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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死亡的开端 ...

  •   就在这通电话不久前的几天,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硅谷斯坦福医院急诊室外。

      一个小麦色皮肤的亚裔男子正在走廊上焦急地来回踱步,另一边一个坐在长椅上的男人推着鼻梁上的金框眼镜眉头不展。
      与此同时,一个系着围裙身上沾满灰尘的女人神色慌张地匆忙赶来,望着门上“抢救中”的字样跌坐在了地上。

      当地时间2034年12月7日,徐聪确认死亡,死亡时间晚上9点23分。死因火灾吸入过多一氧化碳,中毒性窒息,抢救无效身亡。

      「鹤别青山,不见桃花。」

      28小时前。
      当地时间2034年12月6日,周四,傍晚五点。

      在加州北部大都会区旧金山湾南面,坐落于圣克拉拉县的一段长约四十公里的谷地。
      略显疲惫人们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早在1970年代,当地企业大多都从事着加工高浓度硅的半导体行业,“硅谷”因此得名。

      行驶在硅谷,四周都是低矮的楼房,几乎没有摩天大厦,丰田和现代的省油车比比皆是。

      而就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聚集着数千所高科技公司的总部,例如为人们所熟知的苹果、谷歌、脸书以及雅虎等。

      尽管白天再忙碌,夜幕即将降临时,这座飞快运行的城市也渐渐放慢了脚步。经历了一天的高度紧张,终于得以放松的白领们肤色不同,人种各异,但是都怀揣着相同的惬意,沐浴穿梭在加州黄昏橙色的温柔日光里。

      此时此刻,紧绷了一整天的青年社畜们终于可以卸下职场的伪装,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快餐店餐桌旁,勾肩搭背地走进即将躁动起来的酒吧,成双成对地在公园湖边散步、接吻……

      又或者形单影只地在沃尔玛商超里推着购物车买菜?

      月朗看着同事们的团建邀请短信,不知道31岁的自己还能不能跟这群小年轻打成一片。

      但此刻他表情很臭,绝不是因为程序猿的年龄危机。

      而是他面前这长长的结账队伍再不加快点速度,他就要赶不上今天转播的家乡新闻了。

      他并没有那么重的思乡情结,只是今天的新闻里会有自己那个朝思暮想的——
      前女友。

      月朗把西装外套随意往购物车上一搭,手机揣兜里一放。

      不装了,老子就是美利坚进口舔狗,加利福尼亚纯正的joker。

      但是你们鹰酱的服务业能不能有点基本的工作效率啊。
      看着身前遥不可及的收银台,月朗叹了口气,忽然怀里的另一个手机响了。

      “晚高峰提醒,好嘛,雪上加霜。”月朗看着手里略显陈旧的老款iPhone,眯着眼睛皱起了眉头,“平时你不怎么吭声,今天怎么这么积极,知道我回不去了,看我笑话是吧?”

      看着回家的路段的拥挤状况由黄色逐渐变成紫红色,他叹了口气,再次默默地收回了手机。

      加州索然无味,堵车调教人类。

      毁灭吧,都毁灭吧!
      这个烂世界,没救了。

      月朗看着购物车里的新鲜蔬菜,心里在默默流泪∶“爹爹我很想带你们回家,但是你们懂的,你们的妈妈今晚会上电视,手心手背都是肉,奈何手心比较厚,不好意思,惜败。”
      冲出超市门,坐进驾驶位,掏出“老年机”,爬墙失败的警告亮起。

      “damn!就说不能让实习生做这种梯子,好小子,给人事上了一课啊,这就叫一分钱一分货是吧?”

      但仅仅是一秒, plan B就涌上了心头。

      聪明的人永远不会坐以待毙,点火,驱车,向着车流渐稀的那个方向一路猛进。

      一阵猛踩油门后,月朗驶入了西边的华人聚集地,一个住满了华人的小镇子,但是规模却远小于那些有名的华人街。

      刹那间小镇的安静被打破,一辆卷着尘埃的黑色奔驰像一个反派一样一路高歌猛进后一个急刹车在徐记烧烤门口稳稳停住。
      月朗从车上下来,顾不上还在飞扬的尘土纷纷落到笔挺的西装上,皮鞋一抬长腿一迈便跨上了烧烤店早已沾满油污的台阶。

