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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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说服关教授把房子租给你的？”方蘅一脸难以置信。
叶明月有些诧异，方蘅的言外之意竟仿佛老爷子的事迹是件人尽皆知的事。
但旁人说归旁人说，至少自她搬进板桥胡同短短数日来，叶明月倒还真没觉着关老的脾气有别人形容的那么古怪。
非要说的话，顶多算是有一两个旁人不能理解的癖好吧。
譬如关老爱拾旧物，且拾的这“旧物”一般人不太能够看得出个标准——从书信小印到家具器皿，五花八门，贵贱不拘。
这癖好别说换作旁人了，就连关大年这个亲儿子，隔三岔五都忍不住问一句自个爹：“您图什么呀？”
但凡您老人家是上华威桥淘些老玩意回家呢那倒也罢了，说不定哪天就鉴出来两样前朝文物，那感情好，一家子发迹指日可待。
但院里那最多三十年工艺，还缺了嘴的葫芦瓢水舀子？恕他关大年直言，他是真看不懂。
看不懂没办法，毕竟爹还是自己爹，只要爹不把屋子拆了，这点小事还不是得干受着？
但这种奇事能管得住自家人的嘴，却管不了外面人的议论——一个瘸腿老头每天推一辆偏三轮上街，捡的都是别人瞧不上的垃圾，这事儿本来就够做个谈资了。
尤其是……
方蘅略有些忌讳地压低了声音：“尤其是关教授的身份还不一般！他父亲是我们美院的创始人之一，也是美院的老校长。”
叶明月：还真没看出来……
按理说“一颗印”再袖珍也是独门独户的四合院，关家能在一众被分割得看不出原本格局的大杂院里独占一间四合院，自然是有些家底的。
但理应有些家底的老爷子每天除了雷打不动地上街拾荒，就是在屋子里捯饬捡回来的旧物，无事不出门，家里也不像常有人上门拜访的样子。
且虽然别人一直关教授、关教授地称着，但从关大年的只言片语中，叶明月能感觉到关老除了贺启光一个后来收的弟子，早年间的桃李都像齐齐销声匿迹了似的。
种种迹象之间本来就透着违和。
这会听方蘅介绍起关教授的出身，叶明月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下一瞬间，她又有更多不明白了。
不明白的是按说已经十余年过去，只要返城落实政策，从前种种，当譬如昨日死。
然后方蘅就给不明白的叶明月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少年意气风发，青年带头鸣放，中年遣回乡下，暮年返城退休。
中失牯。
大鸣大放那一年，当时的美院书记和三十出头的关岳说：“你是咱学院有影响的人物啊，你要不带头鸣放，咱院的运动就搞不起来。”
这一带头可不就带坏了？带坏了自己倒是次要的，苦的是带坏了家人。
方蘅看叶明月：“你懂了吧，所以关教授虽然一直还住在板桥胡同，但多少年过去了，从不与咱们美院的其他师生来往。”
说完，方蘅又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也许正因为你不是美院的学生，关教授才愿意把房子租给你呢。”
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
方蘅故作轻快：“美院里不知有多少学生想求关教授一句指点，你却好，一声不吭就这样住进了关家！”
叶明月无奈笑道：“我又不学画，就算和老教授同住一个屋檐下，又有什么用？”
当下两人都在说些没边没际的话题，试图把另一个人一生的分量给卸下去。
没过多久，教室里人多起来，叶明月向方蘅道别：“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上午等你来找我。”
老爷子明令禁止家中来客，因此两人只约好周末在板桥胡同见，具体去哪画像到时候再说。
方蘅点头应下，两人就此作别。
但在叶明月离开教学楼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因为是白天，一楼走廊里没开灯，加之室外又是个阴雨天，便显得走廊里暗沉沉的。
暗沉的走廊里都是吃过午饭匆忙赶回来上课的学生，缀在最后的是几个有说有笑的女同学，在走廊尽头和叶明月迎面撞上了。
看见叶明月，一个女同学招手唤她：“哎，方蘅！马上要上课了，你上哪去？”
叶明月诧异地抬起头。
四目相望，那女同学愣了愣：“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叶明月转身离开的时候，还隐约听见另外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打趣：“英子，你怎么回事？平时走在街上目茫认不出人也就算了，这会连方大美人你都能认错。”
……
小红楼外。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下课后几人并肩走在回寝室的路上，钱英一跺脚：“我是没戴眼镜，但我没瞎说！阿蘅，那女生长得真跟你有点像。”
另一个室友忍不住插嘴：“小英，那个女生跟方蘅唯一的共同点是她们两个人都特别美，但你不能觉得全天下的美女都长得有点像啊。”
剩下几人又是一阵捧腹大笑，只有方蘅，笑完了还想起来问一句：“你说的那个女生是不是也是长头发？个子跟我差不多高，然后穿一件深蓝色的高领毛衣？”
方蘅自己今天穿的是一件墨绿色的高领毛衣，昏暗的灯光下确实有可能看岔了。
英子回忆了一下：“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没印象了，但那个女生也是披肩长发，个子嘛……”
