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火赴归程》赵寒水

8、第 8 章

　　一声清鸣直入云霄，三世镜中风云变幻，司炎抬头望去，那一眼沧海桑田日月轮转，映照出幽寂石窟，漆黑祭台，冰冷棺椁，千百年孑然一身无知无觉，不知过往，未见归途，是他清泠泠孤独腐朽的前半生。

　　三世镜，顾名思义，可溯前世，可循来生。三生三世，来路归途，无所遁形。

　　镜中时光飞速倒退，千载长眠，雏鸟破壳，在眼前一一闪现。

　　片刻之后一切化为虚无，紫衣青年仿佛被困在时空枷锁中的旅人，照不见往世，也照不见将来。
　　镜无渊面容凝重，从古自今，只有两种人在镜中照不见三世因缘，一是天地五行自然孕育的先天灵胎比如上古诸神女娲、盘古，应劫后化为三界山川灵长；二是斩断因果跳出五行轮回的魔种比如大荒魔君。不论哪一种都有一个必然因素，死后灰飞烟灭，既无前世，亦无来生。

　　镜中所见，紫凤鸑鷟于封魔大阵中破壳而生，极有可能是天道感应凤凰王归墟后，于凤凰骨血侧伴生而出，故而能继承凤凰王族秘术，操控净天业火，收服骨剑。

　　便在此刻，混沌庞大的身躯在四翼煽动下闪电般逼近，深渊巨口大张，将司炎、凤凰骨剑、三世镜一口吞下。

　　脏腑中魔气更加浓郁，上古凶兽于神魔大战中凭战功得证神位，仅仅千年便堕天化魔，何其讽刺！

　　浓重腥风与魔气将司炎并两把神兵紧密包裹，剑身在魔气侵蚀下逐渐染上暗黑色泽，三世镜在神界万象华清池中蕴养多年，天生克魔，但无边魔气仿佛吸收不尽，金色神纹开始动荡。

　　凤凰骨剑猛然间爆发强烈的红光，一道火红的身影自剑身爆出，火焰凤身，金红尾羽，在漆黑浓墨中流光熠熠，无上威严。

　　金红羽翼煽动，无边业火刺透魔气，混沌脏腑、灵脉、血肉乃至筋骨在烈火灼烧下化为飞灰，伴随一声狂吼，混沌遮天蔽日的百丈长躯轰然落入海水，溅起滔天巨浪，只剩下半幅身躯浮于海面。

　　下一刻，混沌脊背上燃起一道燎原火焰，皮肉消融，上古凶兽在堕魔叛神之后终于自食恶果，身死道消。

　　三世镜率先跃出海面，不等镜无渊召回，三世镜神力自行运转，镜躯放大数倍，将海面笼罩在神光之下。

　　几乎是同一时刻，紫衣青年手持三尺骨剑破水而出，剑身红黑二色驳杂，一道火红凤影盘旋而出，赤羽金焰，双目红中透黑，满身嗜血邪气。

　　司炎双目紧闭，深紫图腾纹路颜色愈发深重，隐约泛着血光之色，这一幕妖艳又诡异。
　　镜无渊眉心紧锁。

　　凤凰王在神魔大战中被神族联合四大凶兽镇压身陨，魂魄消散于天地，一身骨血封印人间，滋养千灵秘境数千年，神兽有灵，怨力不散，混沌以魔气淬炼凤凰脊骨千年，凤凰邪灵终于在吸收了混沌魔气后诞生了！

　　黑袍魔族银质面具下神色莫测，袖袍下探出的双手正对凤凰邪灵，作出一个标准的古礼虔诚而悲伤：“神魂若在，今当来归。”