      “老徐,开始了吗?”月朗拨开门帘,对着刚开始上客的前厅没头脑地问了一句。

      “开始个鸡脖儿!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表啊,遥控器在电扇旁边,自己有手的话就过去拿。”
      后厨传来了老板徐行的声音。
      伴着炭火噼啪的爆裂声和新鲜牛羊肉经过炙烤后浓郁的扑鼻的脂肪香气,一起流向了这位胃中空空的白领社畜。

      听到还没开始,月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啊——这么跟我讲话的吗,好歹我也是这个店的大股东诶,徐老板,脾气太大可是会上火的哟~”

      月朗早就习惯了徐行的急脾气,徐行也习惯了月朗的垃圾话,两个人都没有搭理对方。

      月朗走到风扇旁边,用遥控器打开墙上的电视,轻车熟路地调出了转播电台。

      目光扫到电视机上方被油烟常年熏陶表盘指针,它正慢慢悠悠地踱步到了6:50。

      “啧,老徐,你这表——真是身残志坚啊。”

      “哎不是,你没病吧,一个破表你也要笑话,你们这群被上司压榨到精神失常的狗白领,早晚要被自己上的这破班逼疯了。”

      徐行刚攥着一大把烤的还在滋滋冒油的羊肉串从后厨快步走到前厅,就看到月朗直溜溜的一长条站在那攻击陪伴了自己十年的表。

      “失礼了徐老板,实在不巧,鄙人刚好就是你口中吃人不吐骨头的上司。”说着只转过一个头来,对着徐行咧嘴一笑。

      入秋了店里还是很热,月朗早就脱下了西装外套,赶路而来流的汗现在早就打湿了贴身的白衬衣。洁白柔软的布料现在正清晰地贴在他肌肉流畅的背上,隐隐约约对外人描绘着衣料下有形的线条。

      而月朗本人丝毫不在意这点小小的失态,他从冰箱里取了一罐啤酒,右手叉腰,左手端酒,以一种放松的姿态站在电视机前。

      这一幕高级白领堕落图刚好落到给客人分串的徐老板眼中:
      “真是个妥妥的纯度极高的人渣啊你。”
      边说徐行边走到月朗身边,把手中剩下的串放到他身后的盘子里。

      “徐老板,过奖了。”

      徐行无语。

      这时,徐行忙碌的背影落在月朗眼中,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交情很好的故人,徐行似乎很像他。

      那个人虽然有点痞坏却是个一身正气的倔家伙,他不会整天像徐老板一样把脏话挂在嘴边,至少在他有些模糊的印象中不会。

      现在的他,如果没出意外,大概率会是个很好的警察吧。

      华灯初上,小店的桌子逐渐座无虚席,徐行忙碌的身影穿梭在推杯换盏的顾客间,逐渐顾不上还在一直站在电视机前的月朗了。

      徐记烧烤店仿佛是L.A西边华人镇华人们的充电站,酒饱饭足后他们将会投身洛城繁华的大街小巷,带着劳累了一天的大脑,与无数陌生人擦肩而过,又与无数陌生人撞个满怀,相约结伴去寻夜生活。

      老徐来到这座城市三十年,他的母语还是没有被当地的日耳曼语系打败,或者说他的内心还是更喜欢跟这些长得像家乡华人的人打交道……

      “好吃再来啊,下次给你们送一盘花生毛豆!”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徐行终于闲了下来,洗盘子,擦桌子,看着电视机前愣神的呆子。

      徐行看着坐在垫子上的月朗,明明是将近一米九的人,此刻无精打采地蜷在坐垫上,看着手机出神。

      “你还真是舔狗啊,又舔,又狗。”

      闻言,月朗罕见地哑火了,半晌他憋出一句:“这是我应得的…”

      “应得的报应。”

      收拾完一切之后,徐行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自己也拽了个屁垫,坐在了月朗身边:“你还要再看一遍看回放?”

      月朗看着面前的电视没有说话,默默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啤酒。

      徐行看着他这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死样子,干脆放下了啤酒,把垫子放正:
      “得,此时无声胜有声。”

      时针和分针同时走向12,电视上的新闻开始回放了。

      徐行看着月朗这幅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整挺好,人形录像机。”

      画面上,年轻俊朗的方市长笑容亲切,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演讲台。而紧跟在他身后的女人薄粉扑面,乌发蝉鬓,笑容大方,气质温婉,眼神中虽有疲态,但一看就保养得当。

      “老徐,她今天真好看,眼睛好亮啊。”月朗一口喝掉了温掉的啤酒,转头去开了一罐新的。

      “世界上有种东西叫美瞳知不知道?”
      徐行没心情去管眼前的痴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他剩的啤酒放到了桌子上,继续看电视。

