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细雨finerain

7、第七章 深渊

　　第七章深渊
　　“你在喝酒？”沈轻云坐在我旁边，看着我道。

　　“嗯，要一起吗？”我举了举酒杯道。

　　他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云，道：“你很少喝酒，她的死让你这么伤心吗？”

　　我已经有些醉了，我转头看他，有些不解：“那是一条人命啊？”

　　“而且，”我又喝了一杯，“我在想是不是我害了她。”

　　“为什么这么想？”沈轻云的声音很平和，听不出情绪。

　　“我把她纳进府里，就是为了让她生孩子，可她难产死了，我是不是有罪？”我一杯接一杯。

　　“其实我应该感到开心的，她死了，我得偿所愿有了儿子，而且还免去一个麻烦，可是我这么想，和杀了她的罪魁祸首有什么区别？”

　　我浑浑噩噩的，这一刻，我又觉得迷茫。

　　因为我真的这么想了，我甚至有些庆幸，我有了儿子，小妾也死了，我这不是圆满了吗？沈轻云不就只有我一个了吗？

　　可我又觉得彷惶，我这和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我把揽月送进府里不就是想着去母留子吗？

　　“又没人和你说过，你很温柔。”沈轻云道。

　　我转头看着沈轻云，他没有看我，只看着远处，安静的喝着酒。

　　“嗯，有人说过。”我点头道。

　　应该有很多人说过吧，说我作为当家主母，温柔贤良，善待下人，是个温柔的女子。

　　“那为何，你要对我这么残忍呢？”沈轻云平淡的问。

　　“啊？”我歪头，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我能感受到的，你对我的感情，不如从前了。”他轻轻的说着，脸上满是落寞。

　　我顿了顿，笑了，我问：“你对我不满意吗？”

　　“不，”沈轻云摇头，“你很好，府里说事务在你的打理下井井有条，人际交往上也无可挑剔，所有人都羡慕我有你这样的妻子。”

　　“是吗？”我摇了摇酒杯，也不再看他。

　　“那不是很好吗？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不就够了吗？”我道。

　　我突然想起从前，我和母亲也有同样的对话。

　　我和母亲说“既然如此，这不就挺好的，为何还要追问？我都不敢奢求什么。”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句话还适用，我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我能感受到，我无论怎么拥抱你，你的心都在疏远我。”沈轻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絮絮叨叨的。

　　“为什么呢？你可以为一个低微的小妾感到痛心，为自己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想法感到羞愧，你如此温柔，却对我如此绝情，为什么？我想不明白。”沈轻云摇摇头，他也醉了。

　　我低低的笑了。

　　他也认为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妾，也认为我去母留子的想法很正常，甚至将我的彷徨和愧疚视作一种温柔。

　　可那是一条人命啊，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死在我面前我会感到害怕，一个几乎是我害死的人死在我面前我不是更应该感到惶恐和害怕吗？

　　难道就因为她是一个贱妾，我就应该无动于衷，甚至欣喜？

　　我应该怎么告诉他，在我眼中，一条人命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一个家庭，意味着一位母亲，意味着一个原则——

　　草菅人命，是最大的不赦之恶。

　　我无法告诉他，因为就连我，对那段现代的记忆都很模糊了，又如何告诉旁人我的挣扎？

　　他问我为什么对他绝情，为什么不再爱他，因为这些我都无法诉说，我怎么会爱上一个无法交心的人？

　　哪怕我曾经爱过，那时的我还没有窥见这时代的恶意，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我和他是平等的，我可以和他无话不说。

　　我错了，我和他之间有一道鸿沟，不仅仅是时代的鸿沟，还是尊卑的鸿沟。

　　男尊女卑。

　　“轻云，”我柔声唤道，“我们都应该满足的，没有事情是十全十美的。”

　　他猛的起身，他盯着我，眼里满是伤感与悲愤：“所以，你承认了，你不爱我了，是吗？！”

　　我苦笑一声，道：“对不起，但，我无能为力。”

　　“那你爱谁？”他听到了我的回答，几乎失魂落魄。

　　“我们的女儿，涣涣，你也爱她，不是吗？”我道。

　　“我不会爱上别的男人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永远属于你，轻云。”我安慰着他，又欺骗了他。

　　我只会属于我自己，我最爱的同样是我自己，所以我选择活成现在的样子。

　　“好，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又何苦把所有的爱都放在你身上。”沈轻云一字一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看着他，听着他不知是威胁还是真心的话，我没说话，也没挽留，只是喝下杯中的酒。

　　我不配再说什么了，是我亲手把他推开，这是我的选择，后果理应我来承担。

　　他离开了，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孤单很落魄，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孤独吧，我想。

　　他还有知心好友，而我，无人倾诉。

　　所以，别爱上我，轻云，我不值得你去爱，爱上我只会让你伤心。

　　沈轻云说到做到，他似乎真的决定放下这段爱情了，他在逐渐疏远我，旁人可能感受不到，但我能。

　　家里又多了两个妾室，但我的地位丝毫没有动摇，我仍然说一不二。

　　我知道沈轻云是怎么想的，我虽然说不爱他，但仍然做了当家主母该做的一切，所以他会给我应得的一切，何况，我的背后还有乔家。

　　看吧，我说过的，我失去的不多，只是一份爱罢了。

　　但我的女儿发现了不对，她问道：“娘亲，爹爹最近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了？”

　　她能感受到不对，但又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怎么做。

　　“爹爹对你不好吗？”我摸了摸她的头问道。

　　沈涣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娘和爹爹之间有一些不一样了，是爹爹惹娘生气了吗？”

　　我摇摇头，道：“大概是我惹你爹爹生气了吧。”

　　“诶？可是娘亲这么好，爹爹怎么会生你的气？”她问。

　　“这就要问你爹爹了啊。”我眨眨眼，决定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抛给沈轻云。

　　“有道理。”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我笑了笑，觉得有趣。
　　我看着我的女儿，突然发现，她已经长大了，她马上就十岁了，时间过的太快了，转眼间一切都变成了这样。

　　我猛的发现，来自现代的我好像和古代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同，作为正妻，家里有两个小妾，平日打理家务相夫教子，不怎么出门。

　　我也觉得无所谓，这样就挺好，没人可以伤害我，甚至我还享受着荣华富贵。

　　我好像，被这个时代同化了，我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一员，而不再是所谓的旁观者，记录者。

　　是啊，我身处其中，怎么会是旁观者？

　　这个朝代对我来说不是随手翻阅的古籍，而是真真切切的社会，是历史的洪流，而我只是其中的沙砾。

　　我突然感到了惶恐，我真的被这个时代同化了吗？那我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我成为了什么样的女子？

　　我不敢细想，我害怕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没有让我获得新生，而是让我坠入深渊。

　　可我没想到，我离深渊只有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