　　镜无渊神力源源不断朝三世镜涌去，三世镜神纹大盛，将凤凰邪灵死死罩住。凤凰邪灵吐出红黑驳杂的业火，与灵镜神纹相抗。

　　一时间风雷涌动，原本破碎不堪的空间更加糟糕，几乎全部塌陷，并向外不断扩张，镜无渊神力支撑的结界被寸寸蚕食。

　　司炎倏地睁开紫瞳，苍白薄唇吐出两个冰冷的字：“孽畜！”紧接着反手一剑，刺入凤凰邪灵胸腹，这一剑利落果断，谁也料不到有人能在被邪灵控制后脱身反杀，估计邪灵自己也没料到这个血脉相连的小辈心智之坚简直不合常理。

　　然而凤凰骨剑与邪灵系出同源，根本无法伤其根本。

　　邪灵被激怒，转身朝司炎吐出一口魔火。

　　但镜无渊等的就是这一刻！
　　三世镜飞速运转，瞬间将调转攻势的凤凰邪灵吸入镜中。

　　凤凰邪灵全力反扑下的最后一道魔火朝司炎当胸而去，这勉力挣脱邪灵操控的一剑已然耗尽身上最后一丝力量。骨剑在两方同源之力影响下摇摆不定，最后罢工，魔火侵蚀灵脉，气血翻涌，司炎当空喷出一口血来。

　　血迹染上正前方三世镜身，金芒大盛继而神纹消退，一片艳红之色从镜中闪现。

　　司炎意识立刻掉入了无边火海之中。
　　华贵的神鸟凤凰在万里云墟弱水之畔迎接涅槃之劫，净天业火烧至纯白，大片大片的金红羽翼在涅槃之火的灼烧下掉落，血肉寸寸消融，筋骨逐渐成灰。

　　伴随着一声清鸣，一个浅金色光球在骨血余烬中闪现出微弱的光芒。
　　神灵初生，新骨将成。

　　便在此时，万里云墟之上雷云翻滚，迅速凝聚成成千上万正法天雷。

　　无数天将身披金甲自云层中执戟而出，四道狰狞的兽影位列四方，混沌、梼杌、穷奇、饕餮！
　　“太子谕旨，凤凰王叛变，令四大凶兽率十八万天将合围弱水，捕杀邪神！”

　　灭世阵法在涅槃余烬下悄然升起，亿万天雷齐齐并发，清亮凤鸣响遏行云，上彻九霄。尚未成型的凤凰幼灵在神骨余烬掩护下迸发出金红焰火，与亿万天雷轰然相撞。

　　咆哮的巨兽，披甲的天将，无尽的天雷，险恶的杀阵，将尚在涅槃的凤凰幼灵困死在万里云墟，弱水之畔。

　　巨大的悲愤凄凉惨淡控诉痛恨诸多情感以血脉为媒介朝司炎齐齐涌来。一瞬间仿若置身火海，天雷加身，身陷困阵，前无去路，后无归途。

　　眼前一切仿佛亲历般，一幕幕，嗜血蚀骨。

　　--
　　镜外。

　　司炎身形被三世镜定住，凤凰怨灵在镜中挣扎不休，一声声夺魂摄魄的哀鸣自镜中传来。镜无渊无上神力仿佛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源源不断注入镜中，与凤凰邪灵对抗。

　　便在此时，异变陡生。
　　黑袍魔族终于出手了，一条浸满魔气的长鞭冲镜无渊扫去。

　　镜无渊抬掌相抗。
　　魔气与神力全力碰撞，一时胜负难分。

　　黑袍魔修道：“当年神魔战场神族暗算凤凰王，如今也该还了。”

　　镜无渊神力浩瀚，但一面要镇压邪灵，一面对抗魔族，渐感吃力，并不打算和他浪费精力口舌。
　　魔修轻笑一声，眼神愉悦。镜无渊暗道不妙。

　　果然，下一刻，一阵破空之声传来。
　　“星——玄——追——魄！”

