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细雨finerain

5、第五章 纳妾

　　第五章纳妾
　　但不管怎么说，沈轻云真的如我当初所言，平步青云，他有了更广阔的天地去施展自己的抱负。

　　我为他感到高兴。

　　但他更加忙碌了。

　　他会应酬到很晚，繁忙的公务挤占着他的时间，尽管他有心陪我，但总是很疲倦。

　　我心疼他，希望他保重身体，但他只是笑着点头然后继续投入到繁忙的政务里。

　　沈轻云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只能将精力放在我们的女儿身上，有时候我会想，幸好还有沈涣陪我，不然我会很孤独吧？

　　其实那段时间我的生活并不无聊，相反我还很忙碌。

　　作为沈轻云的正室，我不仅要张罗宴席，掌管家中财务，决定人员调度，还要与其他官员的女眷打交道。

　　琐碎的事物挤满了我的生活，我居然也和沈轻云一样总是匆匆忙忙的，只不过他在官场，我在内宅。

　　我细心照料着家中的一切，很少出门，也很少记录下什么了，我似乎已经忘了我只想当记录者和见证者的决定，不知不觉的，我已经深陷内宅，成为了别人口中的贤妻良母。

　　我不知道自己是有意逃避还是只是太忙碌了，或许是我根本不敢想吧，不敢想我早已被这个时代同化，成为我曾经最不屑，最恐惧成为的女人。

　　其实我应该是有意识到的吧，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沈轻云休沐在家，陪着我和沈涣享受着春日的和煦。

　　我玩累了，坐在树下的藤椅上，阳光穿过绿叶细碎的铺在草地上，暖风拂过面颊不经意的留下温暖。

　　沈轻云抱着沈涣放风筝，二人都笑的很开心，阳光落下，明媚而耀眼。

　　我也笑了，我应该是满足的吧，我有了一个家，有了夫君和孩子，我的生活羡煞旁人，我本应该满足的。

　　“夫人，您真是幸福啊。”我身旁的侍女小盏出声感叹，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向往。

　　小盏是我的陪嫁丫鬟，故与我很亲密，这些年来一直陪在我身边。

　　“是吗。”我浅浅的笑了，挺认同她的话。

　　“当然了！”小盏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我要是也能遇到这么好的夫君，生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在家里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生活美满，老了以后儿孙满堂，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哇，肯定会很辛福！”

　　小盏神采奕奕，看得出她真的很期待那样的日子，她觉得那是作为一个女子最美好的结局。

　　我本应该点头应和的，但我愣住了。

　　似乎有声音告诉我，对，你现在的日子不就是你所追求的吗？

　　你看，你从出生起就费劲心思讨好家人，以求得好的姻缘，好的人生，你不是做到了吗？

　　多好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是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也问自己，可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不对，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你追求的，从来都不是。

　　相夫教子，贤妻良母，如果有人希望前世的我成为这样的人，我一定会嗤之以鼻，冷笑连连。

　　我尊重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女子，但我私心不希望成为这样的人。

　　因为你会成为“妻”，成为“母”，但不会成为你自己。

　　若你要夸一位主内的女子，你应该赞赏她为家庭做出的牺牲，赞赏她的温柔，她的耐心，她的厨艺，她的能力，你该夸她，而不是对着她的丈夫说，你娶的女人真是一个贤妻良母啊。

　　可我现在，居然成为了这样的人。

　　没有人会赞赏我为家庭做出的牺牲，因为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认为这是牺牲，这是你作为一个女子应该做的啊，相夫教子，操持内务，这是作为一个女子的本分。

　　你享受着丈夫带来的恩惠，你就应该成为一个贤妻良母。

　　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喊自己“乔婉”或者“婉婉”了？

　　哦，现在自己叫“沈夫人”。

　　一瞬间，恐惧和惶恐攥住了我的心，我突然变得无措，我张望四周，依旧是风和日丽，可我无端觉得我被一张温柔的网困住，网在收紧，而我无处遁逃。

　　“夫人，怎么了？”小盏见我神色不对，有些担忧。

　　我回过神，愣怔片刻，下意识扯了一个笑容：“我没事。”

　　我压下心中的思绪，我不想，也不敢去面对这些想法，我害怕知道，我从未挣脱牢笼，只是从一个牢笼走向了另一个。

　　那日的春光，成为了我心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可我不知道，在未来，这张无形的网会越收越紧，直到我难以呼吸。

　　那天，我回娘家，乔府盛情接待了我，因为沈轻云的缘故，乔家虽然在夺嫡之争中站错了队，却依旧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也是那天下午，我的母亲拉着我的手让我给沈轻云纳妾。

　　“婉婉，这么多年了，你只有一个女儿，你膝下无子，我很担心啊。”母亲叹息道。

　　我抬头看着母亲，抿了抿唇道：“我，有点不想生。”

　　是的，在经历过那样的痛苦后，再坚强的人也会害怕，也会迟疑。

　　“母亲理解你，母亲也是这么过来的，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母亲没有再劝，反而提了个新主意。