英子打量方蘅：“确实也跟你差不多。”
“哦，对了，那个女生还背了一个很大的斜挎包，帆布的！”英子补充道。
“那就对了。”方蘅得意地笑，“她就是我跟你们提到过的，我一直在等的模特啊！”
众人诧异：原来方大小姐还真不是胡诌的。
方蘅又补充：“刚刚分给你们吃的坚果，就是人家炒了送来的。”
众人扼腕：现在说我们素描也缺模特还来得及吗？
撇开众人反应不谈，寝室里有一个女生也姓方，叫方燕回，并且跟方蘅一样也是北京土著。
这姑娘比较贪零嘴，每周末从自家回学校的时候，那一包包江米条、果丹皮和麦芽糖都是成兜成兜地往寝室里带。
现在叶明月带来的那四包坚果之一的盐焗核桃就在方燕回的手上，一大包转眼已经快见底了。
方燕回挤走方蘅身边的另一个女生，谄笑着贴上方蘅的手臂：“下回你们什么时候见面，也带上我一个呗，核不核桃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我的水粉头像作业刚好也缺个模特。”
方蘅抽出手臂：“你少来，一天要交两张头像呢，人家哪有空专职给你做这个？”
先前几人回教室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方蘅只来得及从叶明月给她的坚果里分了两包核桃出去。
要问为什么是两包核桃的话……因为方蘅本人不太爱吃核桃。
理论之路漫漫其修远兮，理论课上给自己留点喜欢吃的不过分吧？
这会见两袋核桃都已经见底了，方蘅一边用包巴旦木的油纸袋子把两袋核桃换回来，一边完成叶明月交代给她的任务。
方蘅问大家：“你们觉得这两种核桃味儿怎么样？如果有人在后门胡同里摆摊卖，你们会愿意买不？”
“或者问得再具体点，多少钱你们愿意买？”
虽然叶明月的原话只让她把坚果分给同学，问问好不好吃，但方蘅心比较细，问都问了，肯定要问点有用的回来啊。
而且方蘅有种直觉，叶明月摆摊的对象就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学生。
方燕回塞了一嘴巴旦木，鼓着松鼠一样的脸颊抢答：“不管她卖多少钱，我能先预订两斤吗？两斤核桃，两斤这个不知道叫什么名的干果。”
“也不劳你朋友摆摊，我自个上门取去。”
方蘅白她一眼，转头去看剩下的几个室友。
寝室里一共八人，除了两个方，剩下的几个女生都是从外地考来的，家庭条件自然也参差不齐。
好在一是大家条件也没有相差特别多，一是寝室里八朵金花本身人品不错，不会互相之间计较攀比什么，所以这会倒也都坦诚直言。
一个穿鹅黄色毛衣背心的女生先开口了：“这五香核桃真的挺好吃的，但再好吃也就是个零嘴，如果卖得比一般核桃贵特别多的话，我估计就不会去买了。”
言下之意是只要不比一般核桃贵出太多，她还是会消费的。
“倒是你刚给我们的，这又是什么坚果？”黄毛衣拾起一粒巴旦木，问方蘅，“这个还怪好吃的，香香甜甜，我之前从来没见过，一斤估计要挺贵的吧？”
她话一说完，有好几个女生都点头附和。
首先核桃这东西原本就没多贵，一公斤也就是两三毛，两根奶油冰糕的价格，一次买上两斤能解半个月的馋。
其次几人作为美院的学生，从小到大画材画具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果家庭条件真是太差，根本不可能供得起她们读美院。
拿出块八毛的买零食自然不在话下，但也就是一块八毛，如果再翻一倍就不行了。
像刚才吃的另外一种坚果，虽然口感明显更香甜，但在不知道价格比核桃贵多少的情况下，其他几人明显就有些犹豫。
方蘅也不知道叶明月预备怎么定价，她只能给几人先大致介绍一番这巴旦木的来历，顺便也提了一嘴，这跟友谊商店里进口的美国坚果是同一种东西。
——这倒不是叶明月告诉她的，是方蘅吃着吃着，自个想起来的。
听完之后，有人抽气：“你说的是友谊商店里用铁皮罐子装着的那种‘美国大杏仁’？”
其他几人压根就没听过那劳什子“美国大杏仁”，只觉得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抽气的那人少不得就给众人科普一番这美利坚坚果的来头。
“……总之都说这大杏仁的好处可多了呢，延缓衰老，补脑健脑，听说还能美容养颜！在友谊商店里都一直卖断货！”
“我也只是见过，从来没吃过！”
这一番话把众人听得一愣一愣，黄毛衣不免张口问道：“要真是友谊商店里的同款，那价钱可得上天了吧？几块钱一斤，我们也买不起啊……”
也不是买不起，就是花好几块钱买坚果这事听上去也太败家了，除了本身就对价格没什么概念的方燕回，其他人可舍不得。
这下子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刚吃进嘴里的巴旦木的吃得过于潦草了。
好几块钱一斤的坚果，自己就这么嚼巴嚼巴咽下去了？
在室友的一片惋惜声中，方蘅心里也没谱，当下便问黄毛衣：“恬恬，别管人家商场里卖多少钱，就说你愿意花多少钱买？”
那叫恬恬的女生还真沉吟了一会，答道：“一块出头一点吧，一块一、一块二的我可能还会考虑一下，但也就是几个月买一回最多了。”
围绕坚果的定价，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好像明天就要摆摊开店的人是她们似的。
越跑越远的话题中，只有英子有句话憋在心里没说出口。
真的很像啊。
不是因为相似的身高和发型，也不是因为相似的穿着打扮。
就是低着头迎面走来的那一瞬间，那个女生的眉眼轮廓真的跟方蘅一模一样！
怎么除了她这个近视眼，就没有人注意到呢？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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