　　饱含血气的狼牙锤踏过空间乱流，一把砸向三世镜。满脸血红魔纹的妖异少年现身而出，一张圆润的娃娃脸满是残忍嗜血之色。

　　“嘭”地一声，上古十大魔将张凌锤的成名魔兵星玄追魄与神器三世镜悍然相撞，金色神纹急剧震荡，凤凰邪灵高亢鸣叫，司炎身形肉眼可见地剧烈颤动。

　　魔纹少年举着人高的丈二狼牙锤“玄星追魄”显得说不出的荒诞可笑，但霸道强横的实力却令人无法忽视，这份修为明显比黑袍魔修更为棘手。

　　少年举着星玄追魄又是哐当一下，猛烈气劲裹挟上古魔兵杀伐之气冲得三世镜大半神纹开始消散，镜内邪灵更加狂暴。

　　镜无渊气血翻涌，波澜不惊的俊美面庞上终于闪过一丝怒色：“赫连九重！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黑袍魔修悚然一惊。
　　魔纹少年天不怕地不怕，依旧不管不顾，嘭嘭嘭举着魔兵猛砸而下：“叫救兵也没用，小爷今天必定要干翻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远处人事不知的贺九猛然睁开眼，关节咔嚓咔嚓一串爆响，原本劲瘦修长的年轻身形拉高数寸，脊背变宽，显露出精悍健硕的成年身形。

　　长腿在虚空中随意跨出两步，瞬息之间抵达战场，修长有力的手掌不讲道理地一把架住上古魔兵，手臂发力，将魔兵连带魔纹少年甩退数十丈，险些撞上空间乱流。

　　与贺九有六分相像的英俊面容眉峰突起，更显潇洒恣意。只是少年贺九的这身衣裳穿在成年身形上，明显不太够看，手腕脚踝都短了一截，显得不伦不类，镜无渊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黑袍魔修瞬间猜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道：“人神魔三族分立后三百年，人界一名来历成谜的高手横空出世，修为通天，九百年间镇守人界通道，被人族修真道门奉为护界尊者。今日一见，幸会。”

　　赫连九重长手一挥，丝毫不介意自己形象有碍观瞻，说出来的话十分欠揍：“想在我眼皮底下搞事情，让你们魔君自己来。”

　　言下之意，相当不把两位可与上古凶兽及神界天命宫主相抗的魔族高手放在眼里。
　　黑袍魔修不动声色。

　　魔纹少年经不住激，脸上涨红，举起星玄追魄就要雪耻。
　　黑袍魔修眼疾手快将少年一挡。

　　赫连九重饶有兴趣地看着暴躁的少年：“小孩儿，魔将张凌锤是你什么人？”
　　少年咬牙切齿：“不许提我哥的名字！”

　　赫连九重笑道：“哦~原来是兄弟啊，啧啧啧，小小年纪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下次有事让你家大人来，小孩子家家的，别整天喊打喊杀的，多读书要紧知道吗！”

　　黑袍魔修赶紧一手逮住少年，一手捂住他的嘴。守界人修为来历成谜，赫连九重既已现身，己方大势已去，人界不可久留。

　　见还有个明事理的，赫连九重十分语重心长道：“三界契约尚在，天帝还活着，你们魔君也没长进到能干翻神族，安安分分闭门修炼个万八千年才是正经知道吗？”

　　赫连九重见两人不反驳，十分高兴，哥俩好地一掌拍上黑袍魔修肩膀，再接再厉道：“你们两族爱打打爱闹闹，别老惦记着人族这一亩三分地。你们看看，这才打了一场，空间就被你们撕裂成什么样子了，就算打下来了，住在这么黑黢黢的地方你们高兴吗？你们愿意住吗？魔界和神界空间多牢固啊，乖啊，要打回家打，好走不送。”

　　说着一边挥手与两人作别，一边打了个潇洒的响指，撕裂的空间瞬间恢复原样，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赫连九重一巴掌送走两位魔族高手，意犹未尽，打算和天命宫主再聊几句，一转身，对上一双冷清的凤目，雪白面颊上图腾褪去，利落的面部线条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天雷一劈就晕的守界人？”

　　赫连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