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汁子，浇给》六六时雨

1、一口大锅

　　Y市，天气阴霾。
　　CBD一栋高大的写字楼内，一个焦急的声音从某间办公室传出！
　　“凭什么？我没做错！”
　　这间办公室有着硕大的落地窗，正是翔霖勘察设计院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内，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坐在老板桌后面，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年轻女孩站在他的对面。
　　中年女人看向女孩，带脸上着虚伪的笑意：“姜雪织，不要在院长面前大喊大叫。我就问你，方达基坑是不是你的项目？”
　　姜雪织咬住嘴唇：“是。”
　　“既然是你的项目、全程由你设计负责，现在出了问题、边坡差点塌了，还说不是你的错？”
　　中年女人是姜雪织的顶头上司，设计部部长万锦。
　　姜雪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被万锦叫来院长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高院，万部长，请你们等一下。”说完，她跑出办公室，坐电梯下楼，回自己的工位上，将方达基坑的设计文件拿了上来。
　　她气喘吁吁地将一叠设计文件放在高明远的办公桌上，心中满是不甘：“院长，这是我的设计文件，所有数据都是按照规范设计，我可以向您保证，绝对没错！”
　　宽大的老板桌后头，高明远缓缓抬起头，露出他干瘦的脸颊。
　　他推了推眼镜，没有翻看文件，而是偏头盯着电脑屏幕，手放在鼠标上。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小姜，你手头上还有什么项目？”
　　“还有……”姜雪织一愣，心中一抖，“高院长您问这个做什么？”
　　万锦冷冷一笑，抢着向高明远汇报：“她手上还有两个项目，都是农村小桥。”
　　高明远“哦”了一声。
　　“院长，这两个项目……要不还是交给其他人做吧？”万锦看似诚恳的语气建议着。
　　姜雪织不可思议地看向万锦。
　　自己到设计院已经五年了，一直在万锦手底下做事，从未出错。万锦平常对她虽算不上好、却也绝对不坏。
　　可这次方达基坑出了小范围坍塌事故，她没想到，万锦竟然完全不帮她说话，甚至还建议停掉她手头上的项目！
　　由此可见，同事们之间那些所谓的交情，根本就是虚无！毫无意义的虚无。
　　她心底一阵阵发寒，后背像被人一桶桶浇着冰水。
　　“嗯……”高明远看着电脑屏幕，沉着眼帘，满脸凝重。
　　半晌之后，他缓缓说：“那这样吧，小姜你就暂时不要做设计工作了。正好综合部的小杨实习结束，你先去她的位置替上！”
　　听到这话，姜雪织整个呆住。
　　小杨？
　　小杨可是大学没毕业、为了社会实践专门找过来的实习生，在综合部专门负责打杂！
　　让她一个有五年经验的岩土工程师，去打杂？
　　她完全不能相信这样的事。
　　“为什么？”姜雪织颤抖着问道，“院长，你看一下我的设计文件啊！真的没有任何问题！！”语气里浓浓的悲愤与委屈。
　　这是她熬了多少夜，做出来的设计。
　　验算过多次，根本不可能出错！
　　工程设计是大事，绝不能马虎对待，所以她从来都是认真细致，兢兢业业。
　　可没想到，出了事，高院长和万部长竟然如此敷衍和狠心......
　　压根不看她的设计，就直接判了她死刑。
　　姜雪织觉得自己胸腔被一股气堵着，难受得要命。
　　万锦这时走过来，停到她跟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笑道：“你也别怪我们无情，你知道，这个项目关系到我们整个设计院的名誉……”
　　“为了院里的名誉，您就让我背黑锅？”姜雪织低吼一声，打断万锦的话。
　　“谁让你背黑锅了？！”万锦也生气了。
　　她怒吼道：“方达基坑边坡失稳，相关专家已经判定，事故就是咱们设计方的责任。项目是你做的，就是你的问题，责任你自己承担！别给单位泼脏水！”
　　姜雪织听完，一下子全身瘫软，就像被抽掉了脊梁。心中又酸又苦，又是难以置信。
　　专家判定是设计的责任……
　　这么说，真的是她的问题？
　　这不可能啊！
　　她明明验算过的！
　　设计出错，导致工程事故。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真是自己的问题，她这辈子的设计生涯算是彻底完了。
　　不管去哪个设计院，她的履历上都会有污点。
　　不会再有人聘她做设计。
　　甚至还会拿这件事来攻击她。
　　想到这，姜雪织心里一阵难过。她既自责又慌乱，既不可置信，又不免为前路担忧。
　　“好了。”高明远从老板桌后站起身，拍了拍裤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小姜，我知道你很努力、也很用心，一直以来你的工作都很优秀！这次，你一定不是故意弄错数据。但是，错了就是错了，咱们设计院的规矩不可破。所以，你还是听我的，暂时别做设计，一会儿就去综合部报道去吧！”
　　闻言，姜雪织猛地抬头，她的视野瞬间模糊起来。
　　她压下心中酸楚，嘴唇轻启，喃喃道：“院长，这件事，我......我不服的。”