      画面上的女人正在被丈夫温柔似水的眼神囚困着,在这一刻,仿佛只有同样含情脉脉的眼神,才是最好的回应。

      市长夫人年轻漂亮的脸庞被特写切到了大屏幕上,正值衍海市市长升迁换届,台下方秉泽的拥趸(dǔn,意为拥护者)们爆发出了激动的欢呼。

      可是这样的欢乐氛围之下,却没一个人觉察到市长夫人内心几近灼烧的煎熬……

      这温情的一幕被懂事的导演切近了特写,同时也被月朗拿起手机收录进了相册。

      “哇,人渣,你不仅长的像西门庆,就连行为举止也在逐渐向西门庆看齐啊。”看到月朗拿着手机的无名指上已经有些旧的婚戒,徐行不禁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仅人渣,而且脑子指定有点毛病。

      月朗看着手机上仿佛在跟自己对视的女人,难得眼中浮现出温柔和幸福,轻笑一声问道:“老徐,烟有否?”说着便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指修长的手。

      徐行看着笑得一脸荡漾的月朗,只觉得瘆得慌,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烟,连着打火机一齐拍到了月朗手里。
      “去去去,赶紧滚,出去抽,别在这儿抽,煤气刚修好,再给我整爆炸了。”

      月朗爽朗地笑了笑接过烟,拿上手机独自走到了金门桥边。

      彼时桥上的车已经少得可怜了,橘黄色的灯光洒在他的肩膀上,路灯下映出了一个孤单的影子。

      月朗将手机放到栏杆上对着自己,然后默默地点了一支烟,缓缓吸了一口后将口中还未完全发生化学反应的烟雾尽数吐出。

      除了压力大的时候,其他时候他不喜欢吸烟,自然也就不想让它们在嘴里待太久。

      他很久没有吸烟了,因为过量的尼古丁会杀死他赖以生存的脑细胞。

      月朗久远的记忆中还有一个人也不喜欢吸烟,她讨厌烟味,她说她闻见烟味就想yue,她还说结婚之后他要是敢抽烟就把他扫地出门……

      结婚后,扫地出门……

      那些手动模糊掉的记忆在渐冷的晚风中又自动变得清晰起来。

      月朗在慢慢清醒中猛烈地心悸了一下,嘴里苦涩的烟味也开始蚕食他的理智。

      就像徐行说的,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月朗看向硅谷夜晚漆黑的夜空,宽大的手掌抚上酸涩的眼睛。

      他想起了自己人生中那段长达十年的快乐的时光,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漫长却又转瞬即逝。

      甚至连做梦梦见都是一种奢侈的惩罚。

      “裴亦景,你是呆子吗……”

      如果这时有人开车路过,就会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落寞地仰头看向天空,时不时吐出一阵浓重的烟雾,像极了一个刚被妻子扫地出门的丈夫。

      我没有瘾,至少在生理方面是这样的。

      可是在心理方面,有一种比疾病还可怕的瘾。

      我总是忍不住跟别人提起你的名字。

      因为那是我想你的方式,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别人,

      我想你了。

      月朗低下头,不经意间地跟手机里的女人对视了,他狼狈地笑笑:“你呀,又让你看笑话了”。

      说罢,他掐灭了手中的烟,温柔地看向手机里的女人。

      “抱歉,差点忘了你还在这,这就熄了,别给我扫地出门。”

      月朗长舒一口气,叉着腰俯身看着女人的照片∶“你呀,你真是懂怎么罚人的。”

      “你赢了好了吧,我这次又被你罚到了。”

      “你肯定不知道,我又想起那个下雪的冬天了。”

      “我想回家了…亦景…”

      风吹过来,月朗有些恍惚,他失神地伸出双臂却只是抱住了加州有些冷清的晚风。

      “倒也不是多么想家…”

      “我只是想再…再抱抱你就好……”

      月朗收回手臂,自嘲地笑了,他又想起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晚上,她被自己抱在怀里,他问裴亦景为什么愿意答应嫁给他,她不回答,却突然调皮地笑了,她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

      “等你老的走不动了我再告诉你,现在这是个秘密。”

      月朗抚上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个幼稚鬼,你明明说过在零下的雪地里许下誓言就不会融化的。到底是衍海的风太温暖了,你说呢?”

      晚风吹来,月朗握着手机的手愈发用力到泛白。
      今晚硅谷的晚风中似乎藏着很多难以言喻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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