　　“你给轻云纳妾，轻云宠爱你，你去和他说，让妾室生下的儿子过继到你膝下，他会答应你的。”母亲道。

　　什么？我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让我给我的丈夫纳妾？

　　确实，古代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为给家里开枝散叶或者躲避生育的风险，正妻会主动给丈夫纳妾。

　　按道理，这么久了沈轻云都没给我提这样的要求已经能彰显他对我的宠爱，我也知道，有很多人想送美人到他床上，只是他都拒绝了。

　　他是爱我的，所以我也不该不懂事，拒绝母亲的提议。

　　可这让我怎么接受？

　　让我的丈夫和别的女人上床？

　　我本该立刻反驳母亲的，可我居然一个理由都找不出来，我哑口无言，我无法反驳。

　　最后我只问了一句：“这是您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婉婉，你误会了，我知道你的顾虑，我看的出来，轻云很爱你，你是他的正妻，没有人可以动摇你的位置，这只是母亲作为过来人的一个提议罢了。”母亲道。

　　不，你不知道，我心里想，你不知道我的想法，或许没有人知道我的想法。

　　或许在世人眼中，一夫一妻是宠爱的象征，但在我眼中，它是婚姻与爱情的基础。

　　可我现在迷茫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的想法错了吗？

　　我没有生一个儿子，所以我应该给丈夫纳妾？

　　这个问题我还没想明白，又一件事找上门来。

　　沈轻云来找我了。

　　他依旧是那温雅清煦的模样，翩翩君子，如玉如琢。

　　他脸上带了一丝歉疚的向我开口，说当朝宰相想将亲戚之女给他当妾，问我意下如何。

　　他说的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得罪我，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我仰仗他生活，是我不能得罪他才对。

　　我又沉默了。

　　我仍然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这已经不是内宅的纷争，而是政治的博弈，宰相想把沈轻云拉到自己的阵营，自然就需要一些手段，比如，联姻。

　　“你放心，你的位置不会被动摇，你永远会是我的妻子。”沈轻云拉着我的手，一字一句的承诺。

　　我虽久久没有关注朝堂，但对他的事还是略知一二，他最近似乎遇到了麻烦，而且他的事业在上升期，需要助力。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很沉很沉，沉的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最喜欢的就是他的那双眼睛，床榻之间我喜欢吻他的眼睛，好像盛了璀璨的星光，让人沉沦。

　　我低下头，沉闷的笑了，最后我说：“能不能让我想一想？”

　　他温和的说：“好。”

　　交谈后，我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府里的藏书阁。

　　藏书阁不大，里面却有很多孤本，是我与他一同收集的。

　　我找出了我之前的记录册子，已经积灰，我后知后觉的想，原来我已经这么久没有翻看它们了。

　　我一页一页的看着，我以为我记录了很多，可翻着翻着却发现，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多，毕竟我甚至从未出过京城，又哪里有那么多东西给我记录呢？

　　我发现，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记录的东西也越来越少，笔迹更沉稳，语言却更沉闷。

　　我好像看到一个女孩伏在书案边，开心的记录着所见所闻，随着年纪的增长，女孩的笑容越来越少，记录的东西也越来越少，最后她收起笔，整理了所有的册子，带着它们离开娘家，走向婚姻。

　　最后一页，记录的是繁琐的婚宴流程，好像记录者的生活就在此刻戛然而止了一般，其实是我太忙了，没空再写。

　　我靠在屏风上，身边是散落的书籍，烛光微晃，晚风微凉，夜幕低垂，一切都那么静谧。

　　我就这么坐着，什么都没想，很安静，可以暂时逃避一切现实。

　　“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温润的声音响起，是沈轻云。

　　隔着屏风，我看不见他，暂时也不想见他，只是坐着，也不吭声。

　　“怎么不说话了？”他站在屏风的另一侧，手扶在屏风上俯看着我。

　　我仰头，对上他的眼睛，他俊朗的脸庞被烛光照亮，少了一丝往日的温润，多了一点妖艳。

　　我笑了笑道：“我在这里看书呢，没注意到你，这么晚了，你怎么在？”

　　沈轻云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满：“这么晚了，夫人让我独守空房？”

　　我抿嘴笑了，却不知怎么答他，只是笑。

　　“婉婉，你在怪我？”沈轻云低垂着眼眸，眼中似有落寞。

　　我仰头看他，在外人面前他叫我会夫人，但私下他会叫我婉婉，尤其是在床榻之上，他一句温柔的“婉婉”，我总是无法拒绝他。

　　不知怎么的，我就看着他入了迷，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如果在现代，我们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

　　“能不能，不要纳妾？”不知为何，我突然问道。

　　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恳求与希冀，以及一点点卑微。

　　我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请求丈夫不要有别的女人。

　　话说出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不管沈轻云的回答如何，我都已经一败涂地。

　　我曾经的高傲，曾经对自己的期待，曾经对女性身份的认同都已经成了笑话。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他说：“好。”

　　可我却笑不出来。

　　有一些东西已经没了。

　　沈轻云说到做到，他没有再提这件事，如果不是那件事被捅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