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姜将茶

1、香烟

　　1
　　夜晚的城市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就仿佛跟着沸腾起来，这条夜市小街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在一间间拥挤的小吃店中间，夹着一间酒吧，人们说说笑笑地踏进走出。
　　舞池里人们陶醉地摇摆，炫彩的灯光晃着每一个放逐的自我。休息间里他急匆匆穿上工作服，拿着单子和托盘赶到前台。
　　“麻烦请让一下谢谢！”
　　“谢谢谢谢！”
　　穿过拥挤晃动的舞池，章寂不断道谢。
　　“这杯17号桌的。”
　　章寂端着酒往那边挤去。
　　“哎——你干什么呀！”一声似怨含情地抱怨在杂乱的节奏中响起。
　　酒撒了，在一个妖艳的女孩身上。是的，妖艳的女孩。
　　章寂想不出别的词语来形容她，他在这里兼职看过形形色色的女人，但是她很年轻，有着学生的青涩感，但是打扮又实在暴露，浓妆艳抹，他觉得她妈可能都认不出来了。
　　蓝色的酒液泼洒在她米白色的超短裙上，还有一些顺着到了她被衬得更加白皙的大腿上。
　　她倚坐在一个高瘦男子身上，章寂在昏花之中只看清了那个男人揽住她腰的手臂，全是纹身。
　　章寂低着头，瞥了一眼高瘦男子伸出来绊他的腿，大模大样地支在那儿。
　　“对不起！是我——”
　　“你别废话！滚远点——”男子粗暴地戳着他的肩膀推开了他，夹杂着浓烈的酒气。
　　他很快就被跳着舞的人隔开了，他又抬头——
　　看见了男子在动手动脚，给那个妖艳女孩点了根烟，她嘴角勾着笑，妖娆的黑色吊带，还有在斑斓的灯光里泛着冷白的皮肤。
　　他咽下了堵在喉头的道歉，闻到了一股香烟的味道。
　　很劣质的香烟。

　　2
　　他疲惫地拖沓着四肢从早班车上下来，惺忪着朝学校走去，盘算着自己的工资和这个月剩下的天数。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旁边的巷子，章寂路过，随意地朝里面看去。
　　是昨晚那个妖艳女孩！
　　她一把推倒了旁边的破衣柜，砸到了地上。
　　她对面的两个黄毛混混被吓了一跳，但是迅速地反应过来朝她打过来。
　　双方战斗激烈。
　　章寂看着她又被掼了一巴掌。
　　他冷漠地收回视线，这种事他不想管，也不能管。
　　“砰——”又是一声巨响，章寂收回脚步，不耐地又往那边看一眼，瞳孔陡然放大——
　　那是血！
　　两个黄毛仓皇跑走，都顾不得还有章寂这个“目击者”。
　　“你没事吧？”他最终还是走过去。
　　他看见她满脸鲜红的血，他第一次相信了“血流成河”这个词语——她的吊带和短裙居然都染上血，苍白的脸和唇让他觉得她应该会失血过多而死。
　　她费劲地爬起来，没有搭他的手。
　　“没事，我没事，正好把他们吓跑。”她笑得很得意，晃了晃自己狼狈的大波浪卷，还靠着墙来了根烟，他看见她被扯破的胸衣露出，藏着的几张红色纸币。
　　烟雾缭绕，她嘴角勾着笑。

　　3
　　阳光正好，老师在讲台上面评讲试卷讲得洋洋洒洒，章寂靠着窗边，看着满分的数学试卷，有些出神。
　　那个妖艳女，酒吧里一直没有再碰上了。
　　试卷上红笔打的勾，他又想到她的血。又红又多，刺得总在他眼前晃，她不会死了吧？

　　“报告——”突然一声大喊打断了课堂。
　　地中海老师转头，居然没有生气，而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对了，同学你快进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班新来的插班生，燕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他听见啪啪啪地鼓掌。

　　“燕困，你先找个位置坐下。”地中海老师一反他苛刻的形象，和蔼地对新同学说。
　　门口一身朴素的新校服，高高的马尾末梢带着些朝气地卷起，她快速走了进来，走到最后一排临窗的角落坐下。
　　她很漂亮。
　　全班的窃窃私语在老师的喝止下消亡，章寂又偏头去看那个燕困。
　　是她，那个妖艳女。
　　简直像是两个人——
　　除了他清晰记得的那个充满嘲讽的笑。
　　她的烟呢？章寂想。
　　哦，这是在学校。
　　她还没死。

　　4
　　“谢谢你。”她逆着光，站着他的课桌前。

　　章寂不耐地转个方向，“我没做什么，你挡我光了。”
　　“抱歉。”燕困挪开了一步，让光线照射在他工整的作业本上，“还是要谢谢你没有把我的事情说出去，我知道，他们都会很感兴趣的。
　　燕困瞥了眼身后的一群同学们，又笑了一下。
　　章寂皱眉看着她的笑，“我只是不想多管闲事。”
　　他从抽屉拿出一支用了一半的药膏，递给她：“要是身上有擦伤淤青的话，很好用。”

　　燕困愣了一下，笑出了声。
　　他抬头，看见她的笑愣了。
　　这是个纯粹的笑，干净得像是窗外的云朵，干净得像是她崭新校服的领口，逆着光。
　　“你愿意当我的男朋友吗？”
　　章寂睁大了眼睛。
　　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好啊。”他听见自己说，指尖摸索着一块钱的签字笔。
　　她自作主张坐到了他的旁边，他们上课说小话，被老师逮到教室外去面壁。
　　他们放学去吃了冰淇淋，她只吃了一口就把剩下的全糊在了他的身上，连忙逃跑——整个街道都是他俩的笑声。
　　他难得请假翘了一天班，却依旧到了酒吧，不过今天他是客人，带着他的女朋友。
　　燕困又变成了那个妖娆做作的女人，像个陪酒的。
　　漂亮，充满吸引力。
　　他以男朋友的身份挡了好几个男人的窥伺。
　　换来他们恶意的不明意味的嘲笑。
　　她和他贴身热舞。
　　她突然弯下腰——
　　他一顿，又是血。
　　“你还好吗？我们去医院吧。”
　　“我没事，”她歉意地笑笑，搭上他的手，“我歇一会儿就好。”
　　他握着她的手，体温很低。
　　她看着他说：“抱歉，不能和你继续跳了。我给你一根烟赔罪吧。”
　　“没关系。”他说。他接过她递的烟，这是她剩下的最后一根。
　　他没说他不抽烟。

　　5
　　“谢谢你。我走了。”
　　时间显示两天前。

　　章寂看着手机上的短信，转向窗外的云朵，澄明得宛如昨天。
　　很久。
　　他又开始做数学题。
　　他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那个燕困死了！哎呀……说起来好脏呀！”
　　“啊？怎么回事？”应和声都小小的，却是好奇的。
　　“她爸是个人贩子！咳——那是不是她亲爸都说不好呢！听说她天生有什么病本来就治不好……他爸还把她卖到那种地方去……”
　　“啊？怎么这样……”

　　燕困消失在了大家的生命里，地中海老师突如其来地温柔仿佛就是错觉一般再也不见，大家都对她的消失习以为常，就像对她的突然出现一样。
　　章寂再也没见过她，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又想起她嘲讽的笑。
　　那根香烟还在他的文具盒里。

　　他和她面壁站在教室外，他听见她低声说。
　　“燕子一生被困住，怎么解脱呢？”
　　像是呢喃。
　　他听见他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

　　这一篇是以前的作品了。存放一下，期待以后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