　　“请你看一下我的数据好吗！我坚信数据没错的！”她越说越激动，差点就要哭出来。
　　万锦见状，连忙冲过来，拉着她的手，向外拖去：“姜雪织，高院让你去综合部，是为你好！你现在处在风口浪尖，如果还呆在设计部，难免被人说三道四。你去了综合部，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多好？！”
　　“再说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有高院和我护着你，你觉得你还能留在公司？”
　　姜雪织愣愣地偏头看向万锦，消化着她说的话。
　　万锦边把她拉出院长办公室，边又继续说：“你还不知道吧？因为方达基坑的事，高院长在外面不知挨了多少骂。别人骂你的时候，只有高院一直在维护你、替你说话。再看看你，你在干什么？现在还在高院长这里闹，未免太不懂事了！”
　　姜雪织也不知道万锦说的是真是假。
　　但她还是难受。
　　她从来都不是软弱的人，可是眼泪却是不争气地流淌，根本停不下来。
　　她被万锦推搡着，一直往外走。
　　走到电梯口，万锦按了电梯键，将她塞进电梯，万锦自己却没进来，而是转身，又回了院长办公室。
　　姜雪织一路上恍恍惚惚的。
　　她回到设计部的大办公室，到自己的工位上收拾了点东西，然后走出大办公室。
　　这整个过程，其他的工程师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没几个人注意到她。
　　而此刻，院长办公室。
　　高明远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乌泱泱的天空，面色沉重。
　　“院长，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万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高明远转过头，道：“幸亏施工单位发现得早，没造成严重后果。现在，业主已经将设计交给别人做了。”
　　万锦摇了摇头，叹息着：“那我们这个项目的费用……”
　　“还说什么费用，不让我们赔偿就是万幸。”高明远瞪了万锦一眼。
　　“这个姜雪织，我看就应该开除她！”
　　万锦气得牙痒痒，今年的年终奖怕是没了。
　　“综合部缺人，先让她干着吧！今后找到人了，再让她走不迟。毕竟……设计文件你我都签了字……如果真把她逼急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影响了你我，就不好了。”高明远深深叹了一口气。
　　万锦心里不舒服，语气不大好：“所有设计都需要你我签字，谁有功夫一个一个去审查？为什么别人不出问题，就她出问题？害人不浅！我看，她就是个灾星！”
　　万锦说完还气哼哼的。
　　高明远默默摆手：“听我的，此事到此为止。你以后，也别为难她。”
　　院长面前，万锦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使小性子，只好点头答应。
　　“那院长，她的设计，需要我看一下吗？”万锦盯着桌上的设计文件。
　　高明远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不必看了，浪费时间。”
　　……
　　姜雪织抱着自己的物品，走出设计部的大办公室。
　　她站在走廊外面，仰头望了望天空。
　　来设计院工作的五年，一直忙着工作，她好像都忘记了天空的颜色，也忘记了，自己每天的忙碌都是为了什么。
　　姜雪织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迈步往前走去。
　　综合部是在三楼，她没坐电梯，走了楼梯。
　　刚进了消防门，就听到楼梯间里有人在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有个设计师，因为粗心、搞砸了一个项目，被院长叫到办公室训斥了！”
　　“是啊，方达基坑那么大的项目，能不训斥吗？”
　　“啧啧，真是可怜啊！”
　　“那个设计师，好像是姜雪织。”
　　“姜雪织？”
　　“就是上个月被评为全院优秀设计师的那个姜雪织？”
　　“是啊！没想到这次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听说，幸好施工方发现得早，边坡挖开漏水就直接反填了！要不是这样，我们设计院会赔死。”
　　“呀！那年终奖岂不是泡汤了？”
　　“不止赔钱！院里还要降资质，总之麻烦一堆！”
　　“没想到啊，这个姜雪织长得还挺漂亮，可惜是个草包！”
　　“就是，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安排的，居然让她来负责这个项目！”
　　“说不定就是因为长得漂亮，才会拿到大项目呢……”
　　“啊？你的意思是……她和高？”
　　“我可没这么说……”
　　几个设计部新来的员工，在楼道窃窃私语着。
　　姜雪织咬紧牙齿，无数的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
　　她刚才收拾东西，已经把方达基坑的相关资料都带下来。她相信不是自己的问题，发誓一定要找出事故原因、还自己清白。就算真的是自己弄错，她也要知道自己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