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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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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姜姝打电话让苏莹来取稿。
这些天一直在设计贺昱言的衣服,之前顾客定的黑色绒布旗袍还没有完工,三天后就是约定的日子。
黑色绒布铺在长桌上,她对准画线慢慢地裁剪多余布料。
碎片掉在地上,姜姝不管,裁剪完成,她将布料用固定针钉在假人模特身上。
远观近观没有不足,开始一整套缝制。
两年前出国留学专业便是服装设计,对于步骤已烂熟于心,难的就是设计。
“欢迎光临。”
苏莹站在门口抖了抖雨伞上的水:“这雨太大了。”
姜姝暂停缝纫机,戴上墨镜,将纸巾递给苏莹:“梅安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雨停了再回。”
“谢谢。”苏莹接过擦了下头发。
“喝点热水,我去给你拿稿。”姜姝上了二楼。
苏莹捧着水杯,左右环视一圈。
都说服装师的工作室杂乱不堪,还真是,碎屑一地,工具乱摆。
大概是长时间工作,对环境早已免疫。
“这三张稿,下面都有备注,我个人提倡是第二款,米白色,下摆与领口设计有月季花的花纹,很适合见长辈。”姜姝认真介绍,说罢停顿片刻浅笑:“当然,还是得需要贺总一句话。”
苏莹不可能替贺昱言做决定,她将稿子拍照:“我发给贺总看,如果他同意的话就可以开始动工了。”
姜姝点头,让她随意,自己继续坐在缝纫机前缝旗袍。
天空放晴,雨滴顺着枫叶滴落在柏油路,路上行人匆匆,被车压过的水洼溅起泥水。
苏莹提起的心总算落下去,提起包:“晴啦,一般贺总长时间不回信息,就等于没戏,我得先走了。”
旗袍正在包边,姜姝攥着旗袍地手紧了紧,浅笑道:“下次合作。”
将苏莹送走,姜姝靠在门边,下完雨,空气格外清新,枫叶被洗涤透着嫩绿色。
贺昱言挑剔,不喜欢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听到后还是有些难受,心里说不上来的酸涩感。
想着不会再来人,姜姝将门反锁,旗袍还剩三天,一天也能搞定,她躺在床上,点开微信朋友圈。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也就零零散散几个人,大多数都是顾客。
贺昱言发了一张照片,没有文字,一群人围在一起烧烤喝酒,像是在私人山庄里,照片中有男有女,看样子都是同龄人。
贺昱言表面乐观豁达的人,符合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朋友,毕竟“走遍天下无敌嘴”。
但如果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苏莹走到公交站台,手机发出叮一声响。
[苏昱言:三套都要,以后但凡关于觉夏的事直接打电话。]
[苏莹:好的。]
苏莹鼻腔发酸,心里顿时压了块石头,她叹了口气,忍着哽咽,拨打姜姝电话。
姜姝迷糊中接起电话:[喂。]
[……]
姜姝一骨碌坐起,声音雀跃:[好,我会按时完成。]
她将手机扣在胸膛,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事情回转。
这下房租生活费有着落了。
三套都要做,时间只有一个月半,不能休息,她得先将旗袍完工。
晚安酒吧,循规蹈矩。
“小姜啊,你今天得辛苦一点啦,另一个驻唱有事请假啦,”单老板换了样,一身休闲装,扯着嗓子向姜姝喊着:“晚上连唱十首再回去吧,我有事先走啦。”
平时会有一位男人与她换着唱。
姜姝无奈,硬着头皮唱吧。
调酒师站在吧台后,擦拭着高脚杯,轻声细语,脸颊微红:“姜姝,你唱完我给你倒点热水润润嗓,你记得过来喝。”
姜姝抿笑:“谢谢。”
调酒师:“多大点事,用不着说谢。”
晚安客流量很大,座无虚席。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
[那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定]
[那陪我淋的雨]
[一幕幕都是你……]
