄悄抬起眼眸，皇帝身边多了一个身材挺俊的男人，他搓搓手上前抱住皇帝的胳膊摇晃，「父皇，陪我玩，陪我玩！」
　　皇帝眼里是挡也挡不住的厌弃，一旁的公公赶紧上来将他牵走。
　　原来这大皇子竟是个痴儿，我心想。
　　「祈儿，你在这群姑娘中挑一个人，让她陪你玩吧。」皇帝说。
　　「不要，我就想让父皇陪我玩！」
　　「放肆！朕是一国之君，岂能陪你儿戏！你这个样子不能像太子一样为朕分忧也就算了，整天只想这些儿戏，朕不如没你这个儿子！」
　　皇帝突然震怒，只有皇后能安抚住，「算了算了，你和祈儿计较什么，祈儿也是意外。」
　　大皇子却突然坐地大哭起来，满地打滚，谁也劝不住。
　　此番来前我在京中早有耳闻，皇帝对皇后是极其宠爱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对于太子也是寄予厚望万分疼爱，但对其他嫔妃生下的其他孩子却是视若无睹，原来生为皇子也是爹不疼娘不爱，我心中不免对这位大皇子多了一丝怜悯。
　　堂上风波过了好一阵，我俯首跪了许久，腿都跪麻了，皇帝不寄希望于大皇子问在场众人，「你们之中，可有人愿陪大皇子玩？」威严的声音传遍大殿之内每个角落，可惜无人应答。
　　「可有人愿意，朕赏赐黄金百两。」还是无人应答。
　　「封：大皇子李从祈为晋王，赐王府一座，仆役百人，黄金百两，田亩千顷……可有人愿意？」皇帝说。
　　皇帝的架势不像是为儿子娶亲，倒像是想将烫手山芋甩出去，可谁都知道嫁给一个与皇位再无缘的傻子，一辈子只能做一个傻子的妻子，大皇子一日不好，再怎么样的尊贵荣耀都只是一个空有其表的虚名罢了。
　　「臣女愿意。」
　　突然一声，大殿上所有人都望向了我，我直起身眼神坚定的看向哭闹不止的大皇子，「臣女自小在江南长大，会做纸鸢，会做糖画，还会编各种小玩意，臣女愿搏大皇子一笑。」
　　我余光里瞥见了程盛的震惊的眼神，在场的人都觉得我疯了，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所有人都在偷笑我是不是没听懂皇帝的意思，而我却站起身上前，再次对皇帝皇后行礼，「臣女，愿陪着大殿下玩一辈子。」
　　此前尚在地上哭闹的大皇子，突然站起身来到我面前，抹掉自己的眼泪，欣喜拍手，「姐姐，你愿意陪我玩！好诶，姐姐愿意陪我玩！」
　　从此以后，我不在是程家女，只是晋王妃。

作者有话说

　　2024、9、17，修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