“来来来,美女,别唱了,喝点酒润润嗓,”醉鬼坐在椅子上,朝后拍着唱台,一手攥着杰克丹尼,眼神猥琐打量着姜姝,就只是露出的下半张脸就将他魂勾了去:“陪哥几个喝两杯,少不了你小费。”
谈情,借酒消愁,醉酒闹事见得多了,姜姝歌声不停。
“呦,墨镜一戴拽的不行,”醉鬼翻上唱台,搂着姜姝肩膀:“妹妹,你听话陪咱哥几个喝两口就完事。”
醉鬼嘴里呼出的气,姜姝皱眉捂住口鼻都还能闻到那股恶臭味。
她用力将醉鬼推开,起身退了两步:“这里是清吧,你来错地方了。”
醉鬼大笑几声,上前攥住姜姝胳膊,用力往怀里拉:“不懂事哦,妹妹。”
“你走开,”姜姝用力掰他的手指,嘴唇颤抖:“滚开,混蛋。”
姜姝现在后悔没将手机揣身上。
围观群众数不胜数,大多数怕惹麻烦,想帮忙的被同伴制止,之前好心的调酒师现在躲在角落只管看戏。
“你走开,我不和你喝,”姜姝声音哽咽,却还是强装镇定。
以前这种情况都是单老板帮忙,单老板不在,她一个人也干不过四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她向旁边人求助,大声喊道:“帮我打个110,求你们了。”
“求求你们帮帮我,好不好。”
倏地。
“我操你妈,”人群中冲出皮夹克包臀裙女人,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十分有力,拽着高脚凳直冲男人头部砸去。
醉鬼惨叫一声,头部被砸出血,倒是执着始终拽着姜姝不放,醉鬼气急拿着酒瓶向女人扔去,许是被砸懵,眼花缭乱,酒瓶朝着空桌子飞去,飞出的碎片,吓跑了一堆人。
女人嗤笑道:“傻逼玩意。”
有人帮自己,姜姝也就不怎么怕,朝着男人的胳膊就是一口,死咬住不放。
女人借势一脚踹在醉鬼肚子上。
醉鬼躺在地上疼得抱住胳膊直打滚。
姜姝浑身冒汗,头发黏在脸上,皙白的胳膊被攥出红印,早在挣扎过程中墨镜不知踪影。
她捂着眼睛,不敢抬头,只怕有人对她议论纷纭。
女人握住她肩膀,焦急询问:“你没什么吧,你脸怎么了,我看看。”
说着试着去拉她的手。
“我没事,我没事,”姜姝连忙说道。
“好吧,”说完,女人作势放下手,突然,在姜姝放松时,女人用力拉下她的手。
姜姝表情错愕,纵使速度再快遮住脸,女人还是看到了。
女人愣了几秒,心里生出愧疚,半夜睡觉能起来打自己的那种。
女人迅速脱下皮夹克盖在她头上,旁边的人散的散,店里没几个人,站得远,什么也没看到。
“咚咚咚。”木质门被人狠狠捶了三下。
“哎,你们老板呢,”一身腱子肉,鸡冠头,黑色背心,一条胳膊上纹着青色纹身,一大片不知道是什么。
身后小弟吆喝着:“找你们老板,员工留下,无关人员赶紧滚。”
地上躺着的,角落看戏的,一溜烟全都跑没影。
女人惊叹:“还来!”
姜姝被女人搂着,情绪有所好转,见对方不是故意找茬,低着头轻声道:“老板不在。”
鸡冠头将椅子提起用力放下“咚”的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在,打电话,我等到你们老板来为止。”
角落里发出“嘟嘟”声。
调酒师举起颤抖的手:“在……在打。”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这么多人,好大的排场啊!”
嗓音清列,少年时得嗓音干净清透,时间流逝带着脱变的沙哑,不变得依旧是无畏无惧。
门口,男人一身黑,手中小物件被抛出又落在手中,灯火照射发出银色光芒,从他进门那一瞬间,仿佛周围寂静阴暗的环境,因为他的到来迅速破解。
贺昱言坐在鸡冠头对面,一副少年气,撑着下巴,好奇:“兄弟哪条道的,怎么称呼啊。”
与贺昱言一并坐下的是许清文,是贺昱言高中最好的兄弟,人如其名清秀文艺,带着金丝框眼镜。
许清文翘起腿比贺昱言正经多了:“黑老大,道称黑豹,认识不。”
鸡冠头琢磨一会,皱着眉头,看向身边小弟。
小弟立马意会,附在鸡冠头耳边说了几句,鸡冠头态度180度转变,客客气气,连忙起身备酒:“呦,黑老大的人啊,有眼不识泰山,失礼失礼。”
鸡冠头站在一旁,弯着腰:“李斌的钱,上头不是安排我们来催吗,这是……”
贺昱言环住鸡冠头肩膀,耻笑:“那我问你,李斌在哪儿?”
“不……不知道。”
贺昱言笑道“不知道,你们来这闹事?”
鸡冠头说“他老婆是这家店老板,找他老婆肯定知道在哪。”
他松开鸡冠头,朝着鸡冠头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他老婆是这家老板,李斌会没钱还债?”
鸡冠头点头哈腰:“这我也不知道了。”
接着连扇三巴掌:“你他妈什么都不知道,动动脑子。”
鸡冠头最后哈着腰出了门,进来有多霸气,出去就有多狼狈。
解决完,周围鸦雀无声。
女人率先打破冰面:“那个,我叫孔沁。”
姜姝取下皮夹克,还给孔沁:“谢谢你帮我。”
孔沁接过,担心道:“你眼睛?”
姜姝摇摇头:“没关系。”
贺昱言望向姜姝,快步向前,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搭在颈窝,低沉沙哑中带着委屈:“没事吧,其实我那天见你就想抱你,可你好高冷,都不搭理我”
猛然间香气扑鼻,不是刺鼻的女香,是那种淡淡的檀木香,淡淡的,很好闻,姜姝头靠在贺昱言胸腔,环住他的腰,声音柔和:“我没事”
相隔六年的拥抱。
贺昱言不想松手,他怕一松手,又要相隔好多个六年,他等了好久,不想再等了。
孔沁一旁小声嘀咕:“打跑了才来。”
姜姝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灯红酒绿,一帧帧画面飞驰而过。
她望向贺昱言,男人眼眶泛红,鼻梁高挺,脸庞棱角分明,轻抿着唇,稚嫩蜕变,气场庞大,不再像以前会顶嘴欠揍的少年,成熟了。
思绪回溯,那年,他帮她赶走了欺负她好久的人。
晴空万里。
巷子深处,破败不堪,泥墙上蜿蜒曲折的缝隙,掉皮的木漆门。
“咯吱,咯吱”,老锈的门发出刺耳的声音,姜姝使劲拽着,总算将黑色小锁挂门上锁住。
与贺昱言约好,陪他去买他姑姑回国礼物。
每月带四的日子是赶集日,今天就是,巷子里挤满了人。
姜姝挤出来,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回望,戴着墨镜看起来黑压压一片。
南阳街,街道旁种植着一颗大槐树,足有十七年寿命,枝干粗壮,嫩叶茂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摆动,太阳暴晒,街上行人只两三位,树下阴影一片,正好乘凉,
姜姝穿着依旧是那件洗泛白的蓝色运动服。
不久,贺昱言一路小跑过来,汗水顺着鬓发落在地上,迅速蒸发:“等久了吧,有点事耽搁了。”
“没有,”姜姝摇头,递给他一张纸:“擦擦汗。”
“好,”贺昱言接过,往旁边看了看:“我去买瓶水。”
就在贺昱言走进商店的一刹那,姜姝一侧的肩膀重了几分。
“好久不见啊,倒霉鬼。”
声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是她在明安苍水巷欺负她的三个人。
开口的是他们的老大,陈飞。
陈飞咬着烟,跟姜姝平视,他个子矮,和姜姝相差不大160几。
陈飞吐出一口烟,打在姜姝脸上,烟草夹杂着口臭味,姜姝忍着恶心,拔腿就往商店跑。
体力悬殊,商店离得也远,转身跑出两步,被陈飞抓住头发狠狠拽倒在地。
姜姝感觉自己掌心膝盖火辣辣的疼,一瞅掌心蹭破了皮。
陈飞将烟踩在脚下熄灭,那只脚就在她眼前,他蹲下去身,拽着她头发,迫使她抬头:“倒霉鬼,好缘分啊,哎,你知道吗,我们三个来青阳打工,就这么好的运气,碰到了你,你应该高兴才对,碰到了好朋友啊,你不应该跑的。”
姜姝趴在地上,眼前犀利,恶狠狠地盯着陈飞,咬牙切齿道:“你会遭报应的,你会的。”
“遭报应?”陈飞捂着肚子,一张脸笑到皱成一团,上气不接下气:“遭报应的是你吧,灾星,克母,克父,克奶奶,克爷爷,你敢说哪个不是因为你死啊。”
“你们看她眼睛一棕一蓝,听说她妈妈生完她本来好好的,孩子一哭,她妈妈死了。”
“是啊,还说他爸爸在她幼儿园接她的路上死的。”
“这一家子生了个灾星。”
“灾星,别靠近她。”
“谁靠近她,谁就会死。”
无数双手指向她。
姜姝耳边嗡嗡作响,回忆涌上心头,每一句话都将痛苦伤痕一一拼接重塑在她脑海,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紧,她顿时崩溃哭喊。
“我没有,我不是,”姜姝发丝凌乱,豆大的泪珠直往下坠,哭得撕心裂肺,叫喊着:“我不是……我不是……灾星,我不想的……我不想他们死……为